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少年的道理
生活，怎麼會沒有苦和困難了？人活一世，這日子疊着日子，除了生死外的小事，那都是不可間斷的。活明白的人，笑呵呵的過，活不明白的，怨天尤人的過。用陳起貴得過且過的話來說，別人過一天我也過一天，何不瀟洒的過完一天了。
對了，生活就是一半苦一半甜，苦中作樂，甜中思苦。我們的農民雖然一生都將終老在這個地方，可簡單的道理還是懂的，這叫明事理走遠路。
陳起安心情平靜的回到家裏，沒有將今天的爭吵和銀行上門催帳的事說給彩蘭。作為家裏的頂樑柱，這點事就沒必要讓大肚子的媳婦一起操心了。他的肩膀雖然窄，可是承擔責任，卻從來不喊重。對於他來說，生活的希望就是彩蘭和她肚子裏的孩子，即將組建起來的家庭，是他這個男人最幸福的事。彩蘭進了自己的家門，和自己組成一個家庭，操持着生活中里裡外外的事。有些男人總喜歡把自己的女人看成是外人，可在他看來，外人這個詞就是對自家女人最大的侮辱，也是一個男人愚蠢的表現。所以就算他在外面遇到多大的麻煩吃了多大的虧，從不帶着情緒進家門，把自己糟糕的一面丟給家人看。
“哈哈，這學做了一回生意人，過來過去乒乒乓，來了個原本原。真是一月來迴轉，一朝回到解放前。”
陳起安翻看着自己的賬本，笑嘻嘻的給彩蘭說著。
彩來挺着大肚子，手裏端着做好的晚飯，嘴角笑着遞給陳起安。今天的事她都在外面聽了，只是沒進去而已。
“沒事的，哪有生意一下子就賺錢的，慢慢來嘛。這次丟牲口就當是總結經驗，也是破財免災。你呀，心態要好，這日子不是一天天在變好嘛。等我把娃生了，家裏大小事我操持着，你就再去跑幾趟，把錢掙出來還給大哥。咱要講良心，不能總拖累大哥一家”
陳起安接過碗，笑着說：“今天的事你聽到了。”
彩蘭笑笑，帶着戲虐的口氣說道：“你嗓門那麼大整個山上的人誰不知道，我還怕你又追着二哥打，讓別人笑話你了。”
陳起安哈哈一笑，被媳婦取笑，自己還有些不好意思。
“你呀，所有的好脾氣都給我了，對外人都是咋咋唬唬的。娘家人都說我找錯了人，嫁到了窮地方，可只有我知道自己的男人好不好，對我好的讓村裏的婆娘們都羨慕。”彩蘭笑呵呵的說。
“你這話倒是說對了，還算有良心。我給你說個笑話，我那會愛打架脾氣臭，我哥給我尋了三門親，人家一聽我是個土匪加二流子，就死活不把女子嫁給我，只能跑了老遠才尋下的你，哈哈。”
陳起安說話時一臉的幸福，如今能取了彩蘭這樣賢惠的媳婦，他真的是燒了高香。
“這事我聽大嫂子說了，說你那會就愛逞能出風頭，總帶着學田學文兩個去打架，不是被比人打了，就是被別人的家裏人拉着來哥跟前告狀。不過希望咱的娃可別和你一樣頑皮，天天打架不學好。”彩蘭摸着肚子幸福的說。
“放心，咱的娃一定會和學田一樣是個大學生的，有大哥這個老師教育，你怕啥哩。”陳起安笑笑，對於子女的教育，他堅信大哥能給他傳授很多經驗。
“對了，就別給我買新衣裳了，把錢留着給別人家還帳。二哥那邊你也別再去要錢了，這事咱自己就認了，不要因為錢傷了兄弟感情，畢竟是親兄弟。咱家那一頭羊賣了吧，我沒那麼嬌貴，生個娃還要用羊肉來補……。
”
聽着彩蘭的安慰的話，陳起安默默點了點頭，說起來自己也有很大的失誤，明知道二哥是不太聰明的人，就應該自己多上心。他說的也對，分錢時他拿三自己拿七，出了事也要按三七承擔責任。主要讓他心裏難受的是自己的失誤，卻讓一大家子來承擔，本應該能過個好年的，這回泡湯了。
陳起貴家，大蘭和兩個娃吃完飯，直接上炕睡覺去了，沒有理會蹲在草垛下面惆悵的陳起貴。沒人知道這個老實人在想些什麼，從陳起福家出來就一直靠在草垛下，望着東邊升起的月亮發獃。天徹底黑透后陳起貴才起身進家門，肚子裏空蕩蕩的，他推開灶房門，鍋里啥都沒有，看來大蘭沒有給他留飯。
