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4章 第 144 章
無人注意的角落,白穆清彷彿沒事人般將插入額頭的匕首拔出,刀刃光潔如新,沒有一絲血液和腦組織,唯有令人清醒又癲狂的疼痛,昭示着他剛剛的舉動有多瘋狂。
看着面前不斷陳訴痛苦與愛慕的蕭無渡,他的眼神微微一暗。
……啊,又有好煩人的東西了。
要不要乾脆……一起清凈了……
江宴秋後頸一涼,疑惑地回頭看去。
只有眼神清澈面色無辜,扁着嘴要哭不哭的白穆清。
好在,在白穆清腦中無比危險的想法付諸行動之前,崑崙其他人率先擋在他身前,打斷蕭無渡放肆的凝視。
“蕭宗主,您這是當我們是死人么,我崑崙還沒有沒落到這個地步吧。”
“仙魔不兩立,江師弟看樣子似乎對你絲毫沒有那方面的想法,還望自重。”
沒人知道冥河多出的這十年,蕭無渡的功力又有了怎樣的進益,但卻能看出他周身魔息越發渾厚、深不可測。
但他們依然毫不猶豫地將江師弟擋在身後。
江宴秋的身影被擋得嚴嚴實實,口口聲聲訴說著要將他們拆散,蕭無渡眼底的瘋狂更甚,無比陰鷙,一字一頓:“關你們,什麼事?”
他踏前一步,毫不掩飾周身暴戾的威壓:“敢阻擋本座的人,都得死!”
紫黑色魔氣噼里啪啦地閃着電光,無數細小的電弧中蘊藏着可怕的威力,在冥河的加持之下,越發令人心驚。
對面的崑崙弟子也瞬間拉下臉:“看來好言相勸無用,蕭宗主這是要肆意妄為到底了。”
空氣中漂浮着火藥味,緊張的氣氛一觸即發。
莫名其妙成為導火索的江宴秋:“……”
說不感動是騙人的,但眼下可不是能跟蕭無渡打起來的時候,萬一這人瘋病犯起來,越打越來勁,可就麻煩了。
伍柳齊跟其他人還沒找到,時間緊迫,珍貴的靈力也不能浪費在這種地方。
江宴秋不得不硬着頭皮站出來,先把人糊弄過去再說。
“蕭宗主,你先別激動,我們的事情不急……這冥河古怪的很,咱們各自又有要事在身,不如先各退一步,等出去之後再說。”
“出去之後……”蕭無渡眼珠子微微亮起,燃起希望,激動到語無倫次:“你是說,你願意再給我一次機會,是么宴秋?”
江宴秋:“嗯嗯嗯嗯。”
那當然出去后你走你的雄關道我走我的獨木橋,再見了您嘞。
蕭無渡緊緊盯着他,突然,猩紅的瞳孔微微眯起:“不對……你在騙我。”
江宴秋心裏咯噔一下。
蕭無渡露出一個堪稱寵溺的笑來:“我早就知道,你是個小騙子。你說你有要事在身……可我最要緊的事,不就是你嗎?”
江宴秋心裏暗罵一聲:這人怎麼時瘋時不瘋的!
這種時候腦子倒是清醒得很。
他毫不猶豫地撥開攔在前面的崑崙弟子:“所以呢,你想怎樣?”
“若是我非要過去,蕭無渡……”他輕聲道,“你難道,還要再殺我一次嗎?”
