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雨中帽檐
“你在那兒別動,我來尋你。”
控制不住激動內心的淚無傷飛快地回了孤寡菇涼的消息,大步流星地奔向大門。
雨仍在繼續,調皮的風偶爾會趁着旁人不注意的時候,將雨滴帶到外語樓大門的台階上,又飄然離去,惹得盼望雨停的學子抱怨不已,唯有一位女生,靜靜地撐着傘站在台階側下方,像一朵遭受風雨侵襲卻屹然不倒的紅蓮,略低着頭看着手機,兀地抿着嘴笑了起來,猶如紅蓮散發出的淡淡幽香,使人沉醉。
“哼,請人幫忙還讓人家等那麼久,人家等下還要上課呢!”女生等的人似乎還沒有到,發脾氣似地用力捏了捏傘柄。可她並不知道,她等的人早已經到了,只是看到她的一瞬間,腦袋便短路了。
“是她?那天晚上救助貓咪的人?那天晚上跟我說‘從善而為’的人?”
“啊啊啊,怎麼會是她!完蛋了呀,她上次好像還是被我嚇跑的。”
“誒?不對,上次和她見面我任務狀態中,她應該沒有看到我的真容,只看到了我的眼睛。”
“對,一定是,即使這樣眼睛也得用什麼擋起來才行,不然心細如髮的她一定會認出我的。”
淚無傷瞬時像只猴子一樣,在人群中上躥下跳、左顧右盼,全然不顧周邊人看智障般的眼神,一心只想找到什麼物件,能遮擋住自己暴露的眼睛。
“咦~眼鏡盒。”就在淚無傷準備認命賭一把對方忘記自己眼神時,一個落在地上的眼鏡盒讓他喜出望外,“求求上天保佑,裏面有眼鏡,裏面有眼鏡......”從來只信仰自己實力的淚無傷,此時此刻,也變得迷信起來,或許只能說作為刺客的他將融入環境這一點,做得相當完美,只是不知道他師傅看到這一幕會作何感想。
上天有好生之德,眼鏡盒裏恰好有一副眼鏡,且是一副會跟隨紫外線的變化而變化顏色的眼鏡,對於淚無傷來說,真的是非常nice!
“嗨,孤寡菇涼,真是抱歉,來遲了。”戴上眼鏡的淚無傷努力剋制着自己微微顫慄的身體肌肉,裝作若無其事地更女生打着招呼,甚至還學魏沈默的話癆技能解釋自己遲到的緣由,“我其實是跑着來的,誰承想地板被其他同學雨傘上的水滴打濕了,所以我不出意外的摔了一跤,為了讓我們的第一次見面不那麼邋遢,我就轉彎去洗手間清潔了一下,然後......”
女孩依舊很安靜地站着,一言不發,只看着眼前這個喋喋不休的男生。
“額,那個...我...你...”終於察覺到不對勁的淚無傷變得吞吞吐吐起來,右手也不自覺地伸向褲兜,似乎無法忍受主人這般窩囊。
“沒事,來,給你傘。”女生的聲音跟那天晚上一樣,溫婉中帶着剛毅。
“謝謝~”淚無傷接過女生那如筍般的纖細小手中的雨傘,握着尚有清香餘溫的傘柄,竟有剎那的恍惚,“好香...好像你還有課,我們一起撐着過去教室,我再回去。”做賊心虛的淚無傷微微地下有些泛紅的臉龐,輕聲說道。
“不用了,我戴着帽子,跑過去就行,你先回去吧。”女生似乎聽到了淚無傷在恍惚時的言語,有些慌不擇路地從書包中抽出一頂黑色的網球帽,尚未戴實,就轉身跑入雨幕中。
尚未反應過來的淚無傷瞪大的眼睛直直地看着女生在雨中用手壓着帽子的背影,愣在原地。
“從沒意識到,我竟如此缺德。
人家好心借傘給你,你卻讓人家淋雨,簡直厚顏無恥!”淚無傷感受着傘柄上的餘溫,心中懊悔不已,“竟然沒有把持住,看來心理承壓訓練還有加強。”
好在外語樓距離女生上課的教學樓不遠,女生的動作也比較敏捷,在淚無傷回過神來的時候,女生剛到達教學樓下,只是不知是怕淚無傷對自己的舉動過於自責還是其他什麼原因,竟轉過身來面對淚無傷,用口型向淚無傷致意:“我到啦,你先回去吧。”又輕舉小臂,揚了揚白蓮藕似的手腕,方才轉身上樓。
女生的兩次轉身,讓淚無傷的心底冒出了一個違背組織理念的想法:“她是如此的善良,她不應該受到傷害,我應該保護她!”因為他不僅僅看到了女生眼中對自己的善意,更看到了兩次轉身時,從帽檐上甩下的粒粒水珠與她那齊肩短髮上滴落的滴滴水粒。
“這就是她所說的從善而為嗎?她秉持着如她所踐行的信念感,-我呢?接受任務完成任務,我信什麼呢?不論是現實中還是網絡上,她一如既往的向上而積極,時刻準備着對弱者施以援手,我呢?冷漠無情地刺殺遠遁,我為什麼呢?她天真爛漫的活着,時刻帶個人溫馨,我呢?”
從外語樓返回寢室的一路上,淚無傷眼中好久不見的迷茫,在此刻哄然爆發,行屍走肉般進入寢室,爬上自己的床鋪,木然地盯着用來提醒自己不要忘記初心的六字真言,可是,我有初心嗎?如果有,為什麼我感知不到它呢?
好難受!我到底為什麼活着,又為了什麼活着!淚無傷的腦海如有熔漿肆意翻騰,自然地抬起雙手想抱着頭部,以緩解痛楚,卻毫無用處。不知何時已躺在床上的身體不住地顫抖着,進而扭曲着、翻滾着......
在這精神與肉體都無法承受地疼痛中,淚無傷感覺自己來到了一個極為陌生且危險的環境,因為耳邊不時傳來定時炸彈的嘟嘟聲,而自己卻被無數緊繃著的纖繩束縛在炸彈邊緣,他的呼吸愈發急促,神情愈發恍惚。
在這緊要關頭,一股不知從何而來的電流瞬時貫穿了淚無傷的身體,直通他的四肢百骸,擊碎了他意識中想要知曉答案的執着,使得熔漿慢慢冷卻,淚無傷的身體也逐漸舒展開來。
一切都恢復了初始的模樣,躺在床上的淚無傷的眼睫毛撲閃撲閃,像熨斗一般將眉間緊皺着的山峰緩慢熨平。
在淚無傷看不見的世界裏,累癱在地的一男一女沉重地鬆了一口氣,卻止不住眼神中的欣喜若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