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第 59 章

「幸運觀眾」的直播賬號上還掛着玄學直播間的四級牌子，顯然是她的忠實粉絲。往日，並不算起眼的標誌卻在此刻顯得有些尷尬。

施同和方才閑來無事，在房間裏偷偷打開電腦打算玩一會兒。正好瞧見網站彈出的關注主播的開播提醒，想都沒想就點了進來。

萬萬沒想到自己竟然被直接選中，忘記關閉的視頻權限同時被默認開啟。

再看向鏡頭裏一閃而過的熟悉身影，施同和第一反應是師叔怎麼也上直播了，下一秒立刻脫去身上的門派衣服，又趕緊遮住自己的臉，掩耳盜鈴地說著：「哎呀，怎麼回事！」

霍列擦了擦眼睛，再聽到那熟悉的嗓音、眼熟的動作，想到師侄平日裏的調性，忍不住咬緊了牙槽關。暗道他又在偷懶，居然還來看林洛瑤的直播間，也不知道以前看過幾次！

這次回去，一定讓師弟沒收他的電腦、手機起碼一個月！

以前也曾暢想過假設自己被林洛瑤抽到，要問什麼問題的施同和欲哭無淚。他哪裏知道師叔他們出差，居然是和林洛瑤弄這種直播PK！

師叔不是最討厭這些網絡科技了嘛！

自己今天也是衰到家了！

還瞄見了不少眼熟的前輩、同行的施同和拿着袖子捂臉就要關視頻，聽見林洛瑤的聲音從裏面響起。

「山術的第一道考題，就選他。」

不知道發生了什麼，就成了考題的施同和：喵喵喵？？？

觀看直播的太蒼教真人瞧着視頻里出現的霍列與施同，不禁搖了搖頭：「霍列的性子還是不行，小和則是心不定，他們還有很長的路要走。」

他身邊的清南山掌門裴實笑道：「沒必要太過拘着年輕人，千帆閱盡、洗盡鉛華，那也得他們自己先體驗一番。」

坐在他下們方的幾位弟子沒想到林洛瑤竟然選擇了最不可能選擇的山術進行比拼。

因為這山術乃是超脫之法，在五術之中最神秘也最為難煉，民間極少有流傳。哪怕擁有宗門內的傳承，到如今還在修鍊山術的人也是鳳毛菱角，極為罕見。

「她主動提出要與霍列比拼山術，的確出乎不少人的意料。」

山術對修鍊者的天資要求堪稱無比苛刻，還需要高深的功法指引，奇珍異寶輔助，加之個人的心性、造化，缺一不可。

它是五術之首，也是五術之基，林洛瑤選擇了它只能說是對自己很有信心。

直播間裏，觀眾們倒是大致弄明白了今天的直播是怎麼一回事，竟然有人要與主播在玄學上一較高下！

大部分人都認不得所謂玄學界的名門正派，只是想着主播既然能答應對方的比拼，對方定然也是有點本事的。替她加油打勁的同時，也好奇待會兒玄學比拼的場面能不能驚到他們！

除了主播，其他玄學人士的水平又是如何！

聽到主播提到直播間裏大多數人都覺得陌生的山術一詞，直播間裏的業內人士、玄學愛好者和機智的搜尋引擎使用者紛紛回答起了公屏上其他人的疑問。

【什麼是山術呀？】

【我以為玄學就是看相算命，驅鬼捉妖！剛剛去搜索了一下，才發現居然有這麼多門道！】

【這你們就不懂了吧！傳說中那些活了幾百年，最終得到成仙的人修行的都是山術！】

【樓上你這麼說就太過片面了。不過，山術確實是距離普通人最遠的，修行此法的人求的是超凡脫俗，尋的是大道，現在基本也就是個傳說了。】

【啊！你們說什麼山術我不懂，但修仙我懂啊！我看過幾百部修仙小說，頗有心得！有沒有道友願意渡我的？】

【打坐、練武、丹藥、符籙，悟道、延年益壽的許多內容都屬於山術。】

【亂七八糟的也不知道你們在說什麼，我還是老老實實聽主播說！主播你說什麼我信什麼！】

霍列沒有理會直播間裏的反應，只是皺着眉對林洛瑤道：「此人與我師出同門。以他為題可以，但是對你不公平，再換一個吧。」

他雖然排斥眼前之人，卻不是那般投機取巧、陰險狡詐之人，自然要把自己與師侄的情況說明。

儘管他與施同和平日裏相處並不多，卻足夠知曉師侄的底細、性情，加上學的又是一樣的道法，以師侄為題不論出的是什麼，對霍列都是明顯有利的。

