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少年問道
黎明的山間極冷，即使是盛夏時節，四處依然結着一層寒霜。
從姜明居住的岩府到龍門，大約是半個時辰腳程，等他來到時。
只見一個廣闊的廣場，此時人頭涌動，有近千人聚集在那裏。
在廣場周圍，還停靠着數百輛名貴的馬車，其中不乏價值連城的寶馬名駒。
看着如市場般熱鬧的廣場，姜明暗暗悔道：“就不該和那人浪費時間的，這下麻煩了。”
環顧一圈，懷疑自己是否走錯了地方。
目光穿過擁擠的人潮，只見一座恢宏的石門豎立，其上有着三個字--清風觀。
想了想，此行的目的，終是拜入宗門，只要能拜入宗門，早一點晚一些對他來說區別不大。
自顧自尋了一處視野開闊的地方，在石凳上坐下閉目不語。
沒多久，一個中年文士突然出現在姜明面前，
他看了看入口，又看了看姜明，問道：“這位小兄弟，既是要入玄門，為何不上前求道？”
來人大約三四十年歲，穿着一件銀色長袍，銀袍是由冰蠶絲織成，既是名貴，又是華美。
他的質疑顯然沒錯，一般來說，少年人性子總是按捺不住，誰不曾想過自己一朝得道，白日飛升，何況是拜入仙門這等大事。
可是姜明深知，能否拜入玄門和一個人天資是有很大關係的，
你自己都沒有本事，又怎麼明白書上的意思？
水池越深，容納的水也就越多，這是顛撲不破的道理。
但是在旁人看來，姜明看上去二十未滿，連鍊氣修為都沒有，可以說談不上什麼修為，怎麼能悠然自得的不加理會？
姜明笑了笑，神情甚是溫和有禮，站起來拱手道：“小生自知天資有限，何不讓師兄們先行。”
眼見姜明神情自若，像是真是有幾分門道的，
這人不禁有了些好奇心，微微頷首道：“我乃清風觀外門副掌院李進，小兄弟可否願入門一試？”
一個宗門的外門掌院，可謂是位高權重，在整個宗門中地位比內門長老還要高上一些，竟是這樣一副模樣？
沒錯，李進一身奢華浮誇的打扮，在姜明看來，不就是個暴發戶的打扮嗎？
這宗門，不會是個小門派吧？
姜明思索了片刻，開口道：“李掌院，弟子自然是可願一試......”
話未說完，李進已是眼睛一亮，
“好！”
不由分說攥住姜明的手腕，接着一道靈光裹着姜明，二人如展雙翅般，悠忽間直上雲端！
？？？
待姜明再次站定時，發現自己正立在晴天霧雲之上，上能仰觀晴空，下能俯覽大地，心中不由感慨：“騰雲駕霧，不外如是！”
這時姜明的另一側，李進聽出他的求道之心，笑着安慰道：“待你練到了築基境界，自然能聚氣成雲，藉以遨遊四方，此方為仙家手段！”
無需通報，李進領着姜明徑直飛入山門。
清風觀依山勢呈縱軸排列，過了山門之後，兩側林蔭密密，古木森森，沿着方石路一路向前，分別通過道德殿，靜清殿，三明殿三座大殿，進入后觀。
后觀門前，兩側分站着兩名護衛，穿着清風觀服飾，佩劍帶刀，氣息凌厲之極。
見狀，姜明心中一跳，意識到李進帶着他，竟是來到清風觀的一處重要地點。
“李副掌院。”
“李師叔。
”
兩個護衛同時行禮，態度很是恭敬，顯出李進不凡的地位。
李進並未停留，攥着姜明，徑直朝後觀走去。
待到李進兩人遠去，兩名護衛才交換眼神，低聲議論起來。
“李掌院怎麼又帶來了一個小子？看他根骨不凡，會不會影響此次內門弟子的選拔結果？”
“不好說！這件事情還是彙報給秦師兄，免得事後有變，他若怪罪下來，咱們可是會有麻煩。”
