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一個人類
兩天後,尖刀小隊在深沉夜色的掩護下再次來到宿舍頂樓。除了他們,一起來的還有邢弘業以及衛風棠、秦瑜,蘇則和邢律則穿着一身黑色緊身連體太空服站在他們面前。
這身太空服是小晶給的,據說是那個什麼星的標配,除了擁有自凈、防彈、抗擊打等作用外,還能變形,想要什麼樣式提前輸入數據就好,一鍵換裝方便快捷。
而它本來的樣子就是黑色具有金屬質感,並且有一定厚度的緊身衣,穿在身上很有未來感,不過身材不好的人穿上就很尷尬了,缺點暴露無遺。
蘇則和邢律自然沒有這個煩惱,這倆人身材好得跟塑料模特一樣,往那一站一整個未來戰士。
「媽的我也好想穿外星太空服……我要是穿上絕對不比副隊差。」老貓羨慕嫉妒恨地嘀咕着。
小熊點點頭:「對,身材差不多,顏值差億。」
老貓:「……」
林修竹得意一笑:「這種時候你們這些歪瓜裂棗就別上趕着找不痛快了,像我這顏值,要是穿這一身不得迷死一群小姑娘。」
阿宏冷笑道:「得了吧,你天天不穿褲子已經很丟人了,就別穿着太空服丟人了好嗎?」
林修竹:「……」
就在這時,幾位物理實驗室的大佬們忽然憑空出現,一步三回頭念念不舍地走到邢弘業身旁。他們剛從機甲上參觀回來,要不是時間到了蘇則和邢律即將登艦,他們還捨不得下來。
「唉,這個變形技術,我們想要實現幾乎不可能。」
「是啊,主要是沒有小晶這種記憶材料。」
「我們其實也發現了不少記憶材料,問題是只能實現原形態的變形恢復,做不到在多種形態間切換。」
「只是一個宇宙常數的不同就造成這樣大的差距,宇宙可真有意思啊……」
「怎麼老羅?想轉行研究天體物理了?」
「談不上轉行,就是興趣,興趣而已。」
見科學家們都下來了,邢弘業看着蘇則和邢律,沉聲道:「去吧,注意安全。」
邢律抬手行了個禮,伸手拉住蘇則的手腕,蘇則也幾乎在同時伸出另一隻手,拉住邢律的上臂,然後跟着他往機甲走去,在他身後,一根白色的尾巴正煩躁地甩來甩去,一看就知道它的主人心情不咋地。
確實不咋地,不管是誰二十四歲了還要重新學習走路,心情都美麗不起來。
自從尾巴被修復后,蘇則就從直立行走的靈長類生物迅速退化為爬行動物。哪怕僅僅是站立這麼簡單的動作,他都會不由自主地搖來擺去——因為尾巴這個玩意,就很少有安靜的時候,只要它一動,蘇則就忍不住跟着動,然後搖擺的弧度越來越大,最終失去平衡啪嘰倒地。
至於走路也不是完全不能走,就是總會偏離原本的方向,直走變為拐彎,拐彎變為轉圈,最後再次因為失去平衡摔倒。
而且尾巴似乎能直接反應主人的心情,蘇則越煩躁,尾巴擺動的幅度就越大,他就越不能掌握平衡,每天都跟一個醉漢似的在研究院裏歪來倒去的轉圈。
為了讓他掌握自己的尾巴,醫學實驗室傾巢而動,力圖從生物學、解剖學、進化史和動物學上找到解決辦法,結果最後理論寫了好幾面白板,也不如邢律扶着他多走幾圈來得快。
「其實就是個習慣問題,只要習慣了,也就沒什麼了。」邢律扶着他在康復器材上慢慢走路,嘴裏寬慰道。
蘇則抿了抿唇:「可我就是習慣不了……」
話音還未落下,白色尾巴就大力擺動起來,啪地一聲扇在了純鋼製成的康復器材上,生生抽出一個凹陷。
邢律:「……」啊,好像已經習慣了屁股涼幽幽的感覺了呢。
經過兩天的訓練后,蘇則終於能站着不動,走路也不再偏離軌道,就是依然會不由自主地跟着尾巴擺動的方向搖擺身體,讓他走起路來很像企鵝。
為了不在這種相對比較嚴肅的場景里丟臉,蘇則只能抓着邢律,阻止身體擺動,盡量嚴肅正常地走上機甲。
——雖然這樣扒着曖昧對象也實在算不上什麼正經行為。
兩人就這樣走進了機甲,站在門口轉身對眾人揮了下手,隨後艙門合攏徹底隔絕了眾人的視線。
物理學家們看着空無一物的天台,嘴角露出欣慰的微笑。
「邢律這小子真不錯,進展越來越快了。」
「看到他倆這樣我就放心了,小蘇這華州媳婦的身份應該是沒跑了。」
「話說咱們是不是要開始準備聘禮了啊?」
「嗨,你別說,這事我早就在想了,想來想去也沒想明白送什麼,唉,愁啊!」
「也是哈,以前咱還能提供點能源,現在小晶自己就能飛到太陽那充能了。」
「說到充能,也不知道小晶如果真的去太陽充能,能不能帶上我啊!」
「哈老羅!你果然是想轉行搞天體物理了吧!」
物理學家們跑題跑得十萬八千里遠時,邢弘業正和衛風棠、秦瑜一起往樓梯間走,十分嚴肅認真地討論着聘禮這個話題。
「我問過小晶,他們星球的硬通貨是黃金,我覺得,你可以考慮給小蘇打一套三金。」衛風棠說道。
「三金會不會有點少?」邢弘業皺着眉道,「人可是幫了我們這麼個大的忙。」
衛風棠也皺起了眉:「其他好像也確實找不出什麼有價值的東西了。」
邢弘業長嘆一聲:「唉,兒媳婦太強了也是件麻煩事……」
秦瑜跟在他倆身後聽得嘴角直抽。為什麼老師和邢司令會這麼自然的討論這個問題?先決條件難道不是解決同性婚姻嗎?還是說……邢司令已經解決了?