林洛瑤並不在意他們二人相熟，只問他：「你還能在直播間找出第二個修習山術之人嗎？」

霍列不知道這林洛瑤從千萬網友中挑選中師侄究竟用了怎樣的神通。

但如她所說，霍列在直播間真找不出第二人來。

他與師侄施同和是如今太蒼教年輕一代里唯一一脈還在修行山術的人，說是一脈總共也不過四人，總不能將他的師弟與師父請出來。

霍列自覺除了自己師父以及幾位不輕易現身的隱世高人，他便是當今年輕一代的山術最強者，林洛瑤竟敢對他發起挑戰，還選中他的師侄為題。

但既然她堅持，那麼他們就正兒八經地看一看誰更強！

想要退出直播間卻被師叔勒令不準離開的施同和根本不知道自己能怎麼變成成他們的題目。況且山術的內容極廣，他們要比哪塊？

林洛瑤開口：「你日常可有不解之處？」

這不解之處當然不是別的，而是他在山術修習過程中生出的疑問。

這口氣，竟然是要直接在理論上指點施同和！

霍列心中冷笑，這林洛瑤在實用技法上也許是有點本事，可論是論起道來，她一個沒有傳承的「半路和尚」又能說出什麼來。

她實在是驕傲到無知！

懶得同她多說，只讓自己這個師侄趕緊問問題：「你不懂的東西決計不少，快速速道！」

霍列畢竟是他的師叔，早就走過施同和曾經走的路，指點一二、化解迷津並不算特別困難。

在知情人士看來，林洛瑤這回簡直就是拿自己的軟肋去碰對方的石頭，百分百要砸了自己的腳！

安安靜靜的房間裏，施同和的確是一頭霧水，事情怎麼會發展成這樣的，自己竟要當著千萬網友的面說出自己在山術修行一塊哪裏不懂。

天知道，此刻有多少玄學界的人士在和他一樣偷偷看着直播，這問題說難了師叔答不上來丟太蒼教的臉，自己問題問的太蠢的丟的還是太蒼教的臉，這不是為難他嘛！

可箭在弦上不得不發，施同和也不能真的跑路，只能絞盡腦汁從自己日常的各種迷惑中挑出幾個來。

終於，施同和想到了一個問題：「師叔，我入門時便讀過：山者，使動也，動者使恆也。恆者，使靜也。動靜有然，未可知也。知之數，人之體。」

「我的理解是聖人教我們平衡之道，動使得恆久，恆久始得靜。天地萬物如此，人更是如此。」

「但我其實一直不太明白，我要如何才能做到真正的動靜有然呢？」

施同和的這個問題把公屏上的普通人問懵了，這都什麼呀？

霍列沉思片刻倒是很快作出了答覆：「你已經明白了平衡的重要性，為何不知道如何行之？只因你半知半解，對自己更是缺乏了解。」

「山術修行要順應天地的規律，不能隨意打亂平衡，要元神與肉身共同修鍊，不可任一偏廢，直至終極合一。」

動靜平衡便是動靜的循環，動到極致也是靜到極致。就如同世界誕生的那一瞬既是最可怕的動，卻也是最可怕的靜。

「只有當修行之人的心徹底靜下來才能夠感覺到世界萬物的動，也只有當元神的靜與肉身的動合二為一，才能實現人的完全平衡，修鍊成超脫之境。」

見師侄臉上還有些雲裏霧裏，霍列指點他：「你現在要做的就是心靜、身動，待你真正能做到這一點就能領會什麼叫做動靜有然。」

聽到這裏，施同和倒是大概明白了，羞赧地撓了撓頭說自己一定努力。

自己的心一直不靜，更是懶得動起來，倒是和師父日常鞭策他的內容出奇的一致。

不少玄學界的人士在直播間裏聽着兩人的一番對話都是若有所思，感慨不愧是從太蒼教山術一脈出來的人物，果然非同一般。

太蒼真人看着自己的弟子，臉上的表情卻是淡淡。表面上霍列的確指點了施同和，但實質上並非如此。

霍列看似理解了動靜的內涵，日常潛心打坐，打通經脈修行武道，卻從來都無法真正靜心，自然也沒能達成真正的動靜有然，不過是紙上談兵。

反倒是施同和，不明白便是不明白。因為他還沒真正想通，待他領悟之日，他的成就只會高於霍列這位師叔。

大多數人雖然聽地雲裏霧裏，但也聽得出霍列答出了「題目」，那接下來就要看林洛瑤了。

