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宗

入宗

“晚上開的什麼鳥審判會,就幾人像鬼一樣,還有你說的,煉藥的,煉鐵的,都來了,嘰嘰喳喳,幾人插話吵個不停,又想知根知底,又想歪曲事實,你們戒律司,看樣子也要結束了,”諸葛明說道,他對方愚真是口無遮攔,“果然,受害者無法發言,這又有何意義呢?還不如不開,浪費時間。”

方愚在戒律司內與眾長老爭吵不休,大大小小的暴怒聲回蕩在大殿內,不知是否存在有隔音陣法,周問與諸葛明壓住耳蝸,但是方愚吼聲如雷,耳朵里依然發疼,到目前嗡嗡聲依舊。

周問回想:大概是看在方愚進入了結丹期的面子上,各堂各職的長老才掏掏耳朵,聽了下去,可是對於他們毫無意義的事情,他們怎會在意呢?

“你們二人在殿外睡得如何?可有人趕你們出去?”方愚問道,他的心緒因昨夜的爭吵,臉紅一陣,白一陣變幻多次,現在變得憔悴無神。

“他們趕倒是趕過,不過說出你的名字之後,他們搖晃着腦袋走了。”諸葛明說道。

“我照你的思路與他們爭辯,終究是沒有結果。”方愚難過地說道。

“這是必然的事,不過你們天心宗也快爛掉了,我能感覺得到,”諸葛明說道,“出事只是時間的問題大事需要小矛盾積累。”

“你又開始一派胡言了。”方愚說道,他與諸葛明、周問深入交談后,發覺二人真是具有精才能幹之人,話語之中蘊含哲理,對於他提出的問題,他們總能說出令他意想不到的答案,但是他還是不願相信。

“短時間不會的,或許時間也不會短呢?”周問說道,“這誰都無法知曉,當一千顆靈石可以換到你們內門長老位置的時候,天心宗已經完蛋了。不過,只要你們宗主在,無論發生何等大事,最後還是會被消磨殆盡,直到緩和。”

“那你覺得宗主在門中的作用是什麼?”方愚問道,他已經習慣了二人不吐不快的性格,起初還是有些不適應,或者出現情緒上的浮動,但是到最後還是被他們言簡意賅的話給折服了。

“支撐,一旦支撐短路,什麼牛鬼都會跑出來,那麼你覺得他何時會短路呢?”周問反問道。

方愚瞳孔抖了一下,他昨日才知曉短路是何意,而現在套在宗主身上,真是太合適不過了——副宗主的死亡!

方愚心中突然萌生一個想法——殺死二人!二人十分危險!但是兩位凡人又能起什麼大勢呢?甚至不受宗門法保護。

“你們來宗門的目的是什麼?”方愚問道。

“探求真實。”周問回答。

“何為真實?”方愚問道。

“真實便是破解虛無。”周問說道。

方愚聽不明白,眼見二人不想多說,還是沒有追問,他話鋒轉了一下,“你們二人在人間是什麼,額,你們說的生產者?”

“我是農業生產者。”

“我是偷學發明家。”

二人異口同聲。

“還有——科學家!”

這些古怪的稱呼令方愚摸不着頭腦,他仔細想想這些詞彙的含義,再回憶起他去過的一個王朝,他便釋然了,這兩位多半是皇帝的手下。

“我已傳音,等會有人會送你們去雜役峰,去到了那兒,你們還是得按規矩來。”方愚說道。

天亮了,今日會是陰天,下雨的可能性較大,灰雲徘徊在天空,飛得緩慢。

“那多謝方大哥了!”周問客氣道,說完還抱拳拜了個拜,

諸葛明見狀,也做了出來。

方愚飛離。

二人的目的是拉方愚入伙,希望能藉助他,提供更多便利,作為補償,他們會回報給他知識,這個知識是先輩智者們拿短暫生命換出來的。

“唉,救不了啦。”周問說道。

“他們二人是誰?輪得到你親自接待?”一個冰寒的女聲響起。

“哦?厲彩環師妹?你的修為又大進了?假丹境界了!師兄道一句——恭喜!”方愚笑道,笑容很僵硬,明顯是笑於她看的。

厲彩環,內門弟子之一,功法同樣修凝息決,她鵝蛋一般的臉,額頭上撇開兩排薄長發,掛於耳後,烏黑亮麗長發懸之腦後,成一馬尾,她黛眉大眼,氣質空靈、冰冷,淡笑之間,梨窩淺現,再與其時常穿着淡黃色連衣裙搭配,氣質柔和了許多,眾多因素協調搭配,真乃仙子也!

