膽小鬼博弈
要是兩個執行人接下同一份委託,該怎麼分配報酬呢?這裏可沒有那種按勞分配的制度,所以最簡單的方法就是進行協商,這一次是對方先動的手,這就意味着不存在商討的餘地。
還有一種就是像現在這樣的決鬥,甚至可以稱之為死斗,執行人之間的關係就是這麼得水火不容,尤其是關係到利益的時候,沒有對錯之分,弱者順從強者,這才是最基本的禮儀。
再退一步說,這次事件的功勞怎麼說也不是他的吧,躲在暗處的賊鼠,想趁着夜色盜走勝利的果實,從情理上也不可能饒恕他,莫娜還沒有聖人到放過眼中竊賊的地步,所以要用最殘忍的手段還以顏色。
開場的時候就用不留情面地使用了鈾彈,那麼也不要怪罪魔女的手腕了,剛才使用的粉塵正是寄宿於阿爾卡納脊髓中的噬生蟲分泌物,也不枉莫娜耗費這麼多心血滋養它們。
實際上也甩不開它們,只能妥協地達成共生關係,所以莫娜也掌握了使御它們的手段,噬生粉塵便是從中提煉而出的產物。
和神話中的魔獸共生,同樣也有着不朽的威力,光憑人類的智慧還不足以對抗,神話只能由神話來打敗,這是不變的真理,只要對方拿不出神話般的實力,那麼她的勝利便是不可顛覆的。
莫娜不禁沾沾自喜了起來,發自內心的腹黑微笑,彷彿纏上了冷艷的荊棘,夜狩座魔女的本性暴露無遺啊。
黑騎士的無言之怒默默燃起,那個架勢怎麼看都不符合常理,反轉手臂掌心向外的握拳姿勢,就像是螳螂一樣展開雙臂,人類採用這樣的姿勢應該發揮不了威力才對,再高明的拳擊手也不會使出這種作繭自縛般的招式。
是腦子壞掉了嗎,還是說已經頓悟到了自己對峙神話怪物的行為,就是如同螳臂當車般的愚蠢呢。
都不是,來自阿爾卡納神經上的刺激,提醒她接下來絕不能有半點的掉以輕心,對人類來說這樣的戰技確實太過久遠了,上古的魔獸反倒是記得清清楚楚,理應失傳的秘技還能在出現在這種地方。
應該得追溯到歷史的源頭,名為【八因幡?極意】極致武藝,將其稱之為禁忌也不為過,能夠將肉體的潛能發揮到極致,戰技本身並不存在缺陷,唯一的弱點來自它的使御者。
能堅持這種狀態多長時間暫且不說,人的極致終究還只能停留在人類的範疇,這樣的話勝利的天平就絕不會輕易地傾斜。
註:鐵腕(arm),躍遷(feet),削星(finger),剃刀(),鋼山(body),心眼(eye),合氣(breath),天穹(wings),八位一體。
血統、力量、力度還有能力的質量上,阿爾卡納是不可能輸給人類的,這樣的判斷沒有問題,更何況在決鬥中,率先使出殺手鐧亮出底牌的一方,才是真正的失敗者,這意味着除此之外他已經別無手段,通往天國的倒計時已經開始了。
莫娜聽從阿爾卡納的囑咐,沉下腰,緊盯着對方,連一根手指都沒有動,最低限度的活動其實也沒什麼,只是為了配合這暗幕之下的肅殺氛圍罷了。
“有什麼手段都使出來吧!”
耐不住性子的莫娜,輕蔑中,不乏謹慎地進行挑釁。
“——那就如你所願吧!”
黑騎士感到一絲詫異,也只是一廂情願地挑明了戰意。
那個身影,伴隨着利刃出鞘般的殺意,在夜幕之下疾馳。
但不能這麼說,他似乎沒有觸碰到地面,就像是在低空貼地飛行,如同貫穿夜色的琉金之星,閃耀着的金色衝鋒,光是被刮蹭到就會像這可憐的地表那樣被碾成齏粉。
然後整個人融入了黑暗,消失在了視線。
“什——!!”
不可能,構築出的【冥天樂土】是絕對完美的,念閃不可能在這裏被喚出的,可是該怎麼解釋那個憑空消失的身影呢?
