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路
選手簽到處離集合點不遠。
易勻星在簽到表上寫了自己的名字，領了名牌，在腰間貼好。
“節目組有規定簽到完以後還要在集合點等嗎？”
歐陽楊撓頭：“好像沒有……但是說十點鐘前必須集合完畢的。”
易勻星看了一眼時間，現在距離十點還有將近四十分鐘。
他想像了一下自己貼着名牌，站在集合點，和之後來的練習生挨個打招呼的景象，果斷轉身。
“那我們把行李放在集合點，四處去看看吧，正好趁這段時間熟悉一下環境，十點前回來就好了。”
歐陽楊乖巧點頭。
節目組租用的場地估計有上千平方米，光是一個橢圓形的舞台場館就讓他們繞着走了十來分鐘。
歐陽楊嘰嘰喳喳地聊着自己在公司半個月的訓練生涯，很快和易勻星熟絡起來。
這位來選秀當練習生復出的前頂流並不像是熱搜里觸不可及的人物。
相反對方是個很好的聽眾，脾氣溫和，好像永遠不會不耐煩，總是認真地垂眸聽他說話，時不時輕聲應和一句。
於是他對易勻星的稱呼也從“易老師”迅速進化成了“星哥”。
“星哥，你看那邊，是不是別墅區啊……沒有圍欄，不會也是節目組租用的場地範圍吧？！”
易勻星順着歐陽楊指的方向望過去。
說是別墅區，其實也只有兩棟別墅。
白牆紅瓦，前院栽種着花木，看起來和旁邊樸素的宿舍樓格格不入。
“這應該是給導師和教練們提供的。”他客觀分析，“男女正好分開住。”
歐陽楊到嘴邊的一句“我們能去住嗎”頓時吞回了肚子裏，他遺憾地收回目光，喃喃道。
“什麼時候我也能買得起這樣一棟別墅就好了……星哥，你也覺得這兩棟別墅很好看，對不對？”
易勻星的腦子裏掠過世界各地屬於他名下的房產，悄悄和這兩棟別墅對比了一下。
不動聲色地輕咳一聲：“對。”
分針“嘀嗒”向十點邁進，導演看了一眼滿勤的簽到表，剛想對着攝像頭宣佈人齊了，就見一個攝影師遙遙地跑過來。
“什麼？”導演瞪大了眼睛，“兩個練習生把行李丟在簽到處，自己去四處逛了？”
“是啊……主要他們沒違反規定，我們也就沒攔。”
“哪兩個人？”
“易勻星和……和歐陽楊。不過易老師應該有分寸，十點前肯定能回來。”
導演按了按眉心。
“……先不管了，導師呢，導師都接到了嗎？”
“額，路景策路老師原本是接到了，但是……”
“但是？”
“但是後來也出去逛了，有攝影師跟着。”
導演一個頭兩個大，一邊叫攝影師出去找人，一邊在心裏嘀咕道。
不愧是前隊友。
到一個地方怎麼都喜歡瞎逛！
易勻星第三遍領着歐陽楊走過同一塊地標，站定看了一會兒周圍的景物。
歐陽楊在一旁小聲問：“星哥，我們……怎麼還沒回到簽到點？”
“你方向感好嗎？”
“不不不好，我們家旁邊開了五六年的商場，我自己一個人去都分不清東南西北門。”
易勻星無奈地彎了彎眸子：“那真是巧了。”
他的方向感也很不好，俗稱路痴。
如果是在別的地方，還有手機導航可以幫忙，但是這個地方原本就是一塊荒地，是因為要辦《星光101》這個節目，才建起來這些建築，在地圖上根本沒有更新。
“我們怎麼辦？”歐陽楊有點慌，“已經九點五十了，如果十點回不去的話……”
易勻星沉吟一會兒。
他們身邊沒有攝影師跟着，不過節目組這個點應該會清點練習生人數，發現少人肯定會派工作人員來找……
“去找一下監控，這附近會有很多攝像頭。”
“然後呢？”
“然後？”
易勻星的目光捕捉到一個安在路燈邊上的攝像頭，他快步走了過去，在攝像頭下面仰起臉，抬手勾掉了口罩。
男生如玉雕琢的俊秀五官在鏡頭裏迅速放大。
一截流暢的下頜線條優美，淺灰色的桃花眸映着斑駁的陽光投射下來的光點，像是一汪深山的古井，清澈平和。
他對着鏡頭真摯道：“您好，您在負責查監控嗎，我和我朋友好像迷路了，您能告訴我們，往哪個方向走可以回到簽到點嗎？”
他期待着這個攝像頭能轉動一下方向。
譬如說如果簽到點在右邊，就往右轉一下。
如果在前方，就往前挪一點。
但是攝像頭只是黑洞洞地俯瞰着他，一動也沒動。
後台監控室里，導演又好氣又好笑，指着易勻星這段鏡頭對着旁邊憋笑的工作人員吩咐。