施同和公平起見，問了她同本書上的句子：「不知道您知不知道這樣一句話：若靈不出，何以漲也！取以靈聚，吾心自震。取自揚揚，何論山哉，昭照而笑爾淡也。」

「那究竟有沒有必要去修行山術呢？」

這話說的是天地萬物給予靈氣，人吸收天地靈氣，自是振奮之事。又何必去討論什麼山術，太陽照到你的身上也會笑你太過淺薄。

勸導修鍊山術的人勿要過分執念修行一事。

既然讓大家放下執念，隨心所欲，又為何要弄出難么多典籍、術法講如何修鍊山術？

玄學界觀看直播的眾人都沒想到他會問出這樣一個問題，竟然懷疑起自己修鍊的術法，想着難怪很少聽聞這個弟子的名字，肯定是練不出什麼名堂才會如此自我懷疑。

原來，太蒼教也有這樣的弟子！

沒錯，施同和儘管從小便入教修行，心中卻始終懷有許多疑惑，所以如此懶散，「醉心」外物。

看完自己的弟子與徒孫的表現，太蒼真人準備離開之時，林洛瑤開口道。

「我今日第一次聽到這樣的話，也講心中的感想與你分享。」

「第一句的靈既是天地的靈氣，也是人身上的靈氣。若是天地不慷慨散出靈氣字樣萬物，世間如何能有如今的模樣。人若是不運用靈氣，又如何能有所修行成長？」

她的聲音迴響着，引地許多人當下就入了迷。聽得懂的人認真地俯身傾聽，聽不懂的人也覺得莫名心情愉悅，有如聽仙樂一般享受。

林洛瑤輕輕搓動手指，凝結出一部分的來靈氣，又很快讓其消散於天地間。

看似消散的靈氣其實沒有消失，而是滋養了足下的土地，洗滌了周遭的空氣，讓此處的環境在潛移默化中受益。

在場的玄學界人士有人震驚於她竟然能將靈氣直接在體外實體化，小小年紀就已經有此本事，還有的則是徹底被她所說的內容引入了一個截然不同的角度中去。

「第二句話同樣說的天地與人。天地的靈氣匯聚而成的景象讓天地也為之震撼，人將靈氣運用在其他生靈、事物上，同樣能讓如此行為的人心靈激蕩。」

太蒼真人徹底停下了腳步，細細聽她道來。

清南山掌門裴安同樣面容鄭重，眼神有些不敢置信。

坐在輪椅上的林洛瑤身形小巧，但此刻她的形象在場上的所有人看來像是突然高大了不少，甚至她的一舉一動都變得不同尋常起來，意味深長。

「我們身上的靈氣取自天地，何必拘泥於什麼山術，光明照耀下淡然笑之，只因取與用皆在心中。」

聽完林洛瑤的這番話，施同和一會兒眉頭緊皺一會兒似有狂喜，竟半點顧不得其他人的反應和直播的存在了。

他自小被送到山上修行，常常不知道這所謂修仙有什麼重要意義，也常常在學習過程中感到矛盾，此刻突然有所領悟！

見到施同和因為這樣一場十分臨時且有些兒戲的比拼等到了他的機緣，太蒼真人心中也是微微一動，緩緩走了出去。

同樣在收看直播的太蒼真人的弟子、施同和的師父則是趕緊通知門派里的其他人，此刻誰都不能進房間去打擾他寶貝徒弟頓悟！

霍列同樣是反應劇烈，他望着林洛瑤，萬萬沒有想到她竟然能說出這樣的一番話來！

他原本還懷疑她通過某些術法早就學習過這本典籍，這些話也是提前準備，卻在看見她眼睛的那一瞬間徹底疑迷茫！

說出這樣一番話的人，擁有這樣一雙澄清而堅定眼神的人，真的會是走了捷徑才會突然道行精進的歪門邪道嗎？

如果這不是她提前準備，難道真的是她臨時感悟？

那自己——又算什麼！

腦子裏想着方才林洛瑤對那句話的理解，與自己從前學習的解釋差距甚遠，不知道誰錯誰對的霍列突然吐出一口血來。旁人都還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情！

直播間的一些普通人聽着還覺得有些困頓，這種古代流傳下來的典籍難道沒有個正兒八經的翻譯嗎，這比拼怎麼算輸贏？

玄學比拼好像沒有他們想像中刺激啊。

不少更有眼界的玄學界人士皺着眉頭，心中明白這場比試林洛瑤其實是贏了。第二個問題原本就來的更加尖銳，她還提出了明顯是霍列、施同和此前從未想過的解讀，讓人隱隱窺見了她的道！

