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茶會
離開喧囂，離開燈火，離開所有的庇護，森林便只剩下蠢蠢欲動的亡靈與那些盤踞其中的“盜獵者”。血紅血紅的眼睛在樹影婆娑之中張牙舞爪，瞅准了進入了他們領土的落單者。
為首的一個食屍鬼青面獠牙，虎背熊腰，肌肉和皮膚如同銅澆鐵鑄那般，頭上已是異化出兩個犄角。不知已經吃了多少屍體，現在身上的屍氣已還未靠近就不寒而慄……已經是個大食屍鬼，這成長完成的大食屍鬼帶着屍鬼群對那落單的人從黑暗中殺出。
只見，紫光乍現，運斤成風……
第一隻迎面舉起利爪揮來，下一秒卻看見半條手臂已被砍下，而後被大刀闊斧的一擊劈成兩半。側翼襲來的第一隻，被猛力回摟的一斧背砸的騰空而退，撞到第三隻的身上再一同倒進帶刺的蕁麻叢中。為首的大食屍鬼咆哮衝來，血紅的雙眸在黑暗中移動好像拖出長長的幻影，只聽見重物砸地的聲音震天撼地般傳出，隨後便看見這大傢伙連人帶灌木一併轟出丈二開外。
踉蹌爬起的大食屍鬼未曾因此撤退，竟將倒在蕁麻邊的同類撕開啃食，進食完畢的畜牲青筋鼓起滿爪是血，蓄勢待發。女人也兩手握緊大斧，等待着它的下一頓猛攻，不過事與願違，不知從何處而來的一團硫火將這具怪物點燃焚燒，火光中他痛苦狂亂的在原地掙扎揮舞，然後慢慢化為一團焦炭。
女人望着這突如其來的火焰，撣去肩甲上飄來的碳灰：“你這老頭怎麼跟個幽靈似的。”
“篝火晚會的很愉快啊，薩麥爾小姐。”
捧着水晶球的中年男人再次出現。
“再陰陽怪氣的我就把你也揍一頓。”
“是，我當然知道你有這個本事，更有這個膽量，誰敢惹薩麥爾小姐不悅啊。”
“……”
說罷，這個中年男人捋了捋鬍鬚，不過對方一句話也沒有說，只是用一種好像要把這老犢子一眼望穿那樣的眼神盯着他。而中年男人則適時移開了視線，這目光如炬的視野，好像多看一下，就會察覺到殺意。
“好吧好吧，我來只是想說，薩麥爾小姐，我們的下一個局……
已經開始了。”
……
多爾貢城的城堡很好的與自然融為一體，露台上鋪蓋着泥土，生長着青草，若不是門口掛着旗幟和多爾貢的綠色紋章盾，估計外鄉人一定不會把一個放着鴿子籠和花圃直接載重在地板上的地方視作城堡的露台的。
事實上，多爾貢城乃至整個多爾貢地區，家家戶戶都會在自己的庭院或着露台上種植一些植物。有條件的再挖一些池塘，再在樹枝上垂下繩子綁上一個藤椅，閱讀上一本多爾貢的詩歌選集，度過一個美好的午後。
正如此時此刻。
這個午後是大德魯伊庫倫克邀請銀鉞等人共進下午茶的時間。換上常服的庫倫克相較於領主大廳對峙之時，少了幾分威風，他摘下了王冠，多了一些平易近人的感覺，若再戴上一頂草帽，拿着乾草叉，銀鉞甚至可以把他當成一個巴蘭鎮犁田耕種的山野村夫：
“我想，這麼久還沒有跟公爵先生介紹一下。”薄暮跟庫倫克介紹起同行的兩位年青人，雖然在此之前已經打過照面：
“這位是殘寂?卡羅爾，是個藥劑師，這位是銀鉞?希瓦，是個劍士。”
“您好亞歷克斯大人，很高興認識您。”
“你好你好。”
但一個領主，那種位高權重人中透露出的那種眼神是藏不住的：“大德魯伊，
庫倫克?亞歷克斯。”
左右來人，端上果盤，蔬菜沙拉，還有晶瑩通透的多爾貢名飲——地椒茶，每個人得到一份。等蔬果上齊，侍從示意眾人請慢用后，便是輕鬆愉快的下午茶時間。只見銀鉞拿起這杯猶如紫水晶一樣的液體，咕咚喝了一口，便是眉頭舒展，讚不絕口：“這個挺好喝誒，我在巴蘭鎮也沒喝過這個。”
“巴蘭鎮在八年前被一次大入侵后，幾乎沒有了鎮子的模樣。近些年慢慢發展起來，說不定有一天，這茶在巴蘭也能喝到了。”
庫倫克手端起一杯泡製的花果茶，喝下一口，放於桌面，蝶豆花與百里香的花瓣便隨着動作在淺紫色的液體中沉浮。
