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1章 有仇必報
傍晚。
天邊鋪落了一層橘紅色的輕紗。
縷縷光帶穿透薄紗，照在映月居院子中央的那棵海棠樹上、落在重重檐角處。
十四爺穿過垂花門緩步走進來的時候，就瞧見明月輕抿着唇，靜立在廊下，一瞬不瞬地瞧着西邊天際的落日。
她只靜靜地站在那裏，昏暈的薄光輕籠在她身後，襯得她不似凡世之人。
清冷又矜貴......
他一時瞧得痴了，竟沒發覺明月早已朝他這邊走了過來。
直到耳畔傳來那句恭敬又客氣的問安聲，他才回籠思緒。
眼眸低垂，瞧着她面向他拘着禮，恭恭敬敬的模樣，心口微微刺痛。
方才有那麼一瞬，竟憶起了前世她在那間破敗小院中孤獨死去的情景。
那時的她，全身上下瘦得只剩一把骨頭。
原以為夫妻相處幾十載，早已相看兩厭。
可直到瞧見她孤零零地躺在榻上，沒了聲息時，他才悔不當初。
原本就是一直藏在心底的人，只是因着各種原因，彼此誤會加深，才一步步走到那般境地。
如今仔細想來，錯皆在他。
可如今聽到她平穩的呼吸聲，瞧見她燦若春華的面容，他心裏才踏實些。
自江寧府那一遭，整夜都會做噩夢。
不知怎的，夢境中的她，就好似一團薄霧，輕飄飄的。
每次當他想靠近她時，她便突然間隱在一團白光中。
一想到這諸多離奇的怪事，他便心慌。
他心裏某一處，似乎隱隱告訴他，終有一日，她會離開，徹底離他而去。
其實自打在江寧府醒過來之後，他便知曉她不再是先前的那個完顏明月。
許是跟他一樣有了前世的記憶，又許是......
他也不知道......
不知道該怎麼形容。
若說只是單純有了前世的記憶，那她造出來的那些個奇奇怪怪的物件和吃食又算什麼?
還有，她的思想和心性，與紫禁城的女人，亦或者說，與大清婦人的思想完全不同。
見識廣泛，才華學識比那些自詡熟讀聖賢書的酸儒書生要強上不知道多少成。
待思緒回籠，他原本平和的心緒又開始變得焦躁起來。
片刻后，他輕輕抿了下唇，溫聲道:
「你院裏小廚房的廚子，手藝向來好。」
頓了頓，又笑道:
「我便想着過來在你這裏蹭頓晚膳。」
見明月有些怔愣，他俯身問道:
「不介意吧?」
明月咬了咬唇，沉默半晌，才柔聲答道:
「巧了，小廚房正準備晚膳呢，您若不嫌棄，便留在這裏用吧。」
說罷，她仰起那張比海棠花還要嬌艷上幾分的小臉，彎着眉眼朝他莞爾一笑。
瞧見她的盈盈笑意，霎時，十四爺心口忽地就開始止不住地「咚咚」直跳。新筆趣閣
良久，他才緩緩吐出一個「好」字，而後迎上她柔和的目光，回了她一個溫若春風的笑。
明月頓了頓，才起身朝正屋走。
十四爺也緩緩跟在身後。
夫妻二人一前一後回了屋。
晚膳還沒備好，夫妻二人在裏間的軟榻上靜坐了半晌，誰都沒先開口。
屋內的氣氛，靜謐又尷尬。
明月低垂着腦袋，有些無聊地絞着手中絲帕。
須臾，她側首望向他，試探道:
「左右晚膳都還沒備好，要不妾身陪您下棋吧?」
她瞧着他，臉上是她覺得熟悉卻又陌生的笑意，周身的氣度比先前要沉穩清冷上許多。
總之，就是不對勁。
那日在永和宮，他陪着四爺下棋，若不是四爺當面誇讚他的棋藝有長進，她都沒發現眼前人的棋路竟與往昔大不相同。
見十四爺眼眸低垂，目光有些茫然，似是在思忖着什麼。
明月便歪頭看他，只等着他的回話。
隔了半晌，只聽他淡淡地「嗯」了聲。
見他應下了，明月彎着唇角朝他甜甜一笑。
不多時，下人已經將棋盤擺好。
十四爺望着旁邊的棋簍，挑了挑眉:
「我黑子?」他問。
明月輕輕點了點頭。
約莫過了半個時辰，一局結束。
明月怔怔地瞧着棋局，黛眉緊蹙。
良久，她才回過神來，不由問道:
「您這是看不上與妾身對弈嗎?」
隨即嗔怪地瞪了十四爺一眼，又道:
「先前在永和宮陪四哥下棋的時候，您可不是這個棋路。」
十四爺抬手掩唇，而後虛咳一聲。
「你冤枉我。」
明月掀眸瞥了他一眼，沒再吭聲。
狗十四就是在變着法兒地逗她玩。
他根本就沒將心思放在下棋上，亦或者說，他就是在放水，故意讓她贏。
明月正想換個法子試探試探十四爺時，晚膳已經端上來了。
見狀，她只好作罷。
用完晚膳，夫妻二人出了映月居，悠閑地走在曲折小徑上，邊散步消食，邊說著些家長里短。
期間，十四爺忽然向明月說起仁心堂的事。
「雖說如今的仁心堂大清獨一家以皇家名義在民間經營的醫館，一般不會有人胡作非為。」
「可皇家的人不止你我二人，萬事還是當心些才好。」
十四爺雖沒將話說透，但明月深知他話里的意思。
左右是在說八爺和九爺等人。
可她一時之間還真沒辦法拿這二人怎麼樣。
即使收集到了些證據，卻也是些不足為重的瑣事，即使將這些人證物證盡數抖摟出來，也奈何不了他們。
老爺子最多只是將人關在宗人府一年半載的，總之不會有實質性的懲罰。
這樣的話，待他們從宗人府出來，定會反撲。
到那時，她只會面臨一個接一個的***煩。
與其讓自己每次陷入被動的局面，倒不如做十全的準備，將敵人一擊致命，讓他們連翻身的機會都沒有。
思及此，明月黛眉微蹙，半眯着的桃花眸里劃過一絲狠戾。
老爺子才昭告天下，仁心堂如今名聲大噪，量他們也不敢輕舉妄動。
她如今最需要解決的麻煩，就是將偏院裏的釘子儘快拔掉，且是悄無聲息地拔掉。
等消息傳到八福晉那裏時，弄玉軒和聽雨軒的那兩位早都被扭送到莊子上去了。
她不想作孽，自不會害她們的性命。
但她是個有仇必報的，自然不會讓她們在莊子上享清福。
上上輩子她在她們手中吃的那些虧，這一世便要她們加倍償還。
而且留着她們的性命，等後面還有大用處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