對面之人的臉色驟然一變,手指驟然蜷縮,深深地掐進肉里。
他仔仔細細地盯着江宴秋的表情,妄圖找出任何一絲異樣或不自然的痕迹。
江宴秋坦坦蕩蕩地回視:“我說了,我們之間的事,之後再說。”
……良久。
蕭無渡好像被那眼神灼燒燙傷一般,微微移開視線,兩頰浮現出一絲詭異的薄紅:“那好,你答應過我了。”
還沒等眾人鬆一口氣,他又緊接着不緊不慢道:“但我有一個條件。”
“從現在開始,到離開這裏之前,你我必須寸步不離,不能離開我的視線分毫。”
他慢吞吞道:“不然,我可不能保證,到時候會做出什麼事來。”
江宴秋深吸了一口氣:“……好,一言為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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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是,隊伍詭異地更加壯大了。
崑崙眾核心弟子、妙手醫仙、魔宗宗主、鳳凰血繼承者……
這樣一隻糅雜了各方勢力中的佼佼者、各自目的、各懷鬼胎的俊傑天驕的隊伍,竟然也意外的和諧。
崑崙弟子一路警惕着蕭無渡,生怕他違背諾言對江宴秋不利;白穆清和蕭無渡這對主角攻受緊緊盯着江宴秋,寸步不離,彼此偶爾眼神交匯,還有對彼此的忌憚隱隱閃現。
終於,遠遠地,那黑色巨山的山腳清晰可見了。
周圍已經不見絲毫鹿鳴古國建築的遺址,在距冥河如此之近的距離下,全都化為了坍塌的灰燼。
而那日夜噴涌不休,遠看彷彿黑色立柱一般濃郁到實質的魔氣……
近看之時,方知多麼震撼。
從正面望去之時,彷彿一堵黑色巨牆,陰沉、晦暗、邪惡、森冷,不可名狀的扭曲、咆哮、嘶吼……彷彿匯聚了世間一切惡與罪孽。
人類在它的面前,像是最渺小而微不足道的螻蟻,逸散出的魔氣化作罡風,幾乎令他們寸步難行。
若是今日,來的不是他們這群道心最堅定、意志曾千錘百鍊過的修士,恐怕剛越過羅剎海的一瞬,就已經被魔氣乘虛而入,走火入魔了。
“你們快看,山頂上那些黑點似的人影,是不是王睿依和伍柳齊他們!”
一道無比激動的聲音響起,眾人循着他的視線,將靈力凝聚在雙目之上,定睛望去。
好像……還真的是!
岑語狠狠地罵了一聲:“這個伍柳齊,看我回去之後怎麼收拾他!”
——不僅一言不發地跑去鹿鳴,還一不做二不休,直接跑去最危險的地方,該說這人是腦子一根筋傻得徹底,還是不要命了!
另一位與伍柳齊交好的崑崙劍修卻是微微一笑:“伍師弟是怎樣的人,難道你是第一天知道嗎?我倒覺得,這還真是只有他能做得出,且他一定會做的事。”
就像他們毫無不猶豫、義無反顧地來帶他會崑崙一樣。
岑語氣呼呼地扭過臉破口大罵,眼眶卻紅了:“韓少卿跳冥河是求仁得仁、成敗在此,要麼死,要麼成就一方大魔……你伍柳齊呢!你再清白正直、對宗門再忠誠不過之人,是真的不要命、也不在乎回不回得了頭了嗎!”
江宴秋心頭微微一震。
他跟伍師兄雖然沒有多深的感情,鹿鳴之行也有他自己的目的。
此時此刻,卻不得不為岑語帶着哭腔的罵喊動容。
他們是自小一起長大、一起修鍊的同門,是志同道合的朋友、師兄弟,是可以肆無忌憚地互損笑罵,卻絕不會讓對方附身赴險的人。
江宴秋輕輕地吐出一口氣。
“我們走吧。”他望向一望無際、與天連成一片的山巔,“我們去把伍師兄帶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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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人願意事後再次回憶這場特殊的“攀岩”。
無數次被帶着魔息的罡風刮落,無數次被滾落的黑岩砸得頭破血流,堅持到後來,全靠鋼鐵般的意志力和心裏憋着的一股“見到伍柳齊后要狠狠揍他一頓”的氣支撐着。
終於。
那原先令人望而生畏、遙不可及的山頂,終於近在咫尺。
剛踏上平地,就差點被撲面而來、無比迅猛的罡風吹落山底,萬幸,後面的人眼疾手快,用劍柄吊住了那人的衣領,死死咬着牙,把人甩了上去。
一個接一個,一個拉一個,全員安然抵達。
然而還沒等他們鬆口氣,下一秒,罡風伴隨着劍氣而至——
就在咫尺之外,王睿依咬牙高聲喊道:“怎麼這麼慢!快來人!給我打暈他!”