“還是比不上師兄,師兄受師傅之託,去往昌城,發生了何事?昌城只有幾位築基後期再無寸進的修士,你們同他們交手了?你是在戰鬥之中突然感悟,隨之突破的嗎?”厲彩環一連串的問題,聲音由冰寒變得柔和、俏皮了許多。

方愚想道:她想得到我的突破經驗。

“事情是這樣的……”方愚將前因後果全盤托出,包括他帶上蘇落、周問一行人進入宗門的事,在路上,蘇洛也算是與李厲照了個面,只是相互知道了姓名,還有那青樓下的女子們,他們乘着一坐大型飛行法器,法器似船,騰空飛行了一日才到了天心宗,路途的光景與天空很是美麗。

厲彩環黛眉皺起,低頭沉思。

當方愚述說結束時,過了一會兒,她才回應道,“我現在自覺做不到師兄這般的氣魄,昌城之事只能節哀,修士都不能自保,何況凡人呢?”

她的話彷彿是說於方愚聽的,或許也是自己在喃喃自語。

“軒鴻師弟去了何處?”厲彩環問道。

“審問結束時,他回去修鍊了,路上他與我吹噓道他的聚延斬砍了48刀,一瞬之間三位築基後期修士隕落。”方愚說道,他知曉軒鴻為何說此話於他聽,多半是想讓其傳達於厲彩環吧。

“師弟刀道真是不凡!”厲彩環眼睛一亮,稱讚道。

方愚想聽到她接下來的話,但是她並未多言。

方愚心中一嘆,說道,“一個時辰后,幾位資質較好的新弟子將會集中到大殿,到時候我與你去爭搶上一兩個。”

“此次弟子資質如何?”

“三品靈根居多,二品靈根的有一位,主要是有位天靈根者!”

厲彩環眸光一閃。

“師兄,請。”

二人空中飛離。

通過昨夜的艱苦修行,李厲已經達到了練氣期十一層,他心中喜悅,隨後想道昨日感受到的絕望靈壓,他問過師父,老人回答,“那不是二娘的靈壓。”

他心中一驚,但是沒有多問,定下心來,練起了火系功法,他心中預料,大約寒冬來臨之際,他便有進入築基期的資格了。

“這兩位師弟,與方愚師叔是何關係?”張於問道。

此人為大殿守衛之一,穿着橙黃衣袍,此時正送諸葛明,周問二人飛往雜役峰。

“偷偷告訴你哦,你的師叔已經結丹了。”諸葛明賊頭賊腦地靠了過去。

“啊?!真的嗎?那真是萬分驚喜!”張於故意吃驚地笑道,眼睛大了一下。

“我們二人是方愚長老特允進入宗門的凡人!”諸葛明自豪地說道,尤其是最後的“凡人”二字。

張於頓了一下,顯然是沒有接上二人的話茬,眼睛的冰寒一閃而過,無人察覺。

他笑道,“看來你們也是來此求道之人,方愚長老本就心善,在歸來的路上捎了你們一程。”

說完他便不再說話了。

“飛這麼高作甚?”

他仍舊閉口不言。

周問,諸葛明二人低頭看着變幻的環山景色,也沒搭理他。

二人下了飛行法器。

張於頭也不回地即將飛走。

“我們又該去何處?”周問回頭問道。

他頭也不回地飛離了。

“多謝大哥!”周問喚道。

他們來到的地方,草高相平,四周的樹木已經砍伐了乾淨,而不遠處有一間木屋子。

“你們是從何而來?”侯怡問道。

“我們乘方愚長老的飛行法器,直上宗門。”諸葛明說道。

周問沉默不言,眼珠子打量着四周。

簡陋的木屋子,佈滿班痕的石牆,笨重結實的傢具,左高處有一窗,向外而看,平視為天,俯視山下。屋子內,遠角有一室,室內正走出一個年歲大概十二、三的男孩,男孩圓頭小眼,衣着樸素,近處是一堆干木條,還有一個燒鍋,石頭圍成的灶台,灶台後方突出一處方塊通上,那是煙囪。

“哦?如此說來,他是順路帶上你們的?”

