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第 27 章

……

三號礦坑空間通道內，魔族與華國外交團隊新一輪交涉正在展開。

交涉地點位於通道後幾公裡外，依然屬於骷髏墳場範圍。

華國方搭建起一頂頂排列有序的軍用帳篷，魔族方用術法建造起一座座高塔，周圍白骨骷髏皆被清空，更遠處的則被高階魔族的氣息壓迫着不敢靠近。

在場高階魔族只有收到消息緊急趕來的李維斯，如今他等級在90級往上，還未突破到傳奇。

而晚到一步的白骨公爵雖然是高等死靈法師，卻只是投靠魔族的純粹人類而已。

說起來，那些由寒冰、土石和花木建造起來的高塔還是李維斯壓着白骨公爵帶來的元素法師精心設計的。

樣貌昳麗的男性魔族有着一頭招搖的銀色長發，銀紫的眸子輕飄飄瞥過周遭荒蕪死寂的環境，多情的眉眼立即便嫌棄地撇開。

這骷髏墳場也太磕磣了，托里奇怎麼把自己的地盤搞成這個鬼樣子。

難怪王看托里奇不順眼，讓他這次過來順帶把托里奇解決了。就是沒有托里奇自作主張覬覦異界傳送陣的事，他也想把托里奇解決掉。

真是降低他們魔族的格調。

想到這裏李維斯又朝身側投去注視，同樣位列談判席的白骨公爵感受到這陣視線，卻被那雙盈着笑意的眼睛看得直冒冷汗。

此時他心中後悔不迭。

萊特·圖塔尼斯已閉門不出上百年，這些年來都是下屬霍莉和李維斯輪流管事。

他哪裏能想到他不過是剛對新出現的「異界傳送陣」升小心思，才派出一支隊伍過來探查情況，還沒走到目的地就倒霉地被發現了。

發現者還是據聞正為竊走【魔王之心】的人魚神傷的萊特·圖塔尼斯！

那群該死的牆頭草，居然敢欺騙他這裏毫無威脅！

托里奇在心中暗恨那支將他騙過來的先遣隊，忌憚着露面后神出鬼沒的魔王的同時，一邊思索應對之策，面上還是一副陰沉寡言的樣子。

對面長期駐紮於此的華國外交團相互使了個眼色，用眼神交流：

這倆人內訌了？

白骨公爵不服萊特·圖塔尼斯統治的事連我們這些玩家都知道，旁邊的魔族肯定也清楚，兩者本來就不和。

那雙方接下來怕不是有所動作？

有動作才好，白骨公爵可不好對付，魔族動手了我們也少一樁麻煩事。

好了，先不討論這事，進入正題吧。

儘管沒有繼續討論下去，外交團眾人已然默認若是白骨公爵與魔族鬧翻的話，白骨公爵必輸無疑。

團隊中一人代表開口：「李維斯先生，我們開始吧。」

正坐在位置上發獃的李維斯回神露出個無辜的笑，霎時艷麗逼人，他語調悠揚：「可以，我聽着呢，你們說。」

華國代表團微笑：「幾次交談下來相信李維斯先生已經了解到我們的誠意，不知道魔族方面是什麼想法。」

李維斯指尖點唇：「不好意思，有些地方我不是很清楚，不如各位再將每個方案講解一遍？我仔細考慮考慮。」

代表團依然微笑，心裏已經把李維斯翻來覆去罵了千百遍。

行不行、哪裏不清楚你倒是給個準話啊，一遍一遍的讓他們重複方案內容有意思么！

對此李維斯表示他也是受害者。

和異界人族合作的事他怎麼可能做的了主，王沒有給出明確的態度，只讓他先跟人類交涉着，他當然只能按命令執行。

唉，想他李維斯貌美一世、魅力無邊，如今王那個不解風情的、咳……都有小人魚卿卿我我了，他卻還要在這裏勤勤懇懇忙碌。

虧他還因為王一聲令下先去海族搜颳了圈【銀月】藥劑才急急趕過來，差點沒被海族的傳奇強者發現打死。

洽談再一次無功而返。

周霽將交接工作整理好交給一位士兵，讓對方遞交給通道內目前正接替他任務的同志，這才有空閑摸出手機看時間。

手機不知什麼時候電量耗盡關機了，擔心期間有人想聯繫他聯繫不上，他連忙找到充電器將手機充上電，略等了幾分鐘后開機。

