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槍聲
兩天後。
蘇則剛把菜刀從一隻變異生物體內抽出，就聽到了幾聲槍聲。
他眼睛一亮，迅速走到門口屏息傾聽，終於在十幾秒鐘后再次聽到兩聲槍響，並確定聲音離這裏大約三個街區。
那裏靠近高新區，也是市政府等重要單位所在地。如果市政府和警察救援部門開展救援清理工作的話，從那邊開始理所當然。
只是這個進度似乎有點慢啊……
蘇則回到已經死亡的變異生物旁邊，一邊觀察它詭異驚悚的外貌，一邊分心推算着政府救援工作的進度。
高新區是笠陽為了吸引投資建設的開發園區，靠近省會龍昌市，幾乎全是廠區和孵化園區，地廣人稀，按理來說應該比較好清理才對。
但市政府花了兩天時間才推進到蘇則所在的新區，委實有點慢。
不過再想想廠區裏有許多員工宿舍，笠陽市又沒有軍隊駐紮，僅靠警察那點熱武器，兩天好像也不慢。
而且看他們救援的方向，明顯暫時放棄了市中心，可能也有彈藥庫存方面的考量。
不知道駐紮龍昌的軍隊什麼時候能推進到笠陽……蘇則用菜刀挑起變異生物的一支腿，仔細看着完全變形的腳掌和上面又粗又硬的剛毛，眉頭微挑。
難怪能在牆上跑。
扔下像狗又像蜘蛛、體型大約有半個人那麼大、擁有十隻腳的變異生物，蘇則起身走到一個白色巨繭面前，徒手撕開了它。
裏面是一個昏迷的女人，她臉色青白，呼吸微弱，肩頭有一塊肉被咬掉了，但好在傷口已經癒合，人看起來也沒有變異。
蘇則將女人從繭里抱出來放在地上，然後又走到另一個已經沒有聲息的白繭前，小心地從頂端撕了個口子，探頭往裏看去。
白繭裏面是已經半融化的屍體，從掛着融化血肉的頭骨來判斷，這具屍體屬於變異人。
蘇則怔了一下，把剩餘白繭一一撕開，發現只有一個裏面裝着早已死去的小女孩，其餘白繭里都是半消化的變異人。
蘇則抿了抿嘴，回頭看看還在昏睡的女人，和地上一動不動的變異生物，像是明白了什麼。
蜘蛛捕獵之後，會用蛛絲包裹獵物，並吐出消化液，最後吸食被液化的獵物，但顯然他救出的女人並未經歷被消化液浸泡這一步。
蘇則四下張望，很快就找到一部手機，雖然屏幕已經摔碎，殘留電量也不多，但還是能喚醒屏幕，並看到屏保上一家三口和愛犬的合影。
放下手機，蘇則再次走到那個裝着已死小女孩的白繭前，看着她脖頸傷口處明顯的齒痕陷入沉默。
至此，事情已然明朗。
蘇則嘆了口氣，從貨架上拿了瓶礦泉水，走到女人身邊扶起她，小心地喂水。
一分鐘后，女人終於醒轉，看到蘇則她悚然一驚，縮着身體就想逃，卻因為手腳無力而失敗。
蘇則將礦泉水塞到她手裏，溫聲安撫：「放心，我不是怪物也不是壞人，只是進來找點吃的。」
這話真心實意，也確實是蘇則進入這家便利店的初衷。
這兩天他靠着兩條腿，把附近幾條街都轉遍了也沒能找到吃的。不是因為附近的變異生物都死絕了，而是大多數他都下不了口。
比如昨天他在一個小區里看到一株變異爬山虎，長得膘肥體壯爬滿了整棟樓，枝葉間全是它的戰利品。
變異梧桐蘇則還能說服自己啃一啃沒吸過人的根須，變異爬山虎這種用體表尖刺獵食的變異生物，哪怕洗乾淨也會讓他聯想到人血流過枝葉的場景，十分倒胃口。
搜尋兩天無果后，蘇則選擇進入這家門窗破裂且動靜不大的便利店碰運氣，誰知剛進門就被蛛絲纏了一身，一隻全身漆黑、似狗似蛛的東西飛速靠近，衝著他就舉起了利爪。
收回思緒，蘇則鬆開手，任由恢復了一點體力的女人退到牆角，低聲問：「你知道這幾天發生了什麼嗎？」
女人恍惚了一陣，隨即露出痛苦的神色：「我……知道……是黑豆…救了我……」她聲音嘶啞，帶着悲鳴后殘留的疲憊與麻木。
蘇則沉默了一會：「對不起，殺了你的狗。」
女人痛苦地閉上眼睛，沒有說話。
蘇則左右看看，起身道：「市政府已經展開救援，我幫你把捲簾門拉下來，這裏食物多，你可以安心等待救援。」
說著他走向那幾個白繭，準備把它們運出去，卻聽到女人啞着聲音道：「左邊第一個和第二個……是我老公和…女兒……能麻煩你把他們……收好嗎？」
蘇則看了眼扶着牆吃力起身的女人，點點頭，抬手把那兩個白繭取下，用蛛絲封口放到一邊，然後如法炮製地取下其餘三個白繭，將它們扔到了門外的綠化帶里。
而女人則蹣跚着走到變異狗身邊，看着它完全看不出原本樣子的身軀，想抱又下不去手，最後只能掩面痛哭。
扔完其他白繭，蘇則站在女人身邊，想了一會道：「我用蛛絲把黑豆包起來吧。」
