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慢慢來吧
有些事情,只能慢慢來。
我只是感覺眼睛剛剛合上,就迷迷糊糊聽見我媽在大叫:“兩個鬼刺刺(這裏是機靈、活潑的意思)兒還不起來,要去吃飯上學了!”然後就是丘青青和丘心心兩個人的歡笑聲以及三寶的“走!走!走!”
我睡意全無,渾身舒泰,從床上起來,一看手機,已經早上七點鐘了。手機里有兩條未讀短訊,一條是運營商的垃圾推送短訊,一條是縣防疫辦的通知我今天上午去鎮醫院做核酸檢測。縣防疫辦的通知短訊是昨晚10點發過來的,那個時候,我差不多已經睡覺了。
我拿着手機,從箱子裏找到我的毛巾,然後去衛生間洗臉。我媽見我起來了,說道:“還以為你沒起來呢!一會兒出去一起在外面吃早餐,吃完之後,你買些菜給你奶奶帶過去。”
我將毛巾放好,走了出來,說道:“等幾天再去,我要先去做核酸,早飯我個兒(自己)回來到屋吃。”
我媽說道:“怎麼又要等幾天嗎?今天是‘常’,七點四十有公交車子進村,你不用走路不好嗎?”
我還沒說話,丘心心和丘青青兩姐妹已經背好了書包,換好了鞋子,在門口大叫:“奶奶,快點!快點!要遲到了!”三寶則是站在“轎轎兒”(一種竹子做的長方體背筐,就像是一頂小轎子,小鎮數百年一直沿用的用來背小孩子的工具。)邊上,嘴巴嘟起,小手拍着“轎轎兒”的邊上,大聲催促:“走!奶奶!走!”
我媽顧不得繼續和我說話,一臉不耐煩的說道:“走走走!你們三姐妹哦,就會折磨人!”
我媽把三寶放進“轎轎兒”,然後將她背起,兩個大的在前面滴滴咚咚的下了樓,開了門,在前面等着我媽出來。我則是從房間裏找到口罩帶好,連忙跟了出去。小學離我媽租的房子距離不到1000米,幼兒園更是只有600米左右,我媽帶着三寶和我往市集走去,丘心心和丘青青兩個人則是在路口的時候,就跟着自己的老師去學校了。後來我才知道,現在的幼兒園和小學,上學和放學的時候都有老師負責帶隊送到小區門口,可能是因為這幾年小鎮的道路修好了,方便了許多,不再是像以前那樣,光是路上的泥巴,就足以讓這種模式難以實行。兩姐妹的早餐是在學校吃,因為大多數的家長都不願起的太早,就為了做一頓飯。我小時候可沒有這種待遇,小學一年級的時候,我每天的早餐就是自己在煤火爐上炒的蛋炒飯,因為我媽和我爸在天沒亮的時候就已經出去上班了,他們當時是沒空給我做早餐的。
經過市集的時候,我盡量選擇人較少的道路邊上那些關門店鋪的台階行走,我媽則是走在市集中央,和這個打招呼,和那個問好,看得出來,我媽和他們都認識。我媽也可能注意到了什麼,並沒有再叫我買些菜什麼的回去送給奶奶。我跟在我媽身後,忽然發現,如果單從衣着的整潔度來說,我似乎更像是一個乞丐,躲避着行人的目光,獨自遠離着人群。只是我心裏知道,前面不遠處就是我的母親,我,沒什麼好害怕的。
我媽走到市集的盡頭,那家服裝城又出現在前面,我媽回頭看了看我,我連忙小跑走上來,我媽說道:“你去醫院的話就是沿着這條路走到橋邊,然後往車站方向走就到了!核酸不要進醫院,只需要在門口就行。”
我說道:“嗯,知道了。”
我媽繼續說道:“你自己去醫院,我和三寶要到對面吃餃子去了,
你外婆今天也要到‘常’上來,我要等她。”說完,將房門鑰匙遞給了我。
我點了點頭,接過鑰匙,去醫院做核酸。其實做核酸還是要進去醫院大門的,只是不用進那幾棟已經快三十年的醫院大樓。做完核酸,我依舊盡量遠離着人群,回到房間的時候,再一次看向手機里的核酸檢測信息,才算放下心來。今天顯示的是昨天在縣裏面的車站做的核酸結果,綠碼。我脫下口罩,上了個廁所,然後去廚房。
廚房很大,只是廚房的飄窗上擺滿了大大小小的盒子,膠袋,顯得十分髒亂,洗碗池裏昨夜的碗沒有洗,垃圾桶里垃圾已經滿了。我頓時感覺到一陣氣悶,這麼多年了,我媽還是這樣,不管有用沒用的,全都丟在家裏。我深吸一口氣,先把碗洗了,然後把垃圾倒了,回來準備煮麵的時候,我才注意到,那些盒子全都是藥品,大人治病的葯,小孩治病的葯。我忽然間為我剛才的生氣感覺到愧疚,不過,當我打開冰箱的那一刻,這一絲愧疚又化成了氣憤。
冰箱裏上層擺滿了糍粑、乾菜、雞蛋,在那一大堆乾菜中間,放着一袋子棗子,我一眼看過去就看見了三顆又大又紅的棗子上,已經出現了黴菌!好傢夥,這肯定又是我媽放了不知道幾個月的棗子。我將長霉的棗子挑出來,還好,只有幾顆長霉。我洗了兩個青棗,嘗了一下,味道不錯。水也開了,我丟進麵條,飛速的將昨晚剩下的菜用湯泡熱當作吃面的紹子,然後從櫥櫃裏找到一瓶酸辣椒,今天的面,比我這幾年在外面自己煮的面不知道香了多少!