說實話，他做的這種蠢事是大蘭無法原諒的，作為一個女人，和這樣的窩囊男人過日子，真是傷透了她的心。要是能分家單過，她早就和兩個娃自己過去了，不和這樣窩囊的人一起生活。當初她嫁到這山裡，人們都說她嫁了個老實人。老實人會過日子，會疼人。可她沒有發現陳起貴一點老實人的能耐，而是連自己的日子光景都過不好，還要大哥來接濟。要不是他有一個好大哥，恐怕早就窮的妻離子散了。
“你這婆娘，我在外面受氣也就算了，回家來你還連頓飯也不給我留，只是討厭極了。”
陳起貴在院子裏罵道，他去推房門，卻發現從裏面用棍子頂住了。看大蘭的意思，是不讓他進門睡覺了。
“你把門打開，不要太過分了。”陳起貴罵道。
“你有本事把這個家折騰窮了，咋沒本事死外面去？”大蘭在屋裏罵道。
陳起貴自知理虧，也不再說話，在外面的窯洞裏待了一夜。
天亮后陳起福找來架子車，和陳起安學文三個將養的大肥豬綁起來拉到曹家鎮集市上賣掉，遠近也就只有那裏有宰豬場，宰殺好了拉到城裏去賣。
“這豬少說有一百六七十斤，能賣個三百來塊錢，賣了先把銀行的貸款還了，不能讓劉主任難做人。”陳起福說。他心裏早就接受這件事了，既然無法改變，那就坦然面對。何必和自己較勁，不給自己一條好路走了。
陳起安倒是有些愧疚，覺得對不住大哥。
“哥，要不算了，我把羊賣了，再借點錢就能把銀行的錢還上。”
陳起福嘴角一笑，拍拍四弟的肩膀。這個身材單薄的弟弟還是太年輕，遇到這麼大的困難，他做大哥的不出頭，怎麼對得起死去的仙人。
“啥都別說了，這是咱的坎，邁過去就好了。彩蘭生娃后一定要好好補補，沒羊肉不行，人家嫁到咱屋裏，給咱生兒育女的，作為男人，要對得起她們。馬上過年了，誰家都沒有多餘的錢，還是別開那個口了，讓人家犯困難。”
陳起安只能嘆口氣，拉上架子車，往山下去了。
最不願意賣豬的是學文，這豬他每次回來都要給它撓痒痒，看着它越來越肥，等這過年宰殺了后好放開肚皮吃一頓肉，解解饞。因為二爸的失誤，就要將豬賣了頂賬，他心裏真是很不舒服。父親對兄弟的袒護之情他能理解，就算是自己當侄兒的，四爸遇到困難他也會幫。可他不像父親一樣不分原則的袒護，一味的為別人着想，往往在親情下不分對錯。這次事是父親從開始就種下的隱患，雖然他嘴上不說，可他能看得出來父親是為自己當初的決定後悔的。但現在他又不是一個看着兄弟困難不管的人，只能犧牲自己的利益來為別人填補缺失。
“爸，今天有件事我要給你挑明白，這家也有我的一份子，你雖然是一家之主，可大事小事不能你一個人說了算。”
被兒子突然來的一句話驚了，陳起福笑笑，說有啥事說吧。
“咱這頭豬崽子是怎麼來的？”學文問道。
“是你同學給的呀？”陳起福疑惑的說。
“那你給豬餵過一次食沒有？”學文繼續問。
陳起福皺着眉頭，半天沒明白兒子什麼意思。
“沒有，家裏的這些雜活都是你媽乾的……。”
“那這豬你說賣就賣，你有啥資格決定它的去留？豬是我抱回來的，是我媽養大的，你連看都沒看過幾眼，現在你兄弟捅了簍子，你說賣就賣，問過我們嗎？”
學文平靜的語氣讓陳起福一時不知道該怎麼回答，連旁邊的陳起安也覺得學文的話沒有毛病，這豬拿來為他們的錯誤買單，真是不合適。
“爸，我沒有發脾氣，我是在和你講道理。你說過有理走遍天下，無理寸步難行。這事你是不是得和我們商量一下？當時我給你說了一遍我二爸不適合做生意，他愛貪小便宜又太愚鈍。四爸，我給你是不是也說了，第一次我二爸嫌給他分錢分少的時候你為什麼不提出散夥？現在到今天這個局面，不但兄弟反目了，錢也陪了。你們倆仔細想想，這錯誤是你們大人們可以犯的嗎？我一個沒成年的小子都能看明白，為什麼你們就不能了？”
陳起福和陳起安停下步子，兩人真不知道該怎麼回答這個事了。學文的話處處都是道理，他們就算是長輩，可在道理面前都平等啊。
“四爸，你的事就是我的事。賣豬給你還帳我樂意，我是跟着你玩大的。但就是因為咱們太過於親了，有些事就不分原則了，總把親情看成第一位。日子要過好，原則必須不能變，對就是對，錯就是錯。不能因為一個人的犯錯，讓所有人來給他背黑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