女人捂着臉，好一會才低聲回答：「……好，謝謝。」
便利店裏到處是黑豆吐的蛛絲，粘性十足，稍微一捏就會粘連在一塊。蘇則很快就收集了一堆，捏橡皮般捏出一大塊，將黑豆包住。
女人看着蘇則把三個白繭放在便利店角落，再次開口道：「謝謝你…這裏的東西你隨便拿，算是謝禮……」
蘇則抬頭看向女人，想着剛才出去扔白繭看到的東西，他試探地問：「請問門外那個電動摩托是你的嗎？」
女人似乎沒想到他會這麼問，轉頭看了眼門外：「是我老公的，你想要？」
蘇則點點頭：「嗯，我不會開車，有它方便點。」
女人露出回憶的神色，然後走到收銀台，從抽屜里摸出一把鑰匙，遞給蘇則：「不知道還剩多少電。」
「謝謝，」蘇則接過鑰匙，「我幫你把捲簾門放下來吧。」
女人嘴唇翕動了幾下，最終點點頭，應了聲好。
蘇則走出便利店，在女人難以言喻的眼神里拉下了捲簾門。
啟動電動摩托準備離開前，他又回頭看了眼便利店，總有種女人下一秒就會打開捲簾門，迎向毀滅的感覺。
收回視線，蘇則騎着電動摩托，返回了平苑小區。
此時的平苑小區已有些微變化，小區大門上覆蓋了一層門板，大門緊閉還加了好幾把鎖。不大的院子裏升起裊裊青煙，幾具變異人的屍體堆在一起燃燒，其中夾雜着幾具人類殘屍。
火堆旁站着幾個男人，聚在一起竊竊私語着，時不時看一眼火堆，露出恐懼又慶幸的神色。
蘇則沒有立刻進入小區，而是把電動摩托推進小區旁已經搬空的便利店裏充電，然後才摸出一大把鑰匙開始開鎖。
等他打開小區鐵門，幾個男人已聚到門口，一臉驚喜地等着他。
「小蘇回來啦？今天回來得挺早哈！」
「怎麼樣小蘇？外面有發生什麼新情況嗎？」
「小蘇，一會你還出去嗎？那個我家奶粉快沒了，你能不能幫哥帶幾桶奶粉回來啊？」
蘇則瞄了他們一眼，抬腳就朝自己居住的那棟樓走去：「奶粉我不認識，你可以自己去找，周圍街區白天很安全。」
「話是這麼說，但我家上有老下有小的，要是有個什麼萬一……」
「我家吃的也沒多少了，小蘇你要是去找奶粉，能不能幫我帶幾袋米啊？」
「我家也快沒油了……」
「你們幾個夠了啊！」沒等蘇則回答，附近樓里走出一個男人，怒視着他們三人，「小蘇已經幫忙把整個小區的怪物都清理了，你們還要他怎樣？人又不欠你們的！」
說著，他拿着頂端綁有菜刀的棍子走到蘇則身邊，把其他幾人推開：「要什麼自己去找！」
那三個男人敢怒不敢言，只能回到火堆旁，不時瞄這裏一眼，嘴裏不知道在嘟囔什麼。
趕走其他人，拿着自製武器的男人看向蘇則：「小蘇，我打算去附近超市看看，你有沒有什麼需要我帶的？」
蘇則搖搖頭，想了想又提醒道：「盡量保證自己呆在陽光下。」
男人鄭重地點點頭，轉身剛要走，又聽到蘇則說：「市政府已經開始救援了。」
男人臉上頓時閃過驚喜之色，連忙回頭追問道：「真的嗎？什麼時候能到我們這？會建立基地嗎？」
蘇則在心裏估算了一下：「一兩天後吧，其他我不知道。」
男人臉上露出如釋重負的表情：「能展開救援就好，謝謝你小蘇，那我先走了。」
蘇則目送男人離去，轉身上了樓。
回到蘇秋瑜家，他拿出回笠陽時帶的背包，將為數不多的換洗衣物以及一些洗漱用品都裝了進去，然後把最後一根變異梧桐根須用膠袋裹好，放在最上面。
之後他把屋裏剩下的食物收集到一起，用袋子裝好，背上背包再次出門，將裝着普通食物的袋子掛在對門的門把手上，順手敲了兩下房門后，便徑直下樓了。
走到院子時，那三個男人還聚在一起低聲抱怨着。
「三棟那個人***多事，人小蘇都沒說什麼，就他多嘴多舌，顯得他多能一樣！」
「可不是，我們又不像他和小蘇，沒牽沒掛一個人吃飽全家不愁！這上有老下有小的，不得小心謹慎一些啊？」
「對啊，老話說得好，能者多勞，大家街坊鄰居的，幫個忙怎麼了？又沒讓他幫！」
蘇則背着背包走出大門，轉身鎖門時，他從門縫裏看了眼這個外表陳舊的小區，眼中沒有任何情緒。
小區內的怪物已清理乾淨，無主房屋內的食物都分了，附近街區除了白天躲在黑暗中的變異人，基本沒有危險。
他已仁至義盡，該踏上屬於自己的旅途了。
鎖上最後一把鎖，蘇則轉身走進便利店，不一會便騎着那輛電動摩托，向著出城幹道駛去。
那裏直通武承志等人前往的鄉下，連接着華州三大原始森林之一，長陵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