「躍遷?蒼穹破勢?連攜?剃刀」
錯愕之下,襲擊者已經拉進了距離,現在莫娜完全暴露在了對方的進攻氛圍之內,短短數十米的距離,根本沒有緩衝的時間,肉眼捕捉到他的時候,大腦還來不及處理這一訊息,所以對距離產生了錯誤的判斷。
他躍進的速度完全超乎常理,人腦還來不及反應,就已經置身於殺戮的中央,人的極致應該還是人類才對,所以才無法理解他的機動性。
人類做不到,那就用怪物的力量來對抗吧,把身體的控制權轉讓給阿爾卡納,它可是把一切都看得一清二楚的。
穿戴着名為【巨人殺手(thegiantkiller)】貝奧武夫之腕的雙臂,振起呼號的疾風,藉助雙腿爆發性的速度高高躍起,向著無可匹敵的神話怪物,擲以乾坤的穹天一擊。
金色貫穿高塔,大地分崩離析,烈陽般迅烈的閃金之光,割開晨與昏的界限,新的特異點展現,崩裂之聲不過是陪襯它的讚歌。
宛如神話的再現,直面這琉金之拳,伴隨風暴肆虐而起的黑暗第一時間內吸收了衝擊,陰與陽各自為戰,最後又達成了不可思議的和解。
誰都沒有向對方屈服,真正受到損傷的只有覆蓋於右腕的堅甲,騎士最得興應手的武具已經損毀了一半,非常不幸的一點便是這是他最慣用的右臂,現在失去了防護,在怪物面前血肉之軀就跟白紙一樣稀爛。
而另一方在衝擊之下的軀體,受到擠壓,發生悲劇性的破碎,簡直是噩夢一般的破壞力,遍及全身的粉碎性骨折,只剩下肉片戀戀不捨地黏連着,如果對方是人類的話,黑騎士還會施捨她一個憐憫的眼神。
“真過分哎——”
黑騎士並沒有感受到勝利的喜悅,反而是露出了苦澀的表情,還沒有調整好紊亂的心率,就要重新面對幾乎不死不滅的怪物。
這樣的恢復力過於得犯規了,想要真正擊倒她,像這樣的衝擊至少還得再來上四五遍吧,恐怕在施展之前自己就會承受不住,先行倒下吧。
想要呻吟都沒有機會,只能強迫自己冷靜下來,咬着牙堅持下去,但這樣下去不行,雜念只會影響自己的發揮,果然腦子在這種時候派不上用場,無法企及的東西,怎麼樣思考都無濟於事,想要戰勝她就得採用非人的手段
儘可能地調整呼吸,握緊雙拳,把所有注意力集中起來,將迷惘的感情全部擠出腦外,還是那個一成不變的起手架勢,只是比一開始多了三分疲倦。
阿爾卡納將他的話當做是讚美一般興奮地納入耳蝸,人類的讚美之聲偶爾也會令它感到愉悅,心情這種東西對任何生物都是一樣的。
“我可以給你一個留下遺言的時間,感謝我的仁慈吧!”
黑騎士默不作聲,只是有些摸不着頭腦地惱起頭,還真是麻煩啊,居然有人找他搭話,好不容易瞥空心思,還得把腦袋找回來應答……
“切、麻煩……”
略感不快的咋舌,完全違背了對方的旨意,這是對它的大不敬。
怪物的喜怒哀樂就是如此得無常,反正是註定要殺死的獵物,這裏和屠宰場無疑,還是乾脆利落地賜他一死吧。
遲疑的片刻,終於下定了決心,增殖的暗影以指數的形式膨脹扭曲着,彙集的黑色以太纏繞雙臂,
從剛才的交手中它明白了對付他,其實不需要這麼多的骸影,這個量只要正面擊中足以殺死他千百遍了,但它卻樂此不疲地流露出了凶像。
“你現在和山嶺中的豺狼虎豹沒什麼兩樣嘛,這樣才像是怪物啊……”
他像是在看動物園裏的野獸那樣,語氣中只剩下了平靜,遲鈍的思考把握了現實,這樣的場景再熟悉也不過了。
這一下可徹底激怒神話,神的怒火就用這人類的血肉來平息吧,自詡為神的阿爾卡納,帶着不可遏制的怒吼,撲向了黑之騎士。
沒見過所謂的神怒,要是憤怒的野獸的話倒是可以輕易對付,像過去那樣泰然處之便可。
「心眼流?鐵燁心樺」
明鏡止水一般的心靈得以再現,只有最極限的理智才能駕馭這樣的招式,但又和常人眼中的瘋狂無異。
撕碎一個人類的步驟極其簡單,這致命的骸影風暴哪怕是最小幅度的接觸,足以將其攪成肉泥,所有的生命都會如粉塵一般散盡,如此巨大的破壞半徑,不存在迴避的空間。
兩者的意志像是短兵一般觸碰,只是沒有預期中的極限碰撞,生死不相及的一霎,騎士面向神話中的巨人,呼吸同步,意識同步,一切都已就緒。
通過心眼觀察到了其中的間隙,不是為了躲避,因為這根本就沒有意義,只是這恰好是最佳的反擊位置罷了,他在瘟疫還沒來得及擴散之前先行一步。
收起右手,縮至身後,傾斜身體,以整個軀體作為主軸,像是鐘擺那樣小幅度的轉動,持有巨人殺手的左臂,此刻猶如紡錘一般擺起,調整角度直擊對方脆弱的側腦。
要被躲開了……
不,已經被躲開了……
它的雙臂撲了個空,那麼大一個人影居然從眼皮底下消失不見了,自己已經可以用神速來形容了,那麼他又該怎麼形容呢?
