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道德和自由

新的一年總是新的希望，正月初六是立春，今年的天要暖和的比以往早，勤快的農民們自然將種子挑挑揀揀，為春種做準備。陳起貴，這個人們眼中的老實時髦人，手腕上戴着明晃晃的一塊手錶，沒事幹就在村上的閑話中心閑逛，除了給人們展示自己時髦的電子手錶外，還有就是放鬆自己的心情。那個家他獃著太不舒服了，每次聽到大蘭怨天尤人的怨婦聲音，他就會想起溫柔體貼的干姐姐楊敏來。在年前，人們都知道陳起貴去曹家鎮打工掙錢去了，不但掙了錢，還穿着一新，手腕上戴着連公社主任劉生軍都沒有的電子手錶。人們不知道這傢伙怎麼發的洋財，問起來時他只說自己遇到了一個貴人。就連陳起福也沒問明白這個貴人到底是幹什麼的，陳起貴做了什麼事才讓這個貴人對他這般好。

其實這些事學文都知道，曹霞告訴他的，但礙於長輩的情面，他也不好意思給外人說。

陳起貴比陳起福小四歲，今年剛三十六。由於他長得英俊再加上這幾年沒怎麼干過重活，站在其他男人中間就像個教書的秀才，文里文氣的。起初他受不慣宰豬場裏那股子腥臭味，往往幹上一會活就往外跑，介於學文的情面，曹霞就讓他去肉攤旁幫忙賣肉，這份工很輕鬆。曹家鎮作為東來西往的重要小鎮，在公路開通後人流量也很大，從陝西那邊往來的商人也很多，鎮上有個招待所，基本上住的都是南來北往的人。這些人要麼是開車的，要麼是坐車的，反正就是人們口中的有錢人。臨近年關，生意人即使再愛錢也要回家過年，那既然路過了肉攤，肯定會買些肉回去過年的。這天陳起貴像往常一樣看着肉攤，招呼着客人們，一個燙着捲髮頭的時髦女人來到他的攤前，要了兩根豬蹄。招待顧客，陳起貴都是笑臉相迎很有禮貌，再加上他頗為英俊的面孔，很招人待見。一番交談下陳起貴知道女人是南方開電子場的，這回是跑北方來談生意。由於車壞了，需要等個三四天才能把車修好。陳起貴其實挺善談的，知道女人一個人出來談生意肯定不容易，就說些關心的話給女人聽。這樣一心把心思撲在事業上的女人，情感上肯定很單薄。一來二往後陳起貴知道女人叫楊敏，比他大兩歲，是個寡婦有個十六歲的兒子和學文一般大。招待所就在肉攤的對面，那女人看陳起貴閑了就來找他說話。陳起貴在村上不怎麼和別的女人說話，因為大蘭會說一些難聽的話讓他很沒面子，但這裏他不用擔心。看眼前的女人給人一種無法抗拒的魅力，相識的第二天晚上他就去了她的房間，兩人住在了一起。

本以為就是人生中一次美妙的相遇，不想楊敏這個女人徹底愛上了陳起貴，在車修好后又在鎮上停留了一個周。這一個周陳起貴再沒有去宰豬場，就坐着楊敏的汽車，逛市場買東西。楊敏給他從頭到腳換了一新，對他愛的死去活來。從沒有被女人關愛過的陳起貴，心也在這女人身上無法自拔。楊敏臨走時表達了要和陳起貴在一起的想法，陳起貴沒有立即答應，他不是顧慮大蘭，而是怕大哥陳起福的威嚴。作為生意人的楊敏口才本身就好，一番大道理說的陳起貴徹底心動了，兩人相約正月初十在曹家鎮碰面，雙宿雙飛，楊敏帶着他去過好日子。

陳起貴拿着楊敏給的三百元回來，給陳起福一百元，主動承擔了上次丟失騾子的損失。出於愧疚，給了大蘭一百元，給家裏的娃娃們每人買了一套新衣服。

這幾天年他過的很舒心，

聽不到大蘭無休止大抱怨。但越來越近他和楊敏約定的日子，心裏就像貓爪一樣，總是不能平靜。他在道德和自由之間抉擇，道德讓他不能放棄這個破爛的家，可自由讓他找尋自己的幸福和那個有錢又愛他的女人遠走高飛。這兩種思想就像是兩條線，時刻橫在自己眼前。

