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第 31 章
第二日一早,便又啟了程。
經了那麼一遭,隊伍里的人都警醒的很,敲鑼打鼓的也沒敲了,個個都醒着勁兒。
好在再沒遇上什麼意外。又走了一天一夜,在第三日早晨的時候到了州城。
到了地方,卸完貨,他們這些幫工的就算完事兒了。
都曉得山路難走,那條道上歷來被劫的不少,梁川他們還算是好的,起碼人都沒啥大事。
卸完貨就是領銀錢,到了中午,又圍在一起吃了一頓好的——
石頭壘的灶上架着一口大鍋,鍋里冒着熱氣,到底是富貴人家娶媳婦,沒虧待他們這些做工的,這大鍋灶裏頭有肉有菜,油水足的很。
荷包跟肚子都飽了,一路上的疲憊也隨之一掃而空,各自說話的時候,面上也都見了些喜色。
難得來趟州城,餘下的時間,有的人就去街上逛了,也有的人就在卸貨的院子裏歇個晌午覺的。
像是王石頭就帶着媳婦兒去了趟首飾鋪子,說是想給他們家娃娃買個保平安的吊墜。
走前,王石頭還來問梁川要不要一塊兒去。
梁川回過頭,瞧了一眼身後。
陳小么腦袋抵着他後背,困的眼皮子都快打架了。
都是這兩日沒睡好給鬧的。
梁川搖頭道:「我們就不去了。」
王石頭也跟着往後頭瞅,正瞅見兩人這手咋又牽上了,心裏直樂呵呢,忙點頭:「行,好,那你們忙着。」
說完,就腳底抹油跑了,趕緊回去跟媳婦學去了。
昨兒還說這倆還有的鬧,今天手就牽上了,要不怎麼說這小年輕就是黏糊呢,說一出是一出。
-
記掛着家裏的田地和老小,又都是忙慣了的閑不下來的,一到了下午時分,幫工的就都待不住了。
待到去集市的人都回來了,左右一商量,大伙兒便拾掇了下,趁着天色還亮堂上路了。
沒了那麼大老幾十個累贅的箱子,也不用再兼顧着新娘子的轎子,回去的路就鬆快了許多。加之又都是腳程快的年輕漢子,這一路比來時幾乎快了一倍。
第二天夜裏擦擦黑,大伙兒就瞧見上巧村後頭的那座山了。
等一進山,更是腳上都有了勁兒,沒用上一個時辰就進了村子裏。
梁家離的最近,打坡上一下去就是。
梁川把陳小么從板車上抱下來,就聽王石頭跟他招呼了一聲,「川哥,那我們就打這邊走了啊,回頭見。」
梁川朝他點了下頭。
其他幾個漢子也從坡那邊走了,走的時候都跟梁川打了招呼,還有對着陳小么說了聲「嫂子回見」的。
陳小么本來正打着哈欠,一聽這句話,哈欠都忘記打了,就那麼半張着嘴巴,眼睛都瞪圓了。
等人都走了,梁川回過身再來牽他,就瞧見陳小么這幅呆樣。
「咋了?」梁川問他。
陳小么嘴巴這才慢慢合上了。他伸出一根手指頭,指了指自己,小聲道:「小么……嫂子?」
在板車上睡了一覺,陳小么頭上幾縷頭髮都翹了起來,此刻他又一副佔了大便宜的模樣,怎麼看怎麼有趣兒。
「嗯?」梁川一面牽着他下坡,一面問,「喜歡被這麼叫?」
陳小么用力點頭。
那可不!
他輩分小,向來到哪去都是被么兒么兒的叫。梁田和梁小妹雖是叫他一聲嫂子,可他們都是小娃娃,才沒什麼好稀奇的。
可剛剛叫他嫂子的,卻是個二十來歲的漢子,比梁川還大呢。
陳小么覺得自己可倍有面兒了!
頓時像是有了地位。
他可是瞧見過的,馬家在村南頭人緣好,誰家去馬家找馬嬸子借個醬油醋的,都是嫂子嫂子的叫。
陳小么左思右想,心裏回味的痒痒的,還想再聽一聲。
四下無人,身旁只一個梁川,陳小么晃晃他胳膊:「小么還想再聽聽。」
梁川自是不該叫他嫂子的,可小么……就是還想再聽聽。
「聽什麼?」梁川問他。
陳小么自己不肯說那兩個字,只是晃着他胳膊,眼巴巴的,「你學學石頭哥,叫我一聲呀。」
梁川:「小么?」
「……不是的。」
梁川捏了捏他手,牽起唇角,「嗯,小么。」
「……」
陳小么鼓起嘴。
他覺得梁川笨死了,都沒聽明白自己在說啥呢。
但梁川聲音又低又沉,好聽的緊,他被這麼叫了好幾聲小么,就想起那天晚上,梁川摟着他親的時候,也就這麼叫他小么呢。
心裏甜甸甸的。
還是叫小么更好聽。
陳小么被梁川牽着手,走了一陣,遠遠的瞧見一個屋子的輪廓,是梁家院落。
大抵是又下了田,晚飯也吃的遲,這會兒天都黑了,屋頂上的炊煙都還沒散。
還沒到中秋,月亮卻已比平日裏圓了,亮皎皎的一個掛在天邊,照亮了下山的路。
陳小么墊腳瞧了瞧,轉過臉,朝梁川笑,「到家啦。」
-
他們這一趟出去,也不過幾天時間,感覺上卻像是許久沒見了似的。
回去的時候,一家四口剛吃完了在收拾碗筷,一見夫夫倆進了院門,梁小妹最先眼尖的瞧見了,頭一個喊了聲「嫂子」!
