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第8章

“什麼……你說,失蹤了?等下,是發生了什麼讓你確定她失蹤了的?”

林向陽感覺自己的大腦自殺了。

“那個,我有點擔心,因為昨天動靜那麼大,肯定是有人要來殺人了……我今早就,起來去她房間看了看……”

“然後?”

“然後我發現她的房門沒有鎖,人也不在房間裏,櫃門還被砍爛了……我不知道她是不是死了,我沒有看到血跡,所以我不敢妄下結論……”

“嘶……這一天之間發生的事怎麼這麼多。”林向陽頭痛地揉了揉太陽穴,“你和何醫生還有許護士說了嗎?”

“哦,還沒……呢。”

“那你去和許護士通知一聲,我去找何醫生說明一下。”林向陽嘆了口氣,侯明輝忙不迭地點點頭走人,儼然一副把他當指揮官的模樣。

“……”林向陽搖了搖頭,看向上樓的階梯,那裏煲帖地印着綠色的大貼紙,標明了箭頭“上”。“正好我也去傳說中不開放的六樓看看,也許能發現什麼線索。”

說著,林向陽收拾好自己,往樓上走去。

樓梯里一路幽靜,沒有人,偶爾有穿過走廊的風輕輕地過來,掀一下他的衣角。“6F”的標誌終於在林向陽的喘息間慢慢進入視野。六樓的結構看起來和其他樓層並沒有什麼不同的,即使是白天,樓道里的窗戶還是蒙上一層厚實的黑色,不知道是不是貼了牆紙。而天花板上苟延殘喘的頂燈則安靜地傳送着光亮,在走廊上攏起一彎柔和的暖黃。

“唔,看起來和其他樓層並沒有什麼很大區別。”他摸着下巴悠悠地前行,一間間查看房間的標號,“到了,一號房。”

“何醫生在嗎?”他說著準備敲敲門,門扉卻在這時冷不丁地被打開,把林向陽的手嚇得和受驚的泥螺一樣縮回去:“您在啊。”

“找我有什麼事嗎?”何時淺淺地微笑着,林向陽懷疑他除了微笑不會其他的表情。“哦,就是,李星好像失蹤了。小愛也是。”

“嗯,是嗎?”何時的語調古井無波,林向陽的話並沒有將他的表情激出一點漣漪,“好的,我知道了,我會處理的。”

語畢,何時轉身,準備下樓,卻被林向陽一把抓住了手:“等等,何醫生。”

何時轉回頭,十字架耳墜隨着他的動作旋轉出一道優美的弧度,在他蒼白的頸項上閃閃發亮,“怎麼了?”

林向陽盯着他的耳墜。又戴上了,昨天晚上沒有戴。

好像是挺正常的事,但是他不知為何感覺這放在何時身上,就非常奇怪。他才取得新身份第一天,已經對何時形成一種自然的刻板印象,看見他的裝扮出現變化的感覺相當詭異,彷彿有一種和普通的日常融為一體的、宛若廣闊的海洋里一塊形單影隻的頑冰一般,突兀卻又不突兀的孤立感,而他就是這種孤立感本身。

這讓他想起過去爸爸去世、媽媽昏迷的那一個晚上,自己彷彿被全世界所隔絕。

他曾經也是這種孤立感的俘虜。而這讓林向陽感覺非常、非常討厭。

“何醫生,您這耳墜還挺特別的,原來您喜歡這樣的款式啊。”

林向陽攥着何時的手,這個男人的手心意外地比他想的還要冰涼,蒼白的指節抵在他熱騰騰的體溫里,林向陽卻感覺他的手像是化不開的冰,並沒有染上一絲溫暖。“……”何時輕輕瞥了林向陽一眼,雖然臉上的微笑仍然沒有任何變化,但是林向陽敏銳地嗅到空氣里騰升的不悅,

何時那一隻普魯士藍的深淵裏似乎已經悄然捲起漩渦。“這是,已故的朋友送的。”他的話音微微頓了一下,“昨天準備去休息了,戴着不方便,就摘了。”

“啊……這樣。”沒想到會是這樣的故事,加上對方像是讀了心的後半句話,林向陽汗毛倒豎,一時被堵得不知道該說點什麼,半晌吐出一句“節哀”。

“沒有什麼要說了的話,就請把我的手放開吧。”

林向陽視線下移,發現自己還在下意識地緊緊抓着何時的手,連忙鬆開,“哎呀真對不住,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啊!”

何時轉了轉手腕,那雙纖細的手又插回白大褂上的口袋。“那麼我先下樓和許護士交流一下,你可以回去了。”

“不要在五樓以上閑逛。”

沒有等林向陽開口提問,何時就轉身下樓走人,一氣呵成。“真是,還是我自己看吧,反正你人都不在了。”林向陽樂呵呵地摸上一號房的門把,嚯,沒鎖門,這傢伙看着心思縝密,其實也挺粗心大意嘛。林向陽推開門,然而他愣住了。

眼前沒有衣櫃,沒有床,沒有衛生間。有的是一個巨大的機器,像是一顆心臟般伸出它機械的血管連接四面八方,在有節律的轟鳴聲里向車床泵出一片片藥劑。

“啊?這什麼?”這裏不能住人吧?林向陽大腦正在重啟,身後就幽幽地響起何時的聲音:“你在做什麼?”