結果，沈域給他發了消息。

周霽本想直接回電話過去，顧慮到魔王的存在，還是退而求其次選擇的文字信息。

【周霽：抱歉，之前在處理交接工作，手機關機了沒發現】

【周霽：魔王仍然在骷髏墳場】

沈域收到這兩條回復是晚上十點多。

這時身上血脈覺醒帶來的疼痛已經消退，他洗完澡從浴室出來，剛把同樣洗完澡借口吹頭髮賴着不肯走的沈沐沐趕上樓睡覺。

被叫上樓睡覺的時候沈沐沐握着吹風機又慫又倔地小聲反駁：「這才十點鐘，當今社會哪個年輕人十點就睡覺啊。」

他淡聲表示：「年輕人不會十點睡，但高中生會。」

沈沐沐放下電吹風雙手交叉在胸前，比了個否定姿勢：「no，你說錯了，高中生上完晚自習就九點半了，收拾完十一點能睡覺都是早的！」

如果睡前還要看書學習的話只會更晚。

「所以，你更要在周末的時候早點休息，」將兩根交叉的小胳膊輕鬆掰開，「而且去別人家住還這麼晚，很不禮貌。」

好吧，最後這句話是絕殺。

不想打擾黃阿姨休息的沈沐沐扒拉了下擋住眼睛的頭髮，只得憤憤瞪沈域一眼，抱上枕頭怏怏不樂地被送上樓了。

沈域惡趣味地沒提醒自家妹妹梳頭髮。但願待會兒沈沐沐看見自己頭髮又炸了之後不會土撥鼠尖叫。

不然嚇到黃阿姨多不好。

送完沈沐沐下樓回到家，方一開門，出門前安靜無人的客廳傳來電視機的聲響——

向來高坐於王座之上的魔族破天荒地捨棄了他那個黑色王座，竟「屈尊降貴」坐在沙發上看電視。

視線瞥過屏幕上的畫面：

轟炸機轟隆隆飛過烏麻的天空投下一顆顆炮彈，地面爆炸聲四起，槍/支聲、火/炮聲以及兩國交戰的衝殺聲穿透屏幕刺激着耳膜。

竟然還是抗日神劇。

沈域不由得朝沙發上多看了一眼。

坐在沙發上的魔族單手支着頭，他下頜線條凌厲流暢，對襟領口微微敞開露出內里包裹的修長脖頸，鎖骨處魔紋隱現，領口暗銀的花紋神秘複雜。

胸前一排與冕服同色的雙排扣，精壯的身材被束縛在布料下，腰部柔韌勁瘦，連接着兩條隨意一擱便顯得無處安放的長腿……

但他確定，魔王看抗日神劇肯定不是如當代年輕人一樣以吐槽看笑話為主，而是看其中展示出來的武力值水平。

被注視的時間有些長，魔族從屏幕上收回目光投來一瞥，暗紅的眼睛讓沈域回想起兩個小時前浴室里發生的事。

說實話，他到現在都沒弄清魔王為什麼忽然生氣，又為什麼生氣到一半忽然消失。

不就是變回了人魚形態么？魔王又不是不知道他身上有人魚血脈。

周霽的消息就是這時候發來的。

【周霽：魔王仍然在骷髏墳場】

仍然在骷髏墳場？

發散的思緒回歸到當下，沈域繼續詢問。

【沈域：之前在還是一直在？】

周霽回答說是一直在。

華國外交隊伍與魔族第一次交涉時魔王就在場。

網上發現疑似魔王的蹤跡前魔王還在，甚至哪怕確定魔王在現實世界現身，通道后依然存在魔王的身影。

雖然多數時候不見蹤影，但魔王的的確確還在通道內，有時會現身於談判現場，儘管從頭到尾只靜靜旁聽、一言不發。

得到肯定答案的沈域沒有就這個問題追問下去，又問了怎麼在網上發現魔王的，得知竟然是巧合地從一個COSER的自拍背景里。

這麼說沈沐沐在熱搜上看到的那個人確實是魔王？

【沈域：魔王還在我這】

【周霽：先不要跟對方正面衝突，先前我跟你打完電話後葉參謀已經下令調動一支隊伍緊急趕往錦城了，最遲明天一早能到，我交接完工作也會馬上往錦城趕】

他擔心以沈域的脾氣會直接跟魔王對上，到時沒他們在旁邊可能會很危險。

這支隊伍全部由可可托海的軍方玩家組成。

被挑選出來培養成通關玩家的士兵本來就是各個部隊的精銳，意識身手不用說。

現在駐地通道封鎖，他們正好沒其他任務，又是知情者，調動起來方便操作。