“你是巴蘭鎮的人？小夥子。”
“算是吧，住在舊巴蘭，現在改名叫安息之地了。”銀鉞回答道。
“你呢？”
“……嗯，占星谷。”殘寂緊跟其後。
“都是好地方啊。”庫倫克開口不禁輕嘆道：“要不是前有狼後有虎，我倒挺喜歡到處去走走的，眼下已經這樣了，說不定將來還不如現在……唉。”
庫倫克的目光向下，他注意到銀鉞的手，銀鉞穿着灰白而便於旅行的布衣長褲，袖子挽了一圈，有些粗糙的手，尤其是拇指虎口的皮膚上，有了一層薄薄的繭。
再往下，他看見這小夥子掛在腰間的一對武器，它掩蓋在皮革劍鞘當中，不過這握把，這握把上的雕紋染上了年歲的沉重。這份沉重感覺從哪兒來呢？庫倫克不禁想起一些什麼，想起幾十年前，想起他年輕的時候，想起一位斬斷晨昏的勇者……
“這對雙劍從哪兒來的？”
“我老爸留下的。”
“原來是失落的英雄之子，可悲可嘆。”庫倫克搖了搖頭，蒙上一層不易被察覺的灰：“我家長女如果沒有死去，估計也像你們這麼大了。”
銀鉞不知道官話套話怎麼說，索性就來了一句“謝謝”，先前的事情諸多不快，隨着果茶一飲而沖淡不少。薄暮的表情卻沒有怎麼輕鬆起來，她聽着庫倫克和兩人有一搭沒一搭的聊着天，氣氛就像是尋常的下午茶，可往往轉變就是從和顏悅色開始的，不，倒不如說這位領主，就是有什麼藏着掖着呢。
到頭來，還是不信任懷特里斯。
這是人之常情，一個大領主，多爾貢的大德魯伊，如果會這麼相信他人，那他也不可能有今天——這是薄暮年僅十六歲就明白的道理。
“亞歷克斯公爵。”
“怎麼了？懷特里斯的聖女小姐。”
“今天公爵來請我們參加您的茶會，我想，不光是喝喝茶，吃吃水果。有事您就直說吧，懷特里斯既想與多爾貢友好來往，我能給您辦的肯定會去辦，不能辦的，希望亞歷克斯公爵也可以體諒我的苦衷。”
庫倫克聽見這話，似乎是很滿意的，輕勾嘴角點了點頭，不知是滿意薄暮的回答，還是滿意薄暮的敏銳。
“既然如此，我就挑明說吧。多爾貢面對薩克羅的敵軍入侵，又要提防盜獵者團伙的騷擾，但那至少都還是活生生的人不是嗎？會害怕，會疼痛……”庫倫克緊接着將話題補全，不把話題說死：“可是若面對亡靈，多爾貢恐怕會應接不暇的。”
“所以，你想讓我們處理亡靈？”
銀鉞問道。
“你們聽我說。”
庫倫克兩手扣住，開了腔：
“出了多爾貢城往西南邊走，有個磨坊站，不過因為“盜獵者”的關係，商隊也好，居民也罷，東西根本送不出去。大多就近了那群蟊賊的口袋……”
盜獵者，銀鉞好像聽到過這個說辭？前些日子，自己不是才被一個皮膚黝黑的小子把身上庫魯姆騙了去嗎？好像他就說，他是什麼什麼獵熊人來着：
“這群盜獵者，都是強盜，小偷之類的？”
“嗯，沒錯，我們送一車，他們劫一車，實屬是頭痛。這群盜獵者團伙行蹤不定，即便多爾貢派出兵力去端，這些蟊賊聽見風聲就會消失的無影無蹤，還會讓敵人鑽了多爾貢城的空子。”
“所以說……這次亞歷克斯先生委託我們來到這裏，是想要去松林調查盜獵者組織的據點，然後把情報交給您這邊是嗎？”
殘寂想的挺好，不過大德魯伊接着的回答就把這份想法堵了回去。
“不，是要你們幫忙處理掉這夥人。”
“這樣嗎……”
說到這裏，他抬手招呼來侍從，符合中年人那略粗糙的手拿起侍從遞過來的一份文件，薄暮接過這文件，這上面用羅拉尼亞通用語寫着有關潛入並解決掉有關盜獵者團伙的各項條款，相關走訪的情報等等。右下角的落款寫着庫倫克公爵的大名，而另一個位置是空的。
“這是契據，你們可以在這幾天考慮考慮。要庫魯姆，我的一件私人珍藏寶物，哪怕是與懷特里斯簽定都行。”庫倫克用下巴夠了夠桌面上的契據，眼神示意這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