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兒童公園在哪裏
“你聽過這樣的傳說嗎?”
“逝去之人會來到由死去的生靈最後的絕望的哭嚎所構建的世界裏。”
“這就是你身處的'何方',被拆除的幼小的孩童們的樂園之地,荒謬而甜蜜的幻夢。”
——
你現在正站在兒童公園的門口。
聽說兒童公園之後要拆遷了,於是放學以後你打算到這裏來最後玩一次。但是不知道怎麼你迷路了。等你反應過來的時候,已經站在兒童公園的門口。
按理說走過那麼多遍的道路應該不可能迷路才對,但你迷路了。而且更詭異的是,你雖然迷了路,最後卻還是不知怎麼地走到了目的地。
哎,你嘆了一口氣。不管如何,既然到了那麼就進去看看吧,不要錯失了良機。
你走進兒童公園,這裏有小飛機、小火車,還有旋轉木馬和,近處有一個廢棄的小房間和彈床屋,遠處立着一座涼亭,涼亭的附近是滑梯和放翻滾球的水池。似乎沒有設施開着,因為這裏很安靜,只有風在公園后的森林裏把樹木的枝葉卷得沙沙作響。
你環顧四周,好像沒有人。不知道要去哪裏找售票的阿姨才好。
不過,也對,畢竟這裏只是一個快要被拆遷的小公園而已,沒有人是很正常的。這意味着也許可以免費玩這裏的設施!
你開心起來。那麼先去看看小飛機還能不能玩,你這麼想着,走到那邊去。走得愈來愈近了,你看見小飛機的結構和你之前玩過的一樣,一根主柱放射狀伸開幾根支杆,連接着幾架已經褪色的小飛機。除此以外,你還發現在小飛機的邊上站着一個正在向四處張望的男孩,他戴着一副眼鏡,很斯文的樣子,但眼裏的焦急幾乎要凝聚成實體,化成眼淚掉下來。
他也看見你了,轉過頭來。你發現這個人只有一半身體,他的身體被豎著切開,轉向你的切面血淋淋的,流動的猩紅色勾勒出肌肉和血管的輪廓。你也終於開始注意他那一半臉頰上的樣貌,你慢慢地想起來這是你的同學,他的名字是錢航。
但是這些記憶很陌生,就像是被外力生硬地塞進來一樣,你對眼前這個人沒有一點熟悉感。他也看着你,叫出了你的名字。
你回答:“嗯,怎麼了?”
“你看見陳飛了嗎?”
“陳飛?那是誰?”
話音出口,於是你又漸漸地想起來陳飛也是你的同學。他似乎是一個運動系的男生,一身皮膚黝黑,平時喜歡打籃球。
“不認識。”但你還是這麼說了。
“你肯定認識啊。”記憶里叫作錢航的男孩驚訝地看着你,“我們是同學啊。”
“哦。”你似懂非懂地應了。但其實你很迷惑,因為你實際上並不知道。
“那你看見他了嗎?”
“沒有。”你搖搖頭。
“這樣么。”錢航抱着胳膊思考了一下,忽然坐上了一架小飛機,一本正經地系好了腰帶。
“你要幹什麼呀?”
你困惑地看着他,他也認真地看着你:
“要不要坐上來和我一起走?”
“去哪裏?”你問。
“去找陳飛。”
“那我還是不了。”你搖了搖頭,回答。
“好吧……那麼,我就自己去找他吧。”
於是錢航對着小飛機的旋轉柄做了一頓你看不懂的操作,忽然你的面前轟然響起巨大的聲音,你發現錢航坐着的小飛機斷開了與中間的柱子的聯繫,
他朝你揮了揮手,轉着方向桿,就這樣開着斷開的小飛機,“咻——”一聲駕駛着它往天空飛去。
你看着飛走的錢航,他往森林的方向去了。你的心裏並沒有泛起怎樣的情緒,因為你經歷過更加讓人匪夷所思的事情。你垂下眼,瞥到小火車那邊,車頭紅彤彤的油漆已經掉了不少,暴露出裏面乾澀的機械內核。在車頭的小座位里坐着半個人,是的,那是錢航的另一半——物理意義上的。
“你看見陳飛了嗎?”他問。
“沒有。”你答。
“是嗎,謝謝你。”剩下那一半的錢航禮貌地回答,“你要和我一起去找找他嗎?”
“不了,我還有事情要做。”你回答,“我要在這裏玩。因為這裏快要拆遷了不是嗎?”
“拆遷?兒童公園不可能拆遷的。”忽然錢航的聲音變得機械起來,喉管不斷地冒出像是浸在油里卡帶的齒輪般咕嚕咕嚕的聲音。
“為什麼這麼說?報紙上都說了會拆遷的。”
“因為你……”錢航只剩半邊的眼睛粘在你的身上,用視線把你自上而下掃描了一遍,你有些脊背發涼。
“你好像是變量。也許不是,也許是。”
“什麼意思呀?”