***
機甲內,完全不知道邢弘業居然在考慮聘禮的蘇則長舒了口氣。他放開邢律的手臂,正想自己走,結果剛邁開腳就覺得不對勁。
他回頭一看才發現,尾巴又雙叒叕纏在邢律腰上了。
「怎麼回事?它怎麼老愛纏着你?」
邢律倒是沒覺得有什麼,伸手撓了撓尾巴尖:「順手吧。」
他倒是順手,蘇則卻是寒毛直豎,一股電流從尾巴尖直達天靈蓋,整個人都炸毛了:「不是讓你別這麼撓它嘛!」
「啊,抱歉,習慣了……」邢律隱去眼中笑意,見好就收,抓着尾巴把它解了下來。
懸浮在兩人前方看着這一幕的小晶:「……」
斯丹勒思人的尾巴有個外號,叫斯丹勒思的良心,意思就是尾巴在某種程度上會反應出主人的真實想法。
煩躁了會大幅擺動,高興了就筆直豎起,喜歡什麼就會用尾巴尖勾住。
因為這個特徵,斯丹勒思星人習慣於在某些場合把尾巴固定在腰間或者腿上,然後用衣物遮掩。
而蘇則身為斯丹勒思星人的軍人,所受的第一個訓練就是控制自己的尾巴不要隨意擺動。之前在斯丹勒思星,他的尾巴只有一個狀態,就是自然下垂,尾巴尖微勾。
現在也不知道是主人失憶了,還是尾巴重獲自由放飛自我,反正它現在表現得比斯丹勒思星的小學生還不如,完全把主人的內心世界暴露無遺。
蘇則微紅着臉頰從邢律手上扯過尾巴抓在手裏,然後迅速轉身,轉移話題般命令道:「小晶,開始吧。」
接收到指令,在蘇則和邢律頭頂旋轉膨脹收縮的星系,忽然垂落數根絲線。
這些絲線比頭髮略粗一些,通體透明並有點點星光在其中流動。它們如同有生命般飛向蘇則,然後穿透太空服最終連接到蘇則的皮膚上。
這些絲線重量幾乎為零,不影響蘇則行動,但卻能實時接收他發出的指令。小到倒一杯茶,大到摺疊空間進行躍遷,都在他一念之間。
絲線剛連接上蘇則,機甲內部就發生了變化。首先是他前方投射出好幾個全息屏,有的實時顯示機甲外的場景,有的顯示他們當前位置的地圖,還有的則顯示出機甲如今的樣子。
雖然從外面來看,機甲是完全隱形的,但在這個顯示器上,機甲顯現出它的真實樣貌——類似紡錘的梭形。
剛開始得知機甲的真實形態是這個樣子時,小熊他們還挺失望。
「我還以為會是電影裏那種鋼鐵巨人……」小熊嘟囔。
「這個形態太浪費空間和資源了,而且機甲為什麼一定要是人形?人類可真自大。」小晶嗤之以鼻。
「但你這個形態和人類想像中的UFO也差不多啊?」猴子冷靜地指出。
小晶十分人性化地冷哼一聲:「這只是我眾多形態之一,而且梭形是最方便使用武器的形態,發射殲星炮時幾乎不需要再次變形。」
「殲星炮」鎮住了小熊幾人,沒人關心梭形是不是高大上這個問題——機械人再厲害,能發射殲星炮嗎?