與她對戰的伍柳齊苦笑着任由動手,幾乎沒有什麼像樣子的反擊,當看到衣衫破破爛爛、無比狼狽的江宴秋一行人時,他的眼睛微微睜大,似是不可置信,很快,被巨大的愧疚和痛苦淹沒。
伍柳齊囁嚅着,幾乎不敢直視他們的眼睛:“你們……為什麼……”
“什麼為什麼!”岑語大口大口喘着氣,指着伍柳齊的鼻子罵道:“伍柳齊!你瘋了嗎!你知道自己在做什麼嗎!”
伍柳齊就如同方才任由王睿依攻擊不敢還手一樣,仍有岑語不帶歇地足足罵了他半刻鐘,才局促地捏了捏袍角:“你們……你們不該來的……快回去!趁着崑崙還沒發現你們來找我!”
岑語立即道:“好啊!回去就回去!你跟我們一起走!看待會兒怎麼收拾你!”
伍柳齊嘴唇翕動了兩下,忽然沉默了。
良久,他憨厚地微微一笑:“岑語,抱歉……我不能跟你們一起回去。”
那笑容像過去的每一次一樣,真誠得沒有一絲陰霾。
“我要找到韓師兄,當面問個清楚。我要問他,到底為什麼要這麼做,是有人逼迫,還是出自他的本願……還有沒有回頭的路。”
“所以,你們走吧。我一個人留下來就夠了,這件事到此為止,不要再牽扯更多的人進來了。”
岑語眼眶的紅暈還未褪去,恨道:“為了一個答案,就那麼重要嗎!伍柳齊,你清醒一點,他已經不是我們那個韓師兄了!你知道他來這裏是為了什麼嗎!他已經入魔了!他會成為天底下最厲害、最恐怖的大魔頭之一!你以為他還會顧念當年的同門情分嗎?只怕他第一個開刀的就是你!”
“……我知道。”
出乎意料地,伍柳齊非但沒有反駁,反而神色平靜,像是早已預料到了這一切。
“如果他執意要入魔,我會站在他的面前——要麼攔住他,要麼成為他手下的第一個亡魂。”
“你——!”岑語胸口劇烈起伏,氣得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就像伍柳齊沒辦法把他們趕回去一樣,他們也改變不了伍柳齊的想法。
王睿依二話不說,提起劍就像把伍柳齊往對面逼趕。
——他們人多勢眾,還怕伍柳齊不聽勸嗎?不管以後怎麼樣,今天綁也要把人綁回去再說!
然而,當她沉腕運劍,視線在江宴秋身旁掃過時,突然,瞳孔猛地縮小,整個人愣在原地。
“郝……道友?”
她的聲音充滿疑惑,似乎十分不解。
“你是什麼時候,碰到他們的?”
郝仁也露出疑惑的神情回望:“你這話是什麼意思?”
王睿依看看他,再看看伍柳齊,似乎有些懷疑自己的記憶:“你剛剛不是說,看見火山口那邊有些異樣,擔心魔氣再次噴發,前去查看一番嗎?”
所有人都安靜下來,視線直直地落在“郝仁”身上。
——從最開始跟江宴秋他們匯合時,他不就一直在隊伍里了嗎?
怎麼可能會遇見早就在此的王睿依?
“我看完回來了,好像確實有點問題,具體——咦?大家都到了嗎?”熟悉的男聲氣喘吁吁地遠遠高喊。
他愣住了。
空氣安靜得可怕。
他疑惑地看向王睿依,又看向對面那群熟悉的同門。
兩個身高長相、修為服飾一模一樣的男修相對而立,從髮絲到腳面都一模一樣,彷彿鏡子的兩邊。
……竟是同時出現了兩個郝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