更令人意想不到的這一刻竟然天降異象！

一道道粉色的雲朵飄然而至，降在林洛瑤的周遭，她的身上也顯現出淡淡的光暈來，在場的普通人都肉眼可見！這是什麼！

林洛瑤沒想到天道竟然因為這麼一番話給予她從未有過的回饋？

但略一思忖便理解了。在天道看來生死都是正常的規律，她救了人卻影響了原本的秩序運行，沒給她足夠的懲罰已經夠寬容了，自然不會給她什麼好處。

但她今日同這些人談及天地靈氣的取與用，順應了祂所認同的規則，也給予了在場人士一定的影響，才會給她點好處以資獎勵。

與這些玄學界正統打交道果然更容易引起天道的注意。

而祂也不是完全聽不進話的野蠻存在。

只是還在不斷地學習、摸索之中，等待着這個世界將祂「塑造」成最終的模樣。

玄雷派、扶台觀幾個門派的人聽聞這個消息都是不敢置信，林洛瑤竟然直接在山術辯駁中贏了，這……這怎麼可能！

只因山術的地位太過特殊，他們這些名門正派尚且觸碰不到其中的大門。林洛瑤怎麼可能能提出自己的見解，還解決了太蒼山術弟子的困惑！

難不成！她不只是從哪裏得到了一些術法的具體操作，而是擁有一整套完備的傳承體系！

這些人還是不願意相信那些話是林洛瑤自己的東西，只認為她是不是從哪裏獲得了與眾不同的傳承，一時間是又眼熱又害怕！

玄學界的勢力早已固定了數百年，而不論哪個門派都尊崇同一套主流學說，代代傳承。怎麼會突然蹦出來對經典的別樣解讀、不同尋常的卜術技法，此人在半年前還是一個普通人！

好在，她也只有一個人！

在場玄雷派的某位真人就忽然大聲道：「邪門歪道！我們玄學界的正統經典何時輪到你一個不知道從哪裏冒出來的小姑娘隨意翻譯！你這樣胡編亂造，簡直是誤人子弟、貽笑大方！」

今後再閱讀此類聖人流傳下來的經典時，門人們究竟是該聽他們宗門統一傳下來的解讀、還是聽外面的各類揣測？

信奉道法自然，清靜無為的正統大道接下來是否也會遭到那些小門小派，甚至是民間修行之人的質疑，從而引發整個玄學界的動蕩？

今天這第一出山術的問答在大多數人聽來簡單而和平，在這些人聽來卻是無比危險！遠比她從前展現出來的所有能力、表現都來得更加具有殺傷力！

胡隊長、王彤以及一些富商壓根沒反應過來這是什麼情況，怎麼玄學界的人臉色突然變得如此難看，言語間的火藥味也瞬間濃重了起來，系統和小袁同樣不明白。

林洛瑤瞧了瞧這幾人，倒是忽然明白了。

她現在是真不奇怪這個世界的天道的成長會如此緩慢了，固化——原來就是一個很可怕的詞。

眼下，卻沒必要想這麼遠。

「比拼結束總歸要有個結果，結果由誰來定是此前戰書上寫好的，這是想要反悔？」

霍列心緒雜亂之時聽到林洛瑤的話硬撐着出言：「自然還算數！」

世上還沒有自己當選手有當評委的道理。

大家早就定下，誰輸誰贏由在場的普通人匿名投票定下。眼見為實，他們覺得哪邊更厲害便選擇哪一邊獲勝。

霍列心中卻知道自己已經輸了，不論林洛瑤所說的與聖人編書之時的想法是否一致，至少看起來她都已經讓他產生了懷疑與動搖。

現在，霍列再回想起方才師侄提出的第一個問題，竟然也生出猶疑。

自己究竟都修了些什麼？

結果還未出爐，林洛瑤瞧了瞧方才喊話最大聲的那個玄雷派的男人，忽然指向他。

「三局兩勝那便還剩兩局，也不必再啰嗦，還是山術。我選你來比一比，你可敢？」

她突然挑了人，玄雷派的金飛鴻心猛然一緊，又很快變成了竊喜，若是自己今日打敗她，一定能夠名氣大漲！先前霍列丟的臉反而會成了自己的踏腳石！

他就不信林洛瑤還能在符籙這一塊贏過自己，人的精力和天賦是有限的，她能多全能！

何況符籙這一道靠的除了自己的本事還有背景！哪怕她從哪裏得來了傳承，也絕對抵擋不住本派典籍中已經得道的聖人的力量，沒道理自己會輸！

說不定，還能徹底借祖師爺之力，探查出她是不是獲得了什麼已經聖人被消滅的已經不存於世的其他敵人的遺留傳承！

而她要麼選擇歸化，要麼銷聲匿跡！

聽他自報家門，眾人的表情一時都變得有些奇怪。

沒錯，就是之前在網上點名道姓罵林洛瑤是歪門邪道，後面還在長陵大橋事件中暗戳戳點贊黑子微博，現在被罵地關停了網上全部通道，連帶着線下聲譽都受到一定影響的玄雷派。

這次跟着官方過來的邵華清瞧見玄雷派的嘴臉，心中突然覺得有些好笑。

也對，目前為止林前輩應該還沒有對外展現過她在符籙術一塊的本領，大約只有他見過，當下就已經徹底服氣。

這下可以徹底看看玄雷派的好戲了。

刺激的，直觀的比拼也要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