兩人議論一陣，其中一個護衛飛身掠起，身形一動，已經竄出十丈之外，消失不見。
此時，面前是一處磚石鋪就小徑，兩側佈置有不少盆栽青藤，看上去趣意盎然。
姜明卻無意觀看。
李進拖着姜明，來到黑水山地勢最高的復真殿前。
“小兄弟，帶你見見外門掌院，由他決定你的去留。
我觀小兄弟根骨不凡，很有機會成為內門弟子哦。
宗門外門，內門，差別可如天壤哦！”
李進笑着說道。
姜明暗中腹誹，無論哪個宗門的外門和內門都是天壤之別吧。
砰！
推開大殿厚重的石門，姜明尚未邁入其中，便覺一道利芒襲來，駭得他體內血氣自涌，在肌膚表層形成薄薄一層的紅光流動。
眼見姜明並未因此失了分寸，李進愈發滿意，暗道此子果真不凡，心中也暗暗欽佩自己的目光毒辣。
待姜明反應過來，卻只看到一個空蕩的大殿，一位黑髮黑袍的中年修士端坐在高起的台座上，手捧着一本古籍，低頭閱覽。
這位黑袍中年修士濃眉闊鼻，面容甚偉，端坐在那猶如一尊石像，一股厚重如山的氣勢，自然而然的散發出來。
這時，姜明醒悟過來，剛才那一道利芒，乃是這位中年人的目光！
當真，目光如電！
大殿內部由四根仙鶴銅柱支撐，下壓石雕玄龜，正中擺着一隻紫銅香爐，頭上高梁斗拱繪有玄門掌故，神仙佚事，仔細看時，似有雲霧薄籠，望之氣象玄妙。
“小兄弟，這位是我們清風觀的外門掌院，耿澤，耿大掌院。”
李進有些誇張的高聲喊道。
“哼！”
眼見姜明似乎並沒有那麼不堪，耿澤雙眉一挑，漠然道：“李進，你又帶了什麼親戚想塞到宗門裏？將你一個資質丙等的外甥塞到內門也就算了，現在又帶來一個，你當我們清風觀是什麼地方。”
姜明眼神幽幽看向李進。深覺跟着這位大叔過來，似乎並非明智之舉。
“咳咳，耿掌院，你在一個晚輩面前瞎說什麼。”
李進連連咳嗽掩飾，努力板著臉，正色道：“耿大掌院，這位小兄弟，可不是我外甥！”
“此子便是方才我在山腳下發掘的好苗子，心性純良，天賦異稟，資質超凡，有修道之姿！”
聽着李進滔滔不絕的講述，耿澤沉默了片刻，淡淡答道：“既然你如此極力推舉，那我便再信你一回。”
能在自己的威嚴下不失分寸，此子單憑這份心境便是遠超同境。
耿澤的目光掃過，如攜帶着一座大山施壓，姜明咬緊牙關，呼吸急促！
只是一個外門掌院，就已經給他帶來一種渺小如蟻的感覺，那其背後的宗門呢？
那些移山填海的修士呢？
姜明並不是感到恐懼，而是一種難以言喻的興奮！
“心境測試通過。”
“接下來鑒定你的資質，看具體天賦如何，能否修行。”
耿澤手掌一翻，手中多了一塊剔透的晶石，中央有着手印的凹陷。
正是一塊用來檢驗天賦的測靈石。
“將手掌放在上面，可以測出你是否具有天賦修行。”
李進微微一笑，神情間流露一絲期待，從剛才的接觸他就看出姜明資質不俗，只是資質屬於哪一等，還是等測靈石來評測。
姜明依言將手掌按在凹陷處，一陣奇異的能量湧進體內，遊走於經脈之間，片刻就已經遊走全身。
接着測靈石忽然，放出漫天金光把他照了一個通透！
測靈石乃是仙府奇珍，衍天宗正陽院煉製的法寶，妙用無窮，不但能照徹有無魔氣侵染，還能照徹天賦資質。
這是為防止魔門子弟偷偷潛入宗門，亦是為了探查外出弟子是否被妖魔附身！
姜明心頭一涼，《截天術》雖然妙用無窮，但是他不敢確定不被測靈石查出根腳。
截天術兇殺之氣太重，宗門不會把我當成魔門修士吧？
一念而起，姜明額頭上涔涔汗下。
不會吧？不會吧。