吃了面,我又將地掃了,然後開始給電腦連網線,登上自己的聊天帳號,發現原本冷清的群聊里,大家正討論的熱火朝天。自從大學畢業后,好久沒這麼熱鬧了,我連忙看看怎麼回事。看了一會兒聊天記錄,原來是群里的國外友人在抱怨自己國家發生的一件事情。
同這位國外友人相識是研究生的時候,我們院裏受一個國內前十的大學委託,舉辦一場關於人工智能的會議,當時這位友人在大會上作為參會論文作者在小會議上發言,我則是在一邊旁聽。會議結束的時候,他和我室友居然本科是同學,大家一起吃了飯,我這才得知原來他是一個中亞大陸內陸國的人,跑到這邊做交流生。然後我就被拉進去他們的學習交流群了,受益匪淺,尤其是關於古典邏輯和現代邏輯之間的區別,雖然我不太懂,但是大家都非常喜歡我的提問。因為他們經常吵着吵着,就要約線下的“擂台”,跑到自習室里,拿着證明自己邏輯假設的“證據”光明正大,面對面的“干”一架!而我的提問,已經好幾次讓他們“打的頭破血流,屍橫遍野!”
只是可惜,我不是他們學校的,只能做一個最忠實的聽眾。大學畢業后,群里就安靜了許多,一年也只在春節會出現一起聊美女、聊春晚、回憶學生生活的情況。
不過今天這位友人明顯被刺激到了,發了這麼多言論。事情的經過是這樣的:隨着這些年經濟的高速發展,他們的國家也出現了搬家服務。不過就在去年的時候,出了個交通事故,一位搬家司機在夜裏幫人搬家的時候,事主跳車死了,司機被當地警察無罪釋放,結果卻被司法機關給非法逮捕了。更噁心的是,今年已經拍成電視劇惡意詆毀司機一家人。友人回國之後,一直在自己國家推進法制建設,面對這樣的情況,自然是氣憤至極。
群里的人勸他,先發展好經濟,現在疫情這麼嚴重,經濟下滑前些年的努力都白費了。說了許多,但始終難以平息他的怒火。然後我也不知道他是怎麼知道我在線窺屏的,居然@了一下我,說:“看夠了吧,你怎麼說?”
我能怎麼說,我該怎麼說,我只能說:“有些事情只能慢慢來,你看不慣,就去改變好了。”
因為這句話,我差點被踢出群聊,不過我知道他們都在開玩笑,我說的不就是我們一直都在做的嗎?只是因為毀壞容易,建設難,有人從未珍惜過而已。
中午的時候,我媽打電話回來,我還以為她會給我帶一些零食回來,結果等來的卻是:“老子打牌去了,中午你自己下面吃,我們中午都不吃飯的。”說完,我媽掛斷了電話,我深吸一口氣,安慰自己,沒關係,正好有那麼多時間可以看論文,睡大覺,打遊戲。
我起身看了看窗外的青山,腦海里回想起我朋友對我這四年的生活嘲諷:“怎麼感覺你這個人畢業后,就像是苦行僧一樣,整天悶着頭修鍊,現在是唯物主義世界,你又成不了仙和佛。”
每次這麼笑我的時候,其實都是在關心我,這我聽得出來,他們的生活豐富多彩,只是一旦有了煩惱,就找我念經......好像,也並不是什麼一件很壞的事。我伸了伸已經有些駝背的腰,打開窗戶呼吸了一下沒有灰塵的空氣,還是家裏好。
我去沖了一杯茶,看見地板有些臟,於是將茶水放在電腦桌前,先將地掃了一遍,然後又拖了一遍。想起了慧能和五祖弘忍的著名故事,只是微微一笑,我真不是和尚,也從未想過去當和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