“剪進第一期，必須剪進第一期……易勻星還挺有意思，果然以前火過，就是有當愛豆的命。那什麼，別派人找這倆了，我看看他們到底要怎麼回到簽到點。”
易勻星嘆了口氣，從攝像頭底下走開了。
口罩戴久了有點悶，他也懶得再戴回去。
一旁歐陽楊見他無功而返，有點失落，又有點驚喜。
“星哥——你沒化妝素顏啊？！”
易勻星“嗯”了一聲，挑眉：“不是節目組負責初舞台妝造嗎？”
“……話是這麼說，但是畢竟一到這邊就開始錄製，我經紀人在我出發前特意拎着我去化妝間化了個妝。”
歐陽楊在他跟前仔細打量了幾眼。
“星哥，我真恨我沒能早生幾年。”
“嗯？”
“早生幾年我就可以做你最忠實的顏粉了！”
易勻星失笑：“現在我們應該想想怎麼才能回簽到點……只剩五分鐘了。”
遲到的話就要讓這麼多人一起等他們，他實在是受不了這樣麻煩別人。
“星哥，那邊好像有人……我近視，你看看那邊是不是有人在走啊？！”
易勻星定睛看去，不遠處舞台場館的A門入口，一個穿着黑色襯衣的男人的身影剛剛好消失在門後邊，只留下了一道模糊的背影。
“是有人。”
現在會出現在這裏的只有可能是工作人員。
易勻星朝着A門跑去：“走，追上去找他問問路。”
“哎——星哥，你等等我！”
兩個男生一路狂奔。
歐陽楊自認自己體育不錯，竟然完全追不上易勻星。
對方跑完了大約兩百米臉不紅氣不喘，大踏步地走進了A門。
然後猛地在走廊上站定了。
歐陽楊跑得有些氣喘，追上后好奇地探頭看了一眼，那個穿黑色襯衫的男人戴着口罩，似乎在查看舞台的燈光佈置。
裏面的光線太暗了，他看不清男人的臉，只能看出模糊的側臉線條。
五官輪廓立體深邃，應該是個帥哥。
“哎，星哥。”歐陽楊因為易勻星沒有說話，也下意識壓低了聲音，“你看那個人手上戴着的戒指，是‘星海’系列的尾戒，全球限量，價格七位數。他會不會是節目的金主爸爸啊？”
易勻星的呼吸有些亂。
但他的控制力好，表情管理也好，這點紊亂除了他自己，別人根本發現不了什麼端倪。
“我們走吧。”
在這個地方遇到對方，他好像……有那麼一點不知道該說什麼。
重逢的見面還是放在舞台上，有燈光和觀眾的掩護，他才好遊刃有餘地隱藏自己的心思。
歐陽楊沒聽出易勻星的嗓音有點發顫，疑惑地問：“為什麼？我們不找他問路嗎？”
易勻星轉過身，極力放輕了腳步。
隨口胡謅：“我欠他錢。”
“啊？”
來，來參加選秀也能這麼慘剛好撞見債主？！
如果那個男人是節目組的金主爸爸，星哥又欠他錢，那豈不是……
歐陽楊腦海里頓時上演了一場娛樂圈的狗血故事，但看到易勻星俊秀出塵的臉，又覺得星哥這種一身正氣的人肯定跟那些亂七八糟的事情扯不上關係。
他憑着直覺跟上了易勻星的腳步。
“星哥星哥，你別怕，如果欠的錢不多，其實我也可以借你一點還的……”
身後傳來一陣急促的奔跑聲。
易勻星心裏緊繃的弦幾乎斷開，他下意識地想要趕緊離開這個地方，但是——
“等一下，等一下——你們倆是迷路的那兩個練習生吧？來來來，快點跟我回簽到點，快到十點了。”
易勻星怔了一瞬，回頭的剎那，目光在半空與舞台陰影處的男人相撞。
血一下子燒起來，順着脊骨奔騰，他的呼吸頓止。
追着他們過來的那個攝影師顯然受人所託，並沒有讓易勻星跟着他走，只拉住了歐陽楊。
“歐陽楊？你先跟我回簽到點吧。”
歐陽楊茫然地看向他：“星哥，我……”
易勻星艱澀地點了一下頭：“你先去吧，我……節目組可能找我有點別的事情。”
歐陽楊恍然：星哥這種大火過復出的，當然跟他們這種純新人不一樣。
他爽快地跟着攝影師離開了。
“那我在簽到點等你，星哥！”
易勻星點頭：“好。”
兩個人的背影消失在拐角，易勻星站在舞台外的空曠處，看着男人的臉完全被暗色吞沒，又一點點邁入光下。
和在手機里的照片上看到的一樣，劍眉星目，俊美鋒利，已經完全不是幾年前那個未完全長開的青澀少年了。
他緩緩吐出一口氣，一個字音剛涌到唇邊，對方已經先一步開口喚他。
就像對方先朝着他走過來那樣。
“學長……”
路景策鳳眼幽深，漆黑的瞳孔映着陽光下的人，重複着加重了字音。
“學長，好久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