應該不會被發現吧？
靈氣遊走奇經八脈后，他才有些遲疑。
隨着元石亮起光芒，他心頭也有一絲忐忑。
重獲新生的自己，資質又會是怎樣的呢？
嗡--！
一陣光芒閃過，測靈石上浮現一道耀眼紫光！
姜明的心都提到嗓子眼了，有些期待卻又帶着些許忐忑。
“甲等中上資質！小友可是有元嬰之姿啊！”看着姜明通過考核，李進喜出望外。
甲等中上資質也是個難得一見的好苗子了。
只要他不夭折，隕落。
不單單可以離開清風觀前往衍天宗成為內門弟子，而且在衍天宗弟子內也是個能擠入百名之內的天才了！
對於李進來說，他這次可是為宗門帶來了一個天才，省的耿澤總說他太過市儈，總想着走後門，將親戚子侄輩塞進宗門之中。
耿澤眉頭舒展，臉色柔和了些，欣慰道：“甲等中上的資質是不錯，在正院弟子當中，也算得上出眾了。”
姜明拱手道：“多謝耿掌院，多謝副掌院。”
他心中也很滿意，前身資質本不過是中人之姿。升級吐納術帶來的收益實在是太大了，看來以後能升就升，不能升就存。
“補天錄！就是它幫我頂住了測靈石的神通？”
截天術太過霸道，這門功法雖說以掠奪殺戮，若是只懂一味胡來，恐怕還不等他練成，就會鬧得天怒人怨，被人群起而攻了。
更何況如今這法門只有前三重，更高深的功法怕是還要靠補天錄吞噬氣運換來，還遠遠不到真正肆無忌憚的時候。
姜明本來以為自己肯定完蛋了，但也不知怎麼，測靈石的金光及身，體內的補天錄生幻出無窮變化，竟然抵住了測靈石的神通。
“小兄弟，進入衍天宗后，若能在百歲之前躋身內門弟子前百位，就有機會衝擊核心弟子的席位。”李進眉開眼笑，看着姜明提醒道。
姜明笑了笑，朝着二人拱手道謝。
其實對此他並非太在意。內門與核心弟子之間享受的資源，自是相差甚大。
但是對於姜明來說，他現在最欠缺的則是功法、身法。只要成為衍天宗正式弟子，就能夠接觸到大量珍藏的典籍功法了。
“李副掌院，這一次功勞我會向內門長老們稟明。”
耿澤肅容道：“姜明身為甲等中上資質，七日後隨宗門飛舟前往正院，躋身內門弟子行列。”
話音剛落，后觀門被撞開，一名紫袍老者沖了進來，與耿澤嘀咕了兩句，後者身軀一震，問道：“若水師侄，真的突破了？”
紫袍老者恭聲答道：“千真萬確。”
“好！太好了。時隔數百年，我外門終於再現一位絕頂天才，天意啊！”
耿澤匆匆交代了幾句，便與李進匆匆離去。
道童從門外走進，對着姜明說道：“掌院吩咐，這位師兄，請隨我來。”
姜明連忙雙手抱拳道：“多謝師弟。”
一條鵝卵石鋪成的小路，姜明跟着道童經過瀑布，兩人邊走邊聊。
原來這所謂外門絕頂天才，當初是耿掌院發掘的弟子，隨着她在內門表現的天資越高，耿掌院得到的栽培資源越多。
隨後還有宗門給予的獎賞，不管是給予耿掌院，還是給予下院的資源都會提升不少，如此，耿掌院才匆匆離去。
畢竟修鍊資源可是關乎自身一等一的大事，多一些資源便少幾年苦功，這怎能不讓人失態？
路上，古木參天，枝杈蒼勁如虯龍，可以看到不少殿宇，掩映在草木間，非常和諧與自然。
姜明被帶到一座矮山前，這裏茅屋三五間，竹林兩三片，一塊葯田伴屋前，幾株老木緊相連。
雖然無瓊樓與玉殿，一切看來平凡而簡單，但卻勝在恬靜與自然。
“先委屈師兄在這裏住下了。”道童交代幾句便離去了。
姜明抱拳，目送對方離去。
道童的態度讓他感覺很真實，跟小說里寫的不一樣。
即使人家有意拉攏他，也不會刻意討好。
