第3章 夢遊
“理論上有這種可能,不過它的前置條件很多。”解睢雙手十指交叉,把自己的指關節捏得發出微微的咯吱聲。
蕭冰塗不知道他這麼做是因為局促還是喜悅。
“至於我是誰。為什麼能意識到你。”解睢斟酌了一下詞句,“我和我其他同屬此類的朋友們一般稱我們這種人為‘夢遊者’。”
“......這名字比我想的要奇妙多了。”蕭冰塗移開眼神。
“夢遊者是知見障方面的缺陷者。”解睢又點了點他的腦袋,“一般情況下,能成為夢遊者的人先天知見障就比普通人薄。而在近距離接觸親友的死亡,或者經歷過瀕死體驗后,那層薄薄的‘障礙’就會被擊碎,然後我們這些缺陷者就徹底成為了知見障方面的殘疾人。”
這有點出乎蕭冰塗的預料,她還以為能突破那所謂的知見障的解睢會自我吹噓為某種超能力者或能人異士,沒想到他——還有他可能的同類自認為這是某種殘疾。她猶豫了一會道:“我還以為這是種值得驕傲的能力。”
“知見障屬於一種保護機制而非缺陷,在這種定義下認為普通人比夢遊者更“完整”,我和我的小夥伴們覺得是合理的。”解睢侃侃而談,“但很多時候,有不比沒有強。航天員還有身高不能超過一定高度的要求呢。”
他突然想到了什麼,補充了下:“不過確實也有人在成為夢遊者后覺得自己成為了某種比尋常人類更優秀的東西。”
蕭冰塗察覺,解睢在說這話的時候,表情有一瞬變得陰鬱。
“不過這和夢遊有什麼關係?”蕭冰塗只覺得疑問越來越多。
“成為夢遊者的人容易夢遊。”解睢露出了一種極為誠懇的目光。
“我覺得你在咧我。”蕭冰塗表示不信。
“沒有,我沒開玩笑,夢遊者確實比一般人容易夢遊。”解睢堅持,但在蕭冰塗質疑的視線下有點講不出話,遂自暴自棄,“好吧,其實在覺醒后我們會獲得某種花里胡哨的超能力,代價就是使用時智力會下降到像在夢遊一樣,您滿意了嗎。”
解睢聳了聳肩。
“那你的超能力是什麼。”蕭冰塗好奇。
“是某種不便於示人也不方便演示的玩意兒。”解睢翻了個白眼。
“好吧抱歉。”蕭冰塗多少沾點二刺猿,明白涉及超能力的作品中超能力的情報對其持有者而言比底褲的顏色更不可教人知曉,臨陣解說自己的超能力更是取死之道。
“那,為什麼這世上還有鬼故事在流傳,為什麼那些靈異事件可以被記載並傳播,為人所知呢?”蕭冰塗增加了一個疑問。
“因為那些故事所呈現的並非事件的本貌。”解睢解釋,“具體,精準,正確的鬼故事是無法傳播的,我們在書籍、網絡、口耳相傳中所知的那些鬼故事通常是經過記錄者重重改編的。”
“它們有的對當事人更名改姓,有的對發生地指鹿為馬,有的篡改過程,有的扭曲結果。”
“而當那些故事被修到某個適宜的,不會被知見障察覺的程度后,它們便能為人所知了。”
“當然,更多的情況是,那些所謂的鬼故事純屬文學創造......”解睢吹了個口哨,“不知道這個回答是否能讓您滿意。”
“我不滿意。”蕭冰塗眼有點虛,“您說的這些似乎圓的上,但您並沒有向我出示證明,證明您所說的是對的,證明我方才的噩夢不是單純的噩夢,
證明......大家是沒意識到我而並非懶得管我。”
她說最後一句話的語氣有點吞吞吐吐和不自信,畢竟這事確實反常:“總的來說,您言論的可信度不太充足。”
“呃,那我們可以回歸先前的預設,現在是一場夢,我是您夢中的人......”