除了顯示出這些全息屏,蘇則還具象化了兩個沙發,他現在能坐不站,堅決不給尾巴作怪的機會。
見蘇則落座,邢律快步上前在另一張沙發坐下,然後看着全息屏上的機甲拉升起飛,最終懸停在中都上空。
蘇則坐在在沙發上,抬手指着顯示機甲的全息屏:「已經開始掃描了。」
邢律點點頭。
在進行這種精細掃描時,機甲不能動,而小晶要分析各項數據,因此操作機甲這件事便只能由蘇則完成。
好在也許是身體裏還殘留着操作機甲的記憶,蘇則只用了很短的時間便能如臂指使的操作機甲,比適應尾巴的存在快了不止百倍。
在顯示機甲的全息屏上,能看見機甲此時執行的任務,顯示掃描百分比的進度條以非常緩慢的速度推進着,而在進度條下方則顯示着一行字:
預計所需時間:7:58:23。
小晶說過,機甲本體的掃描範圍是五千公里,這五千公里囊括以機甲為圓心的整個圓形空間,差不多能把整個華州大陸包含在內。
這麼大的範圍能在八個小時內完成掃描,已經是十分驚人的速度了。
按照指揮部的計劃,蘇則和邢律將以中都為基點,選擇幾個關鍵點進行掃描,先把華州境外一萬公里範圍內的組織液都找到、標記,然後從國內開始挨個回收。
這其中有很大一部分是海洋,到時候只能由蘇則開着機甲潛入進行回收作業。
最麻煩的則是國外。華州所在的東洲還好說,尖刀小隊打個配合就行,來去也算自由。但其他洲,尤其是發達國家所在的北洲和西洲最麻煩,動靜大點很容易被他們發現端倪。一個處理不當,就容易陷入無止境的外交扯皮中,因此耽誤正事。
不過現階段華州和蘇則都沒想那麼遠,先解決華州境內的威脅才是最要緊的。
***
兩天後,機甲悄無聲息地停靠在一棟建築物的頂樓,邢律起身邊往艙門走,邊在太空服的手臂顯示屏上操作了幾下,將它化形為一套簡單貼身的長袖T恤加牛仔褲造型。
蘇則搖搖擺擺地走到他面前,提醒道:「組織液就在這棟樓旁邊那個花園裏,位置比第一次掃描時偏離了許多,但並沒有超出這個城市的範圍,推測應該是附身於動物,不過具體是什麼不好說,應該融合了眾多動物的DNA。
「你下去的時候要小心,現在雖然是白天,但建築里可能有隱藏變異人,那個被組織液附身的動物可能也擁有操作變異人的能力。」
邢律笑了:「放心,如果真的打不過,我會及時呼叫後援。」
說著他倒退着走到艙門邊緣,右手雙指併攏從眉角斜挑着對蘇則行了個極不正經的禮:「一會見。」
話音剛落,他倒退一步,跳出艙門出現在建築物樓頂,並伸手接住了一把從機甲內飛出的戰術|匕首。
這把匕首全身透明,表面佈滿坑坑窪窪的雕琢痕迹,正是斯丹勒思之刃的變形體。
掂了兩下手中的匕首,邢律抬頭看向艙內的蘇則,沖他眨了眨眼便轉身朝樓梯間走去。
艙門緩緩關閉,蘇則輕嘆了口氣,尾巴耷拉着幾乎拖地。
他也好想一起去回收組織液,但沒徹底掌握尾巴前,邢律和小晶都不建議他參與行動,免得惹出什麼大亂子。
蘇則回頭看了眼尾巴,長嘆一口氣。
這條尾巴破壞力太大,又不受控,隨心所欲得像是自己有個腦子。如果真的執行任務,寬敞的環境還好,狹小之處就很容易造成坍塌。
只能不斷地訓練,期待有一天能徹底掌控它。
「感覺就像是在馴服什麼寵物一樣……」蘇則忍不住吐槽了一句,然後搖搖擺擺地走向機甲具象化出來的各種訓練設備,一邊觀看邢律清理變異人的實時轉播,一邊開始在器材間跑跳奔馳。
***
一個月後,華州某邊境城市。
確定周圍沒有人類存在後,兩輛吉普車憑空出現,小熊穿着花襯衫戴着墨鏡,一邊開車一邊聒噪道:「要我說,你們就應該學我,穿得花哨點,咱們要去的可是迭羅,穿那麼正經怎麼融入本地人當中?」
「我們是去執行任務,又不是旅遊。」老貓吐槽道,「而且迭羅在末世之後日子也不好過,誰知道現在是什麼情況,你穿這麼花哨是生怕當不了靶子嗎?」
「這不挺好的嘛,完美符合任務要求。」達子雙腿疊放在儀錶盤上,雙手抱胸笑道。