這時，一個高高瘦瘦，帶着星冠的道人出現在茅屋前。
姜明剛打算回屋休息，轉頭一看，心裏頓時一驚。
星冠道人背對着他，不知為何，老道身上一股淵沉如海的氣息引起了他的注意。
這種氣息他在李進身上似乎也曾感受過，那時候還不甚明顯，只是自他進入了清風觀之後到現在，對氣機的感受似乎就一直保持在一個敏銳狀態中。
他上前幾步，施禮道：“弟子姜明，見過上師。”
星冠道人沉默了良久，忽然問道：“你可願拜我為師？”
事出突然，不知這老道到底是何身份，
姜明低頭思索，未有言語，
過了一會兒，姜明想好了，起身拜道：“弟子姜明，見過師傅。”
星冠道人背對姜明，淡淡說道：“等你入門了我喚你，你再來吧。”
說完，整個人便消失不見蹤影。
姜明完全沒看清對方是怎麼消失的。
瞬間移動？還是分身？
據說到了元嬰境界，便可凝聚元嬰法身，不但妙用多多，而且威力無窮。
姜明對此可謂是十分羨慕。
深夜，姜明被噩夢驚醒。
他現在是喜憂參半，憂愁的情緒遠遠大於喜悅。
喜的是，如果是以前，姜明或許會覺得這種境界距離他太過遙遠，但是現在不同，他覺得用不了多久，就能擁有這種讓人羨慕，又充滿安全感的力量。
憂的是，姜明雖然已經通過測靈石的驗證，但每每想起那時那刻，都會忍不住驚出一身冷汗，甚至睡夢中都會驚醒過來。
若是底細被揭穿，他絕對逃不脫被師傅飛劍斬首的下場，甚至有可能連魂魄都被粉碎，連轉世投胎的機會都不會有。
“算了吧！”
姜明安慰了自己一句，自言自語道：“反正已經混入了清風觀，截天術只要不在人前施展就行。”
補天錄傳遞了一道奇異的截天術給他，這道法訣不單是奪人氣運，似乎也是祭煉補天錄的法門。
姜明悄悄修鍊了一段，已經勉強祭煉補天錄的一重禁制，可以稍微操縱這件法寶。隨着他對補天錄略有了解，反而更加迷惑。
與此同時，衍天宗，復真殿。
殿中瑞靄千條，清氣繚繞，玉台之上分別端坐四人，分別是四峰四大洞天之主，李，沈、邱、馮四大真人。
只是此時每一個人的相貌都是模糊不清，-似是光影飄忽，如真如幻，竟然個個都是分光化身來此。
坐在正中的李真人目光下移，看向此刻站在殿下的一名弟子，沉聲道：“趙無眠，我門新進弟子名單可曾擬定？”
趙無眠躬身道：“回稟真人，已全部登記在冊。”
“可有補漏？”
“未曾。”
李真人又道：“聽聞此次掌教下山收了個真傳弟子，方才解開了護山大陣，此事屬實否？”
趙無眠道：“經弟子查證，此事為真。”
這時，坐於末座上的馮真人突然插了一句，道：“原來是新弟子，不知此子現在是何修為？”
這句話說得大有深意，分明是指自己座下還有多餘的真傳弟子名額，沈，丘兩名真人不由對視一眼，俱都看出了彼此眼中的冷笑。
趙無眠想了想，道：“應是鍊氣後期，還未築基脫凡。”
李真人點點頭，道：“無眠，此事你辦的妥當，且去吧。”
“是。”趙無眠躬身拜退。
待他走後，李真人目不旁視，道：“此番掌教招運，新晉弟子資質雖高，但心性尚且不知，須得磨礪一番才可收為真傳，丘師弟，名額一事過幾日便有答覆。”
在他右手處，丘真人淡漠的語氣傳來：“大師兄，我已吩咐門下弟子平日裏多加修持，不日即可下山除妖。”
李真人點了點頭，不再提起此事，又道：“如今魔劫將至，天下又將不安穩了，諸位師弟需告知門下弟子，早作提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