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回宗

我們所能窺見到的每一束光，都無法照進心裏。唯有苦難直抵心靈，方能使其豁達通透。

在此之前，安平從來都沒有站在見眾生的角度去看待世間萬物。在他眼裏，劍宗便是他的信仰，是正義的象徵，是黑暗裏的一道光，後來他的信仰坍塌了，他自己也成了正義的劊子手，所謂黑暗，不過是被人為遮蔽出來的假象。所以這一個多月來，他困頓、迷茫，甚至大造殺孽，這便是他的一場苦難，唯有苦難，才能讓他聽見自己內心深處最真實的聲音。從知道真相的那一刻開始，便有諸多的疑慮縈繞着他，以劍宗對這個世界的掌控程度，當年這狗皇帝又是如何能夠篡位成功的呢？如果沒有劍宗的默認，自己的父母又怎會慘死呢？但是為了劍宗的長存，爺爺便要決然的犧牲自己的親骨肉，劍宗與皇室以這種畸形的方式存在，還有什麼意義呢？

爺爺可以做到如此狠心，但他不行。

一個月以前，他對這場陰謀的態度或許只是為了家仇，但現在，他發現這是遠遠不夠的，如果持續這樣下去，將來會有更多例如此類的悲劇發生，劍宗的權威，也容不得任何人挑釁，在劍宗眼裏，世人皆為棋子，這是何等的悲哀啊！

他既不想成為棋子，也不願做那下棋之人，可他深處漩渦之中，又如何獨善其身呢？他忽然想起了雲瑤，那個單純又美麗的姑娘，他又想起了徐不歸，想起了何仲良，想起了秦明、秦朗，最後，他想起了爺爺，他的心裏不免一陣絞痛。

他要做的，便是毀了這盤棋，將這朗朗乾坤還給芸芸眾生。他心中升起從未有過的堅定，前方的路佈滿荊棘、艱難險阻，但他還是要去闖一闖。

原本沿着漢中府往東的安平，終究停了下來。他轉過身，遙望着天邊綿延不盡的山脈，身影掠動，化作一支利箭往西柳城疾射而去。

一串虛影在陽光下慢慢消散，彎曲的小草又重新挺直了腰桿，在微風裏輕輕擺動着。

徐不歸出了城主府，並沒有去錢莊，也沒有回府邸，他找城主討要了一匹馬，直奔渝都府。

而那名自巴蜀客棧出來的少女，此時也在往渝都府趕來。

正午的陽光垂掛在太古小鎮的上方，劉建踩着自己的影子跨過山門，迅速朝天機峰趕去。他第一次感受到天機峰的高遠，這條熟悉的山路，彷彿忽然沒了盡頭一般。

天機閣就坐落在天機峰頂，璀璨的雲海在頭頂翻騰變幻，似舉手可摸，又遙不可及。一束束金光穿透雲海照在三長老身上，當真是恍若仙人一般。

他站在天機閣前，俯視着台階下飛奔而來的劉建，等他上到近前，忽然騰空鑽入了雲海里。

“來落雲峰。”一道聲音從空中傳來。堪堪站定的劉建看着那道消失在雲海里的身影，扯扯嘴，又再度無奈的往山下跑去。

待劉建氣喘吁吁的來到落雲峰時，連同掌門在內的一眾長老皆已齊聚。他接過靈瑤遞過來的茶杯，咕咚一口飲盡，這才一一躬身拜問。

三長老率先揀了一把石凳坐下，幽幽問道：“這般急促，想必是已經見過平兒了吧？”

劉建點點頭，掃了一眼眾人，又將目光投向老叟，猶疑了片刻，小心問道：“掌門師伯，那日到底發生了什麼？小少爺為何變成這幅模樣了？”

“哪副模樣？”老叟淡淡問道。

劉建一時語塞，想了片刻，他又小心說道：“我按天機閣留下的線索，從太古峰山腳一路往西，

追了十日，終是在黃龍溪發現了小少爺，此時的他衣裳髒亂，披頭散髮，將整個村落鬧的雞犬不寧，整日抱着酒罈。在那待了五日，又一路往北，行了十日，入了西柳城，在城內砸了一家酒肆，又在巴山府大鬧了一場，當街屠殺了數十人，我現身阻攔，卻是連一個回合都擋不下來，他將木棍懸於我的額頭時，那冰冷的眼神叫人心悸，我感覺我若妄動，他真會殺了我。”

他的情緒漸漸有些激動起來，又帶着濃濃的悲涼，繼續說道：“他一個多月未曾洗澡，任由自己淪為乞丐，一身白袍早已污黑不堪。後來出了巴山府，依舊朝北行去，在赤公山救了一名少女，最後便不知所蹤了。”說到這裏，他又看向老叟，弱弱問道：“掌門師伯，我想知道，到底發生了何事？”

老叟走過來，拍了拍他的肩膀，微笑道：“這是他的劫難，須他自行想通，你無需擔心。”而後飛身而起，沒入了雲海之中。

三長老站起身來對劉建說道：“你去渝都府吧，去之前先見見於老，他會跟你說的。”說罷也追着老叟去了。

二長老喚過靈瑤囑咐道：“你也隨他下山一道去渝都府。”

靈瑤應聲，轉身回了屋子。

清韻走了出來，喊住正欲離開的六長老說道：“爹，我也要隨劉師兄一道下山。羽兒就煩勞您照應了。”

六長老眼神複雜的看着她堅定的目光，嘆了一口氣，終究是點了點頭。

眾長老離去，院子裏便只剩下他二人。清韻欠身道：“師兄，你且稍等，我去收拾收拾，也要跟小羽交代一聲。”

劉建微微頷首，在石桌旁坐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