「好了別貧了,」紀文成的聲音從車載音響里傳出,「記住我們的任務是以劫掠物資的名義進入迭羅邊境城市,吸引迭羅官方及民間組織的注意力,給蘇則和邢律製造暗中回收組織液的機會。說白了,我們要當強盜,懂嗎?」
「明白~」阿宏拉長調子應道,「別的不說,至少在面相上,咱們能完美勝任強盜這個職業。」
「那是你吧!」大家不約而同地齊聲嗆道。
蘇則聽着耳機中傳來的聲音,暗笑兩聲,操作機甲升空向著迭羅境內的叢林飛去。
抵達目標上空時,蘇則活動了下手腳,正要往下跳就被邢律拉住了。
「衣服。」
「哦。」蘇則乖乖抬起手臂,選擇了T恤加運動褲的造型,待太空服變形完畢,他又要跳,卻再次被邢律攔住了。
「等等,你確定準備好了?尾巴能操作自如了?」
蘇則瞪了他一眼,沒好氣道:「確定肯定以及一定!林修竹他們在艦上這段時間,我的尾巴不是都好好的沒動嗎?」
邢律挑挑眉:「你確定在你行動時,它也會好好的纏在腿上不亂動。」
「我、確、定!」蘇則一字一頓道。
「好吧,」邢律嘆了口氣,邊說邊從自己腰上解下蘇則的尾巴,「那這一定是意外了。」
蘇則一下子漲紅了臉,一把搶過尾巴就往褲子裏塞:「你離我遠點不就沒這事了嗎!」
合著還怪我是吧?邢律好笑地搖搖頭,後退兩步道:「尾巴收好,一路小心。」
蘇則看了他一眼,嘟囔着往艙門外跳:「乾脆讓小晶把尾巴切了算了,反正可以自動駕駛……」
聽見他的嘀咕聲,邢律笑着搖了搖頭,轉身走進機甲內部,並摁下耳機的通話鍵:「蘇則已開始行動。」
紀文成的聲音立刻傳來:「收到,這邊已展開行動。」
邢律鬆開按着通話鍵的手指,看着面前鋪展開的全息屏,一面顯示的是蘇則在叢林中矯捷穿梭的身影,一面則在顯示尖刀小隊大鬧迭羅邊境城市,兩相對比之下,有種奇妙的雙開視頻看大片的感覺。
「悠着點,別鬧太過,畢竟是友好鄰邦。」
「放心吧副隊,我們心裏有數~」
眼看着達子嘴裏說著有數,卻直接反手打爆了迭羅官方一輛車的車胎,邢律挑挑眉,抬頭看了眼頭頂旋轉的星系。
只要不鬧出人命應該可以……吧?
***
大洋彼岸,普爾切,埃爾羅市郊區,大學城地下實驗室。
赫爾曼臉色陰沉地推開實驗室大門,看着裏面的提姆們,沉聲道:「實驗進度如何?」
提姆們互相看了一眼,其中一個結結巴巴地說:「人、人類的基因圖譜太、太複雜了……而且不同人種之間也存在差異……但、但是我們最新改造了變異人,可以讓它們免疫紫外線的傷害……」
「我要的不是這個!」赫爾曼怒喝道,「我要的是同源基因能夠相互污染,傳遞突變基因!」
提姆們被赫爾曼的怒吼聲嚇得瑟瑟發抖,他們不由自主地起身聚集在一起,顫抖着、七嘴八舌地辯解着。
「我們會儘力……」
「但是這個從理論上來說太難了……」
「本來基因突變就是無序的……」
「也、也許我們可以轉變思路……」
「用病毒作為載體,承載突變基因以達到傳染的目的……」
赫爾曼死死盯着提出病毒的提姆:「病毒不行,真菌可以。」
「好…好那就真菌!我、我們馬上就開始實驗!」
「很好,你們有一個月的時間。」說完,赫爾曼轉身離去,身後的提姆們一下子癱倒在地,每一個人的臉色都蒼白得嚇人。
好一會,一個提姆終於緩過勁來,喃喃道:「為什麼是真菌不是病毒?」
「因為真菌是真核生物,而病毒沒有細胞結構……末世發生以來,只有具有細胞核的真核生物發生了變異,原核生物和病毒都沒有變化……」
「細胞核……」
「我、我們真的要這麼做嗎?如果真的成功了,那人、人類……」
「……其實也還好吧…用真菌的話傳播率有限,不會造成太大的……你、你們為什麼這樣看着我?!我只是不想死而已!」
「沒人想死……」
不知是哪個提姆呢喃出這句話,他聲音又細又輕,尾音帶着一絲嘆息,似乎有一個單詞在他喉嚨里翻滾,卻始終沒能說出來。
不過就算他不說,提姆們都知道那個詞是什麼,畢竟他們曾經是同一個人,一個人類。
沒人想死…但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