【周霽：對了，你說魔王在你那裏……是怎麼個狀態？】

【沈域：和之前我們在骷髏墳場執行任務期間一樣】

【周霽：魅惑？】

【沈域：……不是】

他解釋說魔王更多時候還是以一個旁觀者的身份在觀察、審視這個世界，幾乎不與其他人發生交流，產生交集。

沈域自然地略過了浴室里發生的對話。無關緊要的事，沒必要句句告訴對方。

「你們談論的是我。」沙發上響起魔族低啞磁性的嗓音。

竟然差點忘了魔王的存在。

沈域抬起眼皮看向聲音傳來的地方，眼眸深黑如一捧流淌的墨。

他不意外會被魔王猜到他和軍方在通過文字交流，魔王並不愚蠢。

握住手機暫時沒有回復，他笑問：「覺得被冒犯了嗎，魔王大人。」

魔族嘴角牽起一抹不帶情緒的弧度，懶懶移開視線注視前方，只有平穩低啞的聲線傳來：「我從不在乎冒犯。」

當實力強大到一定程度，所有針對他的行為都只是小動作而已，區別只在於製造出這些小動作的對象，他想殺或是不想殺。

正如先前的白骨公爵，又或是現在的……

【周霽：葉參謀希望能和魔王直接對話，沈域，你覺得可行嗎】

沈域看完信息轉達了軍方的意思。

對此魔王的回應是：「沒興趣。」接着身形便消失一空。

周霽口中的隊伍是當晚凌晨到的。

剛睜眼從床上醒來，沈域收到周霽的消息，說是派遣的隊伍已經抵達他所在的小區樓棟，並全員入駐完畢。

隊伍一行二十人，全都在天亮之前悄無聲息完成了潛入任務，而周霽表示他自己再等幾個小時就到了，此時正在開往市中心的改裝車上。

沈域一點沒察覺到這個發生在半夜的行動，有點疑惑這些軍方人士都在哪藏着，據他所知，這棟樓的房子可是十多年前就全賣出去了。

這個疑惑在之後得到了解答。

早上沈沐沐是被一個男人送下來的，一個曾經和孔學明一起上門、有過一面之緣的男人。

周霽沒到之前，他目前是隊伍的領頭人。

將沈沐沐送到之後男人私下向他確認，得知此時魔王不在便隱晦透露道，樓上樓下都有他們的同志，需要他們直接打電話。

然後沈域心情微妙地保存了男人的手機號。

軍方讓他盡量不要跟魔王正面衝突，但他看軍方自己好像不在乎跟魔王衝突。

不過軍方有軍方的考慮，從某種程度上說也是在保證他的安全。

在通道里他們當然可以客氣點，但通道外有十多億華國人民，容不得軍方客氣，兩者不能混為一談。

要是真的鬧翻，唔……捏了捏下巴思索，似乎也不是不行。

他現在是9級，萊特·圖塔尼斯的這具魔氣分/身也是9級，同樣的等級，頂多對方會的招數多一點，而他只會三個、不對，馬上就是四個技能。

但他這邊還有20來號兄弟，到時候他振臂一呼，真打起來不一定會輸。

認真思考着鬧翻后火拚的可行性，沈域踱步回到客廳。

先一步進來的沈沐沐不知跑哪去了，正要抬腳去廚房準備早飯，他忽地聽見了書房裏的聲音。

「……這幅畫是我哥以前畫的，是不是巨帥？」

「吸血鬼知道吧，就是血族，當時這幅人設圖爆火出圈，好多人來報價想要買斷，憑藉這幅畫我哥至少漲了幾十萬粉絲，厲害死了！」

展示着畫冊，沈沐沐與有榮焉介紹道。

緊盯着畫紙上的人物畫像，魔王眼神漸冷，從那些精細流暢的線條便可知作畫者當初落下畫筆時有多麼細緻認真。

尚未察覺不對的沈沐沐還在背着魔族巴拉巴拉往下說，表示：「紙上的是線稿，電腦上的成品還要更好看一點，你要看嗎？」

她放下畫冊做好開電腦的準備，誰知剛才還有所回應的男人竟始終沉默不語，以為對方其實對成品圖不感興趣，她只得悻悻放棄打算。

好吧，雖然萊尼剛剛只是禮貌性地敷衍她，但她還是很開心，因為當初那個血族人設沈域賣了一大筆錢，事後給她發紅包，她的小金庫也跟着長胖不少。