“我們是一位新進宗門的弟子的兄弟,託了他的關係,這才進來。”諸葛明說道。

女子從桌台內取出兩個木牌子。

“好的,拿好你們的號碼牌,明日清晨來此報道。”女子說道。

女子名為侯怡,三十幾歲模樣,胭脂水粉很厚,幾乎將眼角皺紋掩蓋住了。身上的香氣撲鼻,身穿黃紅色褙衣,長褲,氣質潑辣,豪橫。

“我們今日在何處吃飯?”諸葛明說道。

周問這時候插話道,“凡間的錢幣在此處不通用對吧?”

侯怡笑道,“這位小兄弟猜對了。”

她想等二人臉色疑惑地追問下去,結果二人無動於衷,她等了一會兒,結果仍是無人說話。

男孩見氛圍不對,他戰戰慄栗地坐於侯怡身旁說道,“幸苦七日得一靈石碎片,七片靈石碎片可換一顆下品靈石。”

侯怡強勢地叱罵道,“大人說話!你別插嘴!”

男孩低頭一縮,不再說話,甚至連呼吸的聲音都放低了。

“然後呢?”周問問道。

“就這些了。”侯怡冰冷地說道。

諸葛明呵笑了一聲,說道,“讓我猜猜,靈石碎片換這兒特有的錢幣,才能換錢,我說得不錯吧?”

侯怡面色從容不變,說道,“你們可以離開了。”

“我們去何處?”周問問道。

“雜役峰何處都行,出了雜役峰可會當賊人殺了。”侯怡說道,臉上再次掛滿了偽裝的微笑。

雜役峰就若說是個小小的山峰,不如說是一堆綠色的墳包,不過上面長了些木頭和屋子罷了。

周問,諸葛明二人漫無目的地走着,這兒除了矮短的草在,空無一物,陡峭的斜坡一路向下,就會看見一條流淌簌簌的小溪。

秋天乾燥,二人挖出了一堆土,土質肥沃,深褐色的土緊而不僵,鬆散有度。

周問將土壓成一個香壇的形狀,放與一個位置頗高的土坡上,諸葛明使用乾草編織出六根草棒子,插於香壇之上。

“你們是在拜誰?”從背後追出一位少年。

二人回頭,見到了一個時辰之前見到的男孩。

此人的聲音顫巍巍的,似乎鼓起了很大的勇氣。

“我們在拜昌城受盡苦難的靈魂。”諸葛明說道。

“他們是誰?”男孩問道。

“你有火嗎?”周問說道,“作為交換,我們可以告訴你昌城發生了何事。”

前日下午。

僅剩的人聚集至昌城南部的一座大宅子裏。

人數眾多,他們手中拿着木棍,農具……

人們將四周的道路圍了個水泄不通,但是他們並未擁擠在一起,而是井然有序地默默等待着,從他們絕望的面目上可以知道,他們等待的是死亡。

孫二狗派人尋到一張較高的桌子,他站於之上,在人群中脫穎而出。

人群中的窸窸窣窣的聲音瞬間寂靜了,彷彿人們都屏住了呼吸。

孫二狗從懷中拿出了一個木頭人,這塊木頭是在地上撿來的,他用刨刀削成一個人狀,上面還殘留着凹凸不平的刀痕。

他劃開手指,滴上鮮血,舉起木人,大聲喊道,“救贖之道,就在其身!”解釋了災難發生的根源,和痛苦的真相。

不知人們是否明白,或者他們只聽懂了最後一句——我們要死了。

這句話似乎沒有使絕望的海面掀起一絲波瀾。

人們井然有序傳遞着木人,滴上鮮血。

最後木人回到他的手中。

他跳了下來,木人放於桌上。

他帶頭垂首祈禱。

眾人低首祈禱。

在晴空烈陽下,塗滿鮮血的木人在陽光下發出類似太陽的橙色光芒,光芒里是血痂的黑紅色。

眾人無話。

不知幾時,天空漂浮着墨家的一眾修士,他們俯視着眾人,扔出一團火彈,火彈飛至木人身上,木人劇烈燃燒,在強烈的火彈中灰飛煙滅。

孫二狗抬起頭,手背到身後,他憤怒地大叫道,“眾人聽令!拿起武器!跟着我!殺——”

“啊啊啊啊啊啊啊!!!!”

人群撕開喉嚨大叫,憤怒地,歇斯底里地咆哮!

“咆哮吧!同志們!憤怒吧!同志們!這是我們對抗殘酷世界的唯一方式!!!!!!!”