陳小么一聽這倆字兒,兩隻眼睛都笑的眯起來了,看了眼梁川。
梁川就當沒看見,把包袱拿到屋裏放了。
劉美花也忙進灶屋給熱了點剩飯。
梁老漢吊著個胳膊上前來迎,瞅見倆人雖是風塵僕僕,但精神頭還好,看着也像沒受啥傷,也就放了心。
等吃完收拾完,時辰也就不早了,暫且沒工夫問東問西的,各自就睡下了。
梁家這頭還沒來得及曉得路上遭了匪的事兒呢,結果第二天一大早,村口樹墩子那,就先鬧了起來。
在那罵街的是孫家婆娘。
老孫頭跟他婆娘沒兒子,只一個女兒,早些年便嫁到外村去了,幾年都不一定能回來一次。夫婦二人相依為命,好在老孫頭身子硬朗,他婆娘也勤快肯干,把屋裏屋外都打理的妥妥帖帖的,日子過得倒也不差。
這回,鄧家的說要招幫工,還差個敲鑼的,老孫頭就被招去了。
因是算出個小遠門,又得走北面的山路,孫家婆娘還擔心過,結果當時錢家婆娘舌燦蓮花,說的好聽,說山路雖是難走些,但幾十個年輕壯實的漢子做護衛,還有新娘子呢,有啥擔心的?
結果倒好。
這傷了胳膊,眼瞅着得好幾個月幹不了活了,以後這胳膊能不能抬得起來都不一定,孫家婆娘能不氣嘛?
故而天還沒亮,就在樹墩子那嚷嚷開了。
不少圍着看熱鬧說嘴的。
他們這趟去給鄧家的嫁女兒做護衛幫工,在兩村可是樁老大的談資。
這些日子,一到了晚上從田裏回來,家家戶戶聚在一堆閑聊磕牙,都少不得要說起這事。
給村長家做活兒,有面子是一回事,主要是銀錢給的也多,聽說足足有七八兩呢。
誰家不羨慕的流口水。
但要是真遭了匪,毀了條胳膊去了,那可又真的是划不來。
孫家婆娘嘴巴很是能說,嗓門又大的很,三兩句話,又是賣慘又是罵,聽得大伙兒不住的咋舌,七嘴八舌的議論了起來。
「也是倒霉催的,本來就沒個兒子,老孫頭胳膊要是不成了,這往後還咋過日子?」
「要我說這老鄧家,也夠缺德的,」另一人接口道,「那條山路上有匪還不明說?這還是只抹了條胳膊,萬一要是抹的脖子又該咋辦呢?」
「就是,別不是存心的吧,給那麼多銀錢,想也不是那麼好得的。」
兒子兒媳回了家,屋裏的醋卻沒了。梁老漢起了個大早去村東頭打了醋,此刻也正繞到了樹墩子那兒。
一群人瞧見他,說話的聲兒低了些,但還是有稀稀拉拉幾句飄到了梁老漢耳朵里。
「……我家柱子回去說,這回好在是梁家哥兒也在,要不然,他能不能回得來還兩說呢。」
「真假?」
「還能是瞎話?真遭了匪,你以為是開玩笑的?」說話的這人瞅了眼梁老漢,低聲道:「那拿的可都是真傢伙,要不是梁家的川哥兒力氣大,又常年在山上打獵身手好,你家的我家的,高低都得見見血。」
「……鄧家的可真是缺了大德了。」說話的這人也心有餘悸,「這麼說,梁家的還出了大力了。」
「可不是呢么。以前還老擠兌人家,說人瘋病瘋病的,這回瞅見了吧?得虧是有個瘋病的在。」
「啥病啊!我看梁家那小兩口子都稱頭的很,不像是有病的,一個結結實實的,另一個也水靈,反正我瞧着比那鄧芝鳳模樣俏多了,我現在是真看不上鄧家的……」
另一人接口道:「陳小么那模樣是還成吧,就是肚子裏還沒個動靜。」
「嗨,男娃兒本就也難懷上些,沒個四年五年怕是不成。」
……
梁老漢平日裏也不是個愛扎堆兒聽閑聊天的,這回卻拎着醋,破天荒的在村口樹墩子那多站了半個時辰。
等人都散了,梁老漢才走。
只是溜溜達達回去的路上,背都挺的比往日裏直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