最近她哥又在琢磨新人設，她看着不比之前的血族差，肯定還能再讓她的小金庫肥一波，嘿嘿。

想到這裏她踩着拖鞋啪嗒啪嗒跑到一旁的畫板支架前，熟門熟路掀開遮擋的防塵布。

「沈沐沐。」

「到！」沈沐沐正在看畫，聽見沈域條件反射就答了聲到。

回答完轉身看見抱臂倚在門口的沈域，臉一鼓：「哥，幹嘛嚇我。」

誰閑的沒事嚇你。

沈域抬抬下巴示意她出來：「早上不做飯，下去買點吃的回來。」省得你沒事老往魔王身邊湊。

正好炫耀哥哥也炫完了，沈沐沐答應下來，接過錢蹦蹦跳跳跑了，跑出一段距離才想起來。

忘記提醒萊尼美瞳不能長時間戴，話說萊尼應該是戴的美瞳吧？現實中好像沒見過暗紅的瞳色。

隨着一聲關門的聲響，家裏沒了某人的咋呼后變得安靜不少。

書房裏萊特·圖塔尼斯還在看身前的畫像。

被沈沐沐揭開防塵佈展露出來的畫板上，赫然是一個蛇尾人身、長有犄角和雙翼的人形生物。

這幅畫完成度比直播間粉絲們看見的要高很多，同樣的枯樹血月背景，月色下的魔族身後烏羽如鋒銳的利刃，下/身蛇尾細密的鱗片反射着寒光。

他將佔滿鮮血的手伸到該是嘴唇的位置，不知是在嗅聞其上的血腥氣還是在品嘗血液的滋味。

毫無疑問，是他的本體。

但是……思及人類少女跟他介紹時說的話，沈域經常畫畫換取酬勞。魔王壓着不悅開口：「這幅準備賣多少。」

沒料到會被問這種事，沈域驚訝了下回答：「這個不賣。」又不是他原創的人設，賣出去侵權。

魔族回頭看他一眼，又看看那本被放在電腦旁的畫冊，上面的畫都是已經賣出去的。

他的畫像自然和那些東西不一樣。

神情和緩走到人魚身前：「怎麼沒畫完。」

沈域沒注意到魔族此時語氣與眼神都與平時不同，只覺得古怪。

魔王問他這種問題就像向來高高在上不食人間煙火的人突然變得接地氣了一樣，有種說不出的違和感。

但他不想細究，說：「不知道怎麼畫。」

當初那張卡面上的魔族並沒有露出正臉，他嘗試着自己創作了幾次，總不盡如人意，久而久之就放棄畫臉了。

不過魔王的犄角倒是和卡面上的很像。

不知道怎麼畫……暗自品味着話里的含義，魔王嘴角微微上揚。

……

自那天早上書房對話后魔王便不知去向。

他再次現身時，沈沐沐正在房間做作業，沈域坐在客廳沙發跟進網上動植物變異的消息。

網友們分享的案例很多，有說動物多長出腦袋、尾巴的，有說植物畸形進化出奇怪功能的，並且有圖有真相。

個個都是5g衝浪速度，軍方網絡監管部門的工作人員刪都刪不及。

「受魔法元素侵蝕影響，正在向魔獸和魔法植物轉變的動植物。」現身的魔王落座在沈域旁邊解釋道，語氣懶洋洋的，好似心情不錯。

上次兩人如此近距離的相處還是浴室里，可惜因為對話氣氛太緊繃不了了之。

旁邊魔族的冕服袍角甚至能蹭到小腿，沈域對此沒什麼反應，順手點了平板上的下一個分享，問：「所有動植物都會轉變？」

「不一定，」魔王支着頭看他，「魔法元素正通過空間傳送陣往這個世界傾瀉，轉變是漸進的過程。」

有可能現在沒轉化成功，待很多年後魔法元素濃郁，抵達某個臨界點又有轉化的跡象。

沈域聽懂了這個意思。

眼前伸來一隻左手，掌寬指長，一支由魔氣凝聚而成的黑色羽刃靜靜懸浮在掌心中。

這是萊特·圖塔尼斯曾經弱小的那段時期，最常用的一點小手段。

魔王告訴他：「空氣中的魔法元素正在逐漸變得充盈。」

恰在這時，對面沈沐沐做完作業萎靡不振打開房門，正好將萊特·圖塔尼斯托着羽刃的一幕看進眼裏。

沈沐沐霎時就懵了。

沈域眼神微動：「沈沐沐，回房間看書。」嗓音清潤，語速不急不緩，彷彿眼前這不科學的一幕再尋常不過。

而懸在魔王掌心的也不是輕易可以奪人性命的森寒羽刃。