孫二狗率先被火彈湮滅……

這一點點的星火終究消逝於世間之中。

一個少年與一位婦女,少年抱着孩子,背着大大的水壺,婦女抗着兩袋米,二人吃力地走着,臉上露出了大量的汗水。

北上的荒涼大道中,這位少年一面走着,一面哭泣……

夜幕降臨。

虛無縹緲的願力在焚燒的屍體堆中溢出,逐漸匯聚於四處飄散的炭灰之上。

天空中迷失的怨力彷彿有了歸宿,比昨夜濃厚數倍的怨力在夜空修鍊凝聚,形成了一個巨大無比的黑色漩渦。它在空中隨風旋轉,化成一團無比壯觀的風卷,風卷黑芒逐漸褪去,化成了無比精純的願力。

願力傾注而下,聚於炭會碎粒之上。

炭灰匯聚成了炭丸子,從黑色變成了藍綠色的光石,石頭晶瑩剔透,美麗無比。

這一奇觀震撼到了墨家的修士,修士們驚喜地沖向了願力彙集處。

光石漂浮在空,附着於漩渦泄下的那一柱藍光,扶搖直上,在修士到來之時,沒入了天空的黑色之中。

修士們仍不甘心,追了過去。

他們透過怨力層,看見一個藍光形成的大漢漂浮在空,大漢身材壯大,相貌平平,手掌巨大,手指粗大,粗布麻衣。

修士們發瘋似的狂喜,對着大漢心口的光石饞涎欲滴,扭曲的臉不忘觀察周圍的隊人。

彷彿在同一時間,飛了出去,法器盡出,不知是攻擊大漢,還是偷襲同行之人。

一刻鐘后,無論是先到之人,還是後來之人,統統化成了一具屍體。

天空之中的墨色怨力已經變成了湛藍色。

二日清晨,大漢吸收了全部願力,身體已經愈加凝實。

他跪在屍體堆旁,默默懺悔。

終於,他的肌膚從藍色幻化成了紅潤的皮膚,他看向北邊,點一點頭,漂浮上天,向北飛去。

男孩眼眸亮晶晶地看着二人鑽木取火。

諸葛明和周問莊嚴肅穆地拜完,回頭嬉皮笑臉地走向男孩。

後面有沒有飯吃就靠他啦!

周問將昌城之事語平心靜地說完,不帶有任何主觀見解。

男孩聽完,不敢相信,神態訝異,說不出話。

“果真如此?”一個夾着聲音的女聲傳來,怪裏怪氣。

一個女子從後方的斜坡下,緩慢走了上來。女子瓜子臉,冷艷紅唇,風姿颯爽,穿搭冷白藍色長裙,黑色秀頭髮長擺,一陣清神的花香隨着風飄來,花香既不濃郁使人嗆鼻厭惡,也不古怪令人反感,可以說一切恰到好處。

“為昌城的生靈默哀。”女子聲音恢復正常,她語平氣和,略微尖啞的磁性女聲平靜無比,使人彷彿在沉浸在靜謐的湖畔旁,聽風吹過。

“啊,嚴老師好!”男孩走上前,低首招呼道。

“候源,來祭拜一下在天的生靈。”女子伸出潔白的玉手,牽着候源的手臂,候源自感臉色滾燙無比。

女子眼睛注視着男孩,雙瞳在微微顫抖。

女子白手一甩,忽地出現三支供香,供香浮空而上,插入了香壇之中。

二人低頭一拜。

“走吧,到了你學書識字的時間了。”女子說道,聲音起初還有一絲難以覺察的顫抖,可是卻依舊平靜如初。

“小子,在宗門內這事可不能亂講。”周問說道。

“啊……”候源不知所措地回答。

“感謝師弟的提醒,可以去後山上尋找住處。”女子回答。

“鄙人諸葛明,他叫周問,可問仙子名字?”諸葛明抱拳禮問道。

“嚴紅霜。”

二人散了泥壇,在附近晃悠着,有一句沒一句地說著。

“嘖嘖嘖,我聞到了一股怪味。”諸葛明說道。

“的確。”

……

結果,能夠進入大殿內的,唯獨二人,其餘的人去了外門報道。

一眾外門長老爭搶李厲,吵得是面紅耳赤,新帳舊賬皆翻了出來。

倒是蘇洛去了靈藥園。

李厲眯着眼睛微笑,等待着他的歸屬。

夜晚,周問,諸葛明二人生了火,躺於草地的乾草堆上,沉沉地睡去了。

次日,來到宗門的女子們爆體而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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