“……”錢航沒有理你,只是轉回了半邊的頭顱。然後他用同樣的操作將小火車啟動,開出了軌道,往森林那邊駛去。
你看着那一半身體滑稽地操作着小火車車頭上的方向盤,忍不住噗嗤一聲笑了出來。你決定要跟過去看看,於是你輕步小跑過去,跟着開小火車的錢航跑進森林裏去。
你跟着跑進森林裏,兩邊的樹木都往後退去,讓開道路讓你們進入更深的深處。你回過頭看了一眼,發現背後的那些樹都已經回到了原本的位置,再轉回去的時候,你發現樹木之間已經用枝幹和葉片將視野拼得嚴絲合縫,看不到一點空路。
好像是迷路了,你這麼想着,但是還是繼續前進。
你前進,前進,前進。
不知道走了多久,你停下了腳步。因為你的眼前正躺着一堆廢墟,小飛機和小火車的碎片。混在裏面的是錢航的屍體,他已經無聲的爆炸粉碎成一灘血腥,唯有那兩個半顆的頭顱卻完好無損,臉上的眼鏡早已變形,破碎的鏡片里倒映着他最後恐懼的神情。
死掉了嗎,你這麼說著,點了點頭,轉身打算往回走。
“等一下。”
這是一個女孩的聲音。你轉過頭,看見那堆廢墟上站着一隻沒有頭的烏鴉。
“我帶你走吧。”
“為什麼要你帶?”你發問,順從地接納了一切,並沒有在意眼前的烏鴉是怎麼說出了人話,也沒有在意它是用什麼器官發出聲音的。
“因為你肯定走不出去,這不廢話嗎。”烏鴉靈巧地從廢墟上飛下來,蹦蹦跳跳地來到你的腳邊,“跟着我走。”
“好。”你應了,於是烏鴉開始往前走去,你也跟着烏鴉往前走。
說起來奇怪,你來的時候明明感覺走了很久,但是有了烏鴉帶路,你很快就走出了這片森林。
“謝謝你,烏鴉。”你一走到森林外面,就跑到烏鴉前面去,蹲下來看着它。“那本小姐就大方收下你的道謝了。”烏鴉驕傲地張開翅膀撲扇撲扇,本來應該是頭顱的位置朝向你的方向,坦然地露出它脖頸上血跡斑斑的切面和森白的骨骼。
“好的。”你說,看着烏鴉飛到了滑梯那邊去,站在滑梯上歪着身體思考了一下,然後朝你喊道:“喂。”
“你說吧,我在聽。”你說。
“我說啊。”她斟酌着發聲,“你小心一點,不要遇到另一個我哦。”
“那是什麼?”
“因為一些原因被剝離出來的我的一部分罷了。不要讓她把你的身體佔領了。”
“好。”
“那我的忠告就到這裏。”它點了點本該是頭顱的位置,從滑梯上“咻”地滑下去。
而你朝她擺了擺手。你慢慢看向另一邊,眼前的景象像是正在倒帶的影片,你的雙眸也跟着你的視野一點點轉動。
你看見了,不如說你早就看見了,涼亭那邊坐着一個女孩。女孩綁着兩股麻花辮,兩隻手肘支在併攏的大腿上,她屈着腰將下巴放在手心裏,正在微笑着看向這邊。
“你是誰?”說出這句話的時候,你就想起來這個女孩名叫羊學倩,是你的同學。
“你想起來我是誰了。”她彷彿看穿了你的心中所想,笑着看向你。
“嗯,是啊。”你點點頭,羊學倩什麼都沒有說。於是你忍不住發問了:“你也找我有事嗎?”
“不,我沒有。”她輕輕搖了搖頭,乾淨得像是剛剛擦拭過的玻璃一般的眸子盯着你:“不如說,你應該會找我有事才對。”
“那是什麼意思?”
“你會來找我的。”
說著她從涼亭的椅子上翻到了後面去,然後她的身影消失不見了。
你搖了搖頭,到旋轉木馬那邊去。旋轉木馬已經停轉,在基座上有些許焦黑的痕迹,在一層層的木馬之中,隱藏着一面鏡子,不過這面鏡子很明顯已經被淤泥所臟污,被流動的黑色所包裹,就像是被黑泥般的怪物包在口腔里慢慢吞噬。
這個是什麼?你這麼想着,走過去,正想要摸一把看看。
你的手放在了其中一隻木馬上,那隻木馬眉目含情地看着你。忽然淤泥“嗖”地一聲從鏡面上彈了起來,你總算被嚇了一跳,抬手打算防禦,但淤泥已經向你的臉撲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