“難道你想一輩子守在那個破家，和那樣一個女人過一輩子？”

楊敏的話總是響在他的腦海里，那樣一個破家，那樣一個女人，他怎麼能把自己的一輩子放在那裏了？道德讓他冷靜的留下來繼續當他的農民，可自私讓他勇敢的去追隨那個女人。

“是呀，人都是自私的，世上和你哥陳起福那樣無私的人很少。”這是劉生軍說過的一句話。

是呀，他沒有大哥那個胸懷，剩下的只有自私了。既然都是自私的，那就自私到底吧，勇敢的拋棄一切從新開始。他堅信自己走後大哥會照顧他那個家的，以後有錢了給大哥多給些錢，也就算是給他的報答。

經過一段時間的自我斟酌和思考，陳起貴終於下定決心了，離開這裏，奔向自己的幸福。

“二爸，你的手錶洋氣的很呀。咋沒曬麥子呀，我爸說正月十五過了就能耕種了。”學田迎上來說。

對於學田這個侄兒，陳起貴打心底里喜歡。從小到大這娃一直和自己親，不像學文似的總針對他。這個小子也即將像雄鷹一樣離開這裏，飛向他嚮往的地方。他是幸福的，沒有牽絆，帶着所有人的祝福離開的。

“咋了二爸，問你話哩。”

學田手在陳起貴眼前揮了揮，以為他跑神了。

陳起貴摘下手腕上的表，戴在學田手腕上。

“洋氣不？”他笑着問。

“洋氣的很嘛，城裏娃也沒有幾個戴這洋氣東西的。”學田笑呵呵的說著。

“給你了。”陳起貴坐在路邊說著掏出一根紙煙來點上，樣子很大氣。

“真的呀！不過這東西貴重，可不敢要。”學田說道。

“啥貴重不貴重的，你見過幾個耕地的庄稼人戴着手錶的。這個表就是給你買的，想回來就給你，可想着你還沒去學校，就先戴着炫耀一下。”

“真的呀，二爸你太好了。”

學田激動的摟着陳起貴的脖子說。

“哎呀呀，你這娃娃，放開，都把我勒斷氣了。”

陳起貴笑着拍拍學田堅實的脊背，不知不覺這小子真的長成一個結實的大小伙了。他記得學田六歲的時候要吃鴿子肉，他就背着他走了好遠才在一個山崖洞裏抓到，回家后他給煮熟了，小傢伙抱着就啃，吃的很香。現在看看，這小夥子一頓能吃掉一大碗肉片，可不是一隻鴿子就能填飽肚子的。他也堅信，以後家裏遇到困難，侄兒是肯定會幫襯的。

叔侄兩人坐太陽下開心的聊着天，學田給陳起貴說著自己以後的打算，暢想這美好的未來。是呀，現在他有足夠的資本改變自己的命運，選擇一條不同於父輩的路，他當然很欣喜了。不過這裏，永遠是他的故鄉，他是熱愛這片土地，熱愛這裏的人的。

陳起貴看着青春洋溢的少年，也想到了自己的生活。突然他問了學田一個問題，讓學田如實的回答。

“學田，我如果有機會選擇更好的生活，而選擇更好生活的代價是拋棄這個破爛的家，你說我該怎麼選擇？”

學田自然不知道二爸在曹家鎮發生的事，這事整個村也就學文知道，但他也沒有給任何人說。所以對二爸的這句話，他也是站在理想的層面而不是實際的層面去說。但當他以後知道二爸很大程度上因為自己的這句話做了錯事時，他後悔的腸子都青了。

“二爸，很多人的生活都是不幸的，包括婚姻。我知道二媽總嫌棄你，但是畢竟是兩口子，你忍一忍就過了。可如果你真的有機會改變自己的生活，那我是支持你的。因為誰都不能因為責任二字將困難進行到底，或許改變才是對一個家庭最好的饋贈。”

學田的話深深的印在陳起貴的心裏，他本來動搖的心思在有文化的侄兒的指導意見下變得堅定了。對，他要改變自己的生活，人一生真的很短暫，不能就這樣狼狽的過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