將不可能化為了可能,將腐朽化為了傳奇——
阿爾卡納神經抽搐了一下,受到直擊之後腦顱震動產生的眩暈感、嘔吐感,差點讓他支持不住身體,眼冒金星說的就是這種感受吧,這一次它切切實實地體會到了其中的痛苦,彷彿連呼吸都要凝滯下來,喉嚨里喘不上氣,一瞬間的失明讓它找不到方向。
神話豈是這麼容易就能擊倒的,如此迅猛的衝擊,依舊構不成威脅,阿爾卡納有着極強的平衡感,這種狀況下還是保持着站立,
它敏銳的直感捕捉到了騎士的意圖,人的手臂都會有夠不着的地方,像這樣旋轉身體,確實能夠藉助離心力進行打擊,其局限性就在於手臂的長度,估算好距離脫出即可。
提前掌握了對方雙臂的長度,還有轉軸的傾斜角度,近乎完美的距離把控,讓金色的旋風停在了所及不到之處。
再怎麼樣犀利的進攻,只要夠不着那就是無用功,以同樣的方式看破對方,這足以令它感到驕傲。
然而第二次直擊後腦的沉重一擊,完全出乎了意料,剛剛才恢復的視覺,又一次墮入到無底深淵,黑暗忤逆了它,不再是它的夥伴。
無法直視黑騎士的身影,失去親和感的垂直跌落,阿爾卡納那副堅不可摧的巨人之軀就這樣倒下了。
到底是怎麼回事呢?只記得耳畔掠過的呼嘯,還有那不以為然地碎骨之聲……
黑騎士只是做了他力所能及的事,在扭轉身體的同時,加大了力道,目的只有一個,不惜一切代價地發起進攻,
健碩的人身在巨人面前會顯得渺小,但這不是畏懼它的理由,
它想要脫出的意圖並不難以察覺。
恰好把控在極限的距離,這是它的本事。
所以說啊,能夠做到事情從來都沒有改變,要說是瘋狂也可以,憑藉旋轉身體所產生的離心力,強硬地破壞自己的骨骼,使右臂完全脫臼,然後像脫節的棍棒那般揮舞,又像是楔子一般釘入腦髓。
他以這種極不合理的方式打破了常規,然後從後腦開始,以近乎同歸於盡的方式,混合在一起的血沐飛濺開去,粉碎了最為堅固的腦顱,腦幹、小腦、大腦都混作一團。
受到反作用力的右臂同樣遭受到災難般的粉碎性打擊,它現在脫離了自己身體,完全不聽使喚,勉強保留着手臂那長條的形狀,模糊的血肉失去了憑依,隨便一扯估計就斷了吧。
順帶一提左臂也好不到哪裏,頑石般的臂甲在撞擊之下,碎裂的甲片,面對自己的主人,毫不留情地刺入骨髓,看上去像是附着的鱗片,顯得十分醜陋。
哪怕是強如神話般的怪物,只要停留在生命的範疇就還會有間隙。
第一擊創造出擊打破綻的可能,第二擊直指最為薄弱的要害,黑騎士在短短兩秒內終結了世代傳頌的神話,阿爾卡納再起不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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