“不,不用,雖然我覺得您的發言可信度還有問題,但我相信您沒有騙我,我相信您所說的這些。”蕭冰塗打斷了解睢的話,並在解睢的錯愕中補充,“除了我現在仍在夢中之外。”
解睢在短暫的訝異后似乎竟是猜中了蕭冰塗這麼說的緣由:“您先前也被捲入靈異事件過?”
“確實。”蕭冰塗沒對被解睢猜中感到意外,並已借先前的回話做出了全盤道出的準備,“我曾經有個很好的朋友,大約距今兩年多前,我倆一起被捲入了一場靈異事件。”
陰霾漸漸爬上蕭冰塗的面龐,她的話語也逐漸帶上一種頗具蕭索感的悒鬱:“事件的最後,我和她一起前往我們學校的舊校舍,似乎是為了解決什麼問題。然而現在,我們去那的具體原因,在那發生了什麼我都已遺忘......更準確地說,被誰從我腦子裏抹去了。”
“我只知道結果——我在舊校舍里昏迷,我的朋友消失,而所有人都似乎忘掉了她的存在,就連她的父母都把她忘了。世界上明明還有很多她存在過的痕迹,但大家都對它們視而不見,就好像只有堅信她存在的我在發癔症。”
“所以,最後我承認了。”她吸了一口氣,好似在面對什麼值得厭惡的東西,比如她自己,“我向承認那時的我有精神問題,幻想了一個朋友陪伴自己。一切的紛擾都源於且只因為某個心理脆弱蠢不拉幾的小女孩在那發癔症。告訴大家自己意識到了那個朋友並不存在,認錯,轉學,開啟新的人生。”
“即使我還記得她的模樣,記得她和我說過的話,記得我們一起度過的日子。”
“我在說謊,我背叛了朋友,並且向關心我的人說謊。”
話到最後,蕭冰塗的語氣已經染上了可稱咬牙切齒一級的厭惡。
這種情緒的指向對象毫無疑問是她自己,辛辣沉重,一直在當傾聽者的謝睢也有些坐不住,沉吟幾秒后開口:“在這個世界上,絕大多數人都無法避免撒謊,有的人將它用作溝通技巧,也有人藉此牟取不當的利益。”
“而您,您撒謊,只是為了在其他人不自覺的壓迫中自保。”解睢斟酌措辭,“這是所有撒謊的因由中最可寬宥的,即便是聖人,遇上這等情況也只能徒呼奈何。至於背叛。”
他直視蕭冰塗的雙眼:“如果您真的背叛了她,現在和我說這些又是為了什麼呢。我想應該不是單純找人傾訴吧。”
“我想,委託您幫我調查一下當年的事。”蕭冰塗回望,“我有錢,我的父親是......”
“好的我答應您。”解睢當即答應。
這搞得蕭冰塗滿肚子備好的話說不出來,表情轉變也僵住了:“您不問報酬嗎?”
“這個不着急,現在我們應該先解決下您腦子裏的那東西。”
蕭冰塗這才想起自己腦子裏住了只鬼,當即有點激靈,猶猶豫豫開口:“說起來您乘這趟車要去哪?”
“濱門,我是濱門人,這次只是去乾封辦點事回來。”
“那太好了,我要去的也是那!”蕭冰塗大喜過望,她還擔心解睢和自己只是同程一段,“我在濱門大學就讀。如果您有解決那隻鬼的辦法的話請在下車后幫我一下。”
“沒那個必要。”解睢輕笑,蕭冰塗不明所以,但能體會到對方的不以為然。
海綿寶寶帥哥的語氣極其輕鬆,以一種討論天氣的語氣討論鬼:“那種貨色,不用下車,在車上就能解決。”
他想了想,指着蕭冰塗補充了一句:“不用我,你自己就能解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