沈沐沐正處於茫然失語、大腦一片空白的狀態，沈域的聲音傳進耳朵里像是隔着一層厚厚的隔音玻璃般模糊不清。

她愣愣地指着魔王的手對她哥說：「哥，你看……」

沈域：「回房間，把門關好。」男人黑眸波瀾不驚，語氣中的冷靜頓時將沈沐沐從混沌中拉回現實。

無措地抿抿唇，她轉眼偷覷魔王，英俊男人不知何時收了掌心的羽刃，正用一種她看不懂的眼神看着沈域。

沈沐沐有點擔心，對上她哥不容拒絕的目光還是聽話地轉身回去關好了房門。站在門后，她捂着心臟嘭嘭直跳的胸口。

輕微的關門聲就是客廳里最後一道聲響。

魔王斂眸輕瞥自己的右手，唇線漸漸拉平。

他忽然意識到沈域一直在防備他。或者說，他終於肯正視這點。

空氣中氣氛凝固得叫人壓抑，魔王垂着視線不知在思索什麼。買回來的菜還放在廚房沒收拾，沈域起身走出幾步。

他表現得太過平靜，可正是這份平靜才讓萊特·圖塔尼斯惱怒。

「你不怕我。」魔王陳述道。

低沉的嗓音讓沈域駐足。

抬眸身體后靠，魔族眸中的暗紅濃郁晦暗，醞釀著某種冰冷：「卻防備我。」誰都不怕是性格使然，防備卻是單單針對他。

多可笑。

他起身一步步朝沈域走近，說不出此時是什麼感覺，彷彿有隻無形的手擠進胸腔將心臟捏緊：「你在防備什麼？擔心我傷害沈沐沐？」

關攏的門悄悄敞開一條縫，側對着沈沐沐房間的沈域沒有察覺，萊特·圖塔尼斯倒是看見了，然而根本不在乎。

身前的人轉身跟他對視，黑眸同以往一樣沉靜如星河，叫他看來心情愉悅，可是嘴裏吐出的話卻永遠不夠動聽。

老實說沈域還真沒覺得魔王會對沈沐沐動手。

他顧左右而言其他：「你是魔王，我是人類，本來就不是生活在同一個世界，我會擔心很奇怪么？」

敷衍。

魔王嘲弄地勾起嘴角：「擔心是最無用的東西。」

傾身直直看進沈域眼底，他薄唇微啟，用一種隨意輕挑的口吻緩聲道：「對我而言，你不具備絲毫反抗之力。」

漠然的視線叫人如墮黑不見底的深淵。

可正如魔王所說，沈域並不覺得恐懼，以至於此時他腦海中還能想起之前思考過的一個想法。他和魔王都是9級……

「我一直有件事想做。」他伸手抓住了魔王的手腕。

「……」

死寂的沉默后，低低的嗓音嘆息般響起：「沈域。」

魔王看向自己被抓住的左手，[清除術]下，他的左手被回溯成純粹的魔氣，若沒有後續魔氣補充很快便會一點點消逝。

他在笑，眼底卻沒有一絲笑意：「我對你已經足夠耐心了。」

右手扣住施放[清除術]的手，隨着力度增加，手下的皮膚泛起紅痕馬上轉為青紫。

身前注視着他的人卻神情淡然，無動於衷，好像感受不到痛般不肯放鬆。

不期然想起對方才因為人魚血脈疼到頭髮汗濕還一聲不吭的模樣，魔王胸口憋悶、鬱氣難抒。

手一動，乾脆將人扣進懷裏。

並且越抱越緊，像是要把這個不肯服軟的人魚揉碎在懷裏一樣。

「我對你已經足夠耐心了。」他斂眸又重複了一遍。

任由[清除術]侵蝕身體，接着語氣轉冷：「可是你好像並不喜歡。」

「你到底想要什麼？」

魔族映在沈域眼底的身體一點點化為黑霧消失，那雙血色般的眸子彷彿轉化成名為「永恆」的法術模型，深深烙印在了沈域的精神海。

魔王從始至終沒做任何反抗。

有相當長的時間裏沈域屏住呼吸一動不動，他感受到了心臟處熟悉的窒息感，好似魔王還未離開。

還是你更想感受疼痛？魔族離開前眯起狹長的雙眸問他。

垂在身側的手輕顫着，是魔王留下的痕迹。

魔王說得不對，空氣中蘊含的魔法元素還是不夠濃郁，不然他下一個技能怎麼會用不出來。

低眼睨着那隻不自覺顫抖的手，沈域倏地笑了。既然想讓他感覺痛，最後就不要鬆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