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角落裏的人

燈。

燈火。

燈火樓台。

正是明朝最興盛的時期，正是京城最興隆的地點，也正是生意最興旺的時間。

“麒麟樓”中，此時自然應該是人聲鼎沸，客人們喝酒、划拳、賭博，有的喝多了耍酒瘋，便又免不得要店家的夥計一番好說歹說，才好讓店內平靜下來，正常營業。

有人或許會問：倘若有人喝多了，硬是不走又如何？

若是在平常店家，不走也就罷了。但在“麒麟樓”，沒有人敢不走。沒有人。因為若是不走，夥計退下，上來的可就是道上一等一的好手——“麒麟四大拳師”。招呼客人的，可就不是夥計的好言相勸，反倒變成鐵血無情的拳頭。

所有人都知道，在那一雙拳頭，不，四雙拳頭的招呼下，沒人能夠“完整”地走出去。

所謂不能完整地走出去，是指要麼走得出去，但終究是“殘缺”之人，但更多的，就再也沒有走出去過。

有人曾戲言，撐起“麒麟樓”的不是那四根龐大的柱子，而是那四雙堅韌的拳頭。

是以，往日的“麒麟樓”，總是熱鬧非凡，但總有個秩序。

可今天是個例外。

今天，“麒麟樓”里裡外外，可以說是鬧騰的不像樣了。

杯子碟子打碎了幾十個，沒人敢上前一步讓客人賠款。反倒是客人大聲呵斥夥計不長眼，失手將碗碟打碎（其實乃是客人自己打碎）。

有的客人不勝酒力，抓着店家的夥計，把胃裏的東西全都往他身上一吐，一瞬間那夥計就被嘔吐物所掩埋。但那夥計也只是敢怒不敢言，滿臉陪笑退了下去。而那“麒麟四大拳師”，此時卻僅僅是在麒麟樓東、西、南、北四周，筆直挺立，給那群客人做了門前的保安！

不為別的，僅是因為這次“麒麟樓”里，來的是京城第一大幫“驚神幫”的“六大神煞”“劍指天地風雪”中的“指神”——蕭戰，的手下！

當年，“麒麟樓”正是得到了“驚神幫”所借的那四名拳師，方得以在京城中苟活。不僅如此，還靠着這四名高手，逐一打掉了街上其餘幾家酒樓，聲勢也得以壯大，最終控制了近乎半個京城的酒樓。自然，“驚神幫”中弟子，但凡是有幫內事務要處理，“麒麟樓”自然都是按上等貴賓免費接待。是以京城中流傳一句話，“上有皇苑後宮，下有驚神麒麟”。從那時起，驚神幫也逐漸脫離本來辦事之所，反而大事小事，全都轉到“麒麟樓”中辦理。自此，“麒麟樓”成了“驚神幫”，“驚神幫”也成了“麒麟樓”，兩者不分你我。

而今天蕭戰來此，不為別的，為的僅僅是慶祝前些日子，帶領一眾“驚神幫”弟子，擊敗了“九天鬼手”鄧男子！

“此非俠客之道也……哈哈哈哈！”蕭戰一飲而盡，他原本就肥碩的臉又因為他的開懷大笑而膨脹了起來。鄧男子生前一直以其“鬼手”而聞名。據說，他一雙手可以使出九雙手尚所不能及的力道與掌勁。但沒料到，在他與蕭戰酣戰之時，背後突然冒出數百名“驚神幫”弟子，每人射出數十支箭，每支箭上都淬了數十種不同的劇毒，一齊向他噴射而來！鄧男子意識到時，一隻手即刻化掌為鉤，伸手回撥。一瞬間，那隻“鬼手”便撥掉了數十支箭，另一隻手卻繼續在胸前飛舞，擋住蕭戰“出魂指”的一擊。但，縱使是鄧男子的一雙鬼手，也只能撥開數十支甚至數百隻箭，可隨後飛來的卻是成千上萬支更快、更猛、更毒的箭！下一秒，

他的後背便紮成了刺蝟。與此同時，蕭戰一招“入竅”急攻他面門。鄧男子無力招架，-終究還是倒在了蕭戰一指之下。他大怒道：“此非俠客之道也！”蕭戰笑了笑，更不搭理，一招“穿魂指”，從鄧男子胸前穿入，背後穿出，把他身上扎出一個大洞。

回想起這次“刺殺鄧男子”行動，蕭戰總是掩不住嘴角的笑意，轉而變成仰天大笑。他笑，即使為了消滅鄧男子——這個屢次在對決中戰勝自己的人——而得意，也是笑鄧男子所謂“俠客之道”。蕭戰就是如此，他做事往往只在乎結果，至於什麼“道”，他從不在意，從他脫離師門轉而加入“驚神幫”那一刻起就不在意了。

蕭戰笑，他身旁的下屬也跟着笑——這往往都是下屬的生存和升職之道。一個合格的下屬，懂得什麼時候笑，什麼時候哭，最為重要的，是知道領導此時的心情。很明顯，領導此時的心情好極了。所以蕭戰身邊也多了一群開懷大笑，為了自己的前途而開懷大笑的人。

蕭戰喜歡讓自己周圍有這麼一群人。

他需要下屬絕對的服從，和絕對的敬畏。

看到周圍的人跟着他笑，蕭戰笑得更大聲了。他為自己成功而笑，也因為周圍有一群為自己笑的人而笑。

但，這笑聲並不持久。

或者說，只是持續了短短一瞬間。

他臉上的笑容消失了，消失的很快。

他朝角落一指，：“伏在角落裏的人，聽夠了沒有？”隨後掀起一張桌子，一瞬間，杯子、碗、碟子，連同桌子，好像被施加了某種魔法，筆直地朝那人飛去，朝那個角落中的人，那個不起眼的人，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