“……您,沒走啊。”完大蛋,被抓包了,林向陽迅速把門關上,腦子伸出八條節肢,迅速編織起合適的謊言,“有點好奇何醫生住的地方會不會和我們病人的不一樣呢,哈哈。”

“是嗎?”何時靜靜地凝視着他,走過去擰開了門把,把門徐徐推開,“要看的話,請吧。”

這麼好說話?林向陽探頭進去,和剛才看見的景象不同,現在的6-1房間看起來就像是稍大一些的病號房。

那麼我剛才看見的是什麼?林向陽咬了咬唇,將疑思都吞咽回空空的胃袋,小心地踏進一步,在房間裏裝模作樣地閑逛。

外觀上看很普通,真想翻翻抽屜和柜子……林向陽看了一眼身旁笑眯眯的何時。當然,他是不敢的。

“哎,好,謝謝您何醫生,滿足我的好奇心。”林向陽走出房間,何時絲滑地接上剛脫出林向陽的手的門把,將門輕輕帶上,“那麼,我就先行告退一步了。”

“您忙您忙。”林向陽忙不迭點頭,視線歡送何醫生離開,又馬上回到了6-1。

“這回可有機會好好翻翻你的閨房了。”

……

林向陽翻遍了屋裏的所有。全是空的。到下一間去,空的。再下一間,空的。這六樓一整間都是空房,每一間都沒有人類生活的氣息。

“那麼,醫生其實也只有何時一個咯?”林向陽搖搖頭,“這裏果然很奇怪。而且,是超自然級別的奇怪。”他看向手腕,上面紅色的院徽在皮膚間隱約可見,“也許,那天的……並不是一場夢。”

他垂下手,目光拋向樓梯。那裏攔着一扇鐵門。

“看來上樓繼續找的計劃得暫時擱置了。OK,接下來,還是回去享用我的早餐好了,這麼久沒下去領餐,小許估計直接扔我門口了。”

“……”

“等一下,鑰匙。”

他想起來小許之前拿着一串鑰匙給他打開了食堂的門。“那個裏面估計有打開通往七樓鐵門的鑰匙吧?何時那邊估計是要不到的,也許可以和小許試試看。”

他輕快地跑下樓,回到自己的房間前,碰上了端着餐盤在敲自己門的小許。

“……”

“……”

兩人面面相覷。小許猛地舉起盤子,用幾乎要把湯晃灑的架勢把餐盤遞過去:“你的。”

“哦,謝謝。”林向陽撓了撓頭,接過餐盤,“小許啊,那個……”

“現在還不想聽你說話。”小許背過身去,“我要走了。你自己吃飯去。”

“哎……等等。”

林向陽一把攬過小許的肩膀,女性柔軟的身體穩穩噹噹地被他拉進自己的懷抱,小許正發愣,林向陽忽然板正目光,認真地盯着小許:“對不起,我錯了。原諒我好不好?”

“你……你道歉就算了,你幹嘛動手啊……!”小許慌忙推開林向陽,耳根已經泛起可疑的紅色,“就說你真的是太討厭了!”

小許跺着腳噠噠跑了,留下林向陽一人在走廊的風中凌亂。

“女孩子好難哄。”如月也是這熊樣,想起妹妹的林向陽垂下眼眸。

好想見妹妹和媽媽。

“進來這裏都沒有什麼時間觀念了……不知道這時候如月在做什麼呢。”他嘆了口氣,回身倒在自己的床上,“估計在寫作業吧。”

他想起媽媽還沒變成植物人、爸爸還沒有因為意外離開的時候,自己總被人說像爸爸,如月則被說像媽媽。

而這個時候,爸爸會攬着媽媽笑,媽媽會嗔怒地抬手輕輕彈一下爸爸的額頭,說你真討厭。

“好想你們啊。”

林向陽嘆了一口氣,合上雙眼。

媽媽是從什麼時候開始變成植物人的呢?

那天接到爸爸搶救無效的消息,他一回家如月就哭得聲嘶力竭地告訴他媽媽失蹤了。他沒顧着拿傘就衝出去找媽媽,找遍每一條經常全家一起逛的街道,找到傾盆大雨將身上單薄的衣服都淋得濕透,他拖着一身沉重的衣服回到家裏,卻看見門口躺着昏迷的媽媽。

“那之後……”

她就再也沒睜開眼過。

林向陽睜開眼,眼前是安靜的天花板,吊扇悠悠地在空中轉。

一股沒來由的孤獨襲擊了他的心臟,讓血肉神經都為之刺痛。

“算了。”他起身開門,“出去逛逛……哎?”

一團白影從他的房門前閃過。

是那隻白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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紅格花病院怪奇物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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