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章 番外:完結以後(7)

第99章 番外:完結以後(7)

後來,從永安殿到平日辦公議事的文和殿那段不算短的路,明野又帶着容見走了幾次。容見的方向感很差,但也不至於笨到路都認不出來的地步。但明野還是在每個路口都栽了桂樹,用來提醒容見該怎麼走。

選擇桂樹的原因也很簡單,一方面是鮮少栽種,另一方面是桂花的味道令明野想起容見。

容見也總是想起明野,在每一個黃昏,每一個清晨,每一個夜晚。

容見會想起明野半垂着的眼眸,明野抱着自己時略低的體溫,以及他說話的神態。偶爾也會想到明野手臂上的傷口,他曾瞥見尾端的一點痕迹,明野的膚色不算很白,但疤痕很明顯。容見和明野為彼此帶來傷痕,容見手指上的那圈咬痕只保留了半個時辰,明野的卻是一生。

明明容見的身體上沒有疤痕,他卻無法割捨,無法遺忘。

失去迷路的借口后,容見出門的次數變多了。

宮中的主子少,僕從也不多,容見每次走過那條路,見到最多的是侍衛,說起來明野也是侍衛出身,還是曾經長公主容見的貼身侍衛。

小說的結局裏,那個被眾多讀者當做男主白月光的角色,被反派揭露生前的真正作為,明野少年時因為這個人備受磋磨。明野聽完后沒有太大反應,也一如既往沒有心理描寫。

關於喜歡,關於愛,明野是否對那位長公主是否有感情,都是謎題。

容見沒有問過這件事,才開始是不敢,後來是覺得沒有必要。

就算他沒有那麼不自量力,覺得自己很了解明野。但這是無需詢問的事。

明野很忙,待在文和殿的大多數時間都在和臣子們議事。容見要是去了,就在屏風後面看看書,吃吃點心,聽明野和大臣們議政,但因為很沒意思,他不太聽得下去,所以總是會睡。

再後來,椅子換成了貴妃榻,御膳房又多請了幾個江南的廚子,容見留下的生活氣息,從永安殿一路蔓延到了文和殿。

沒有人的時候,容見也會叫明野陪自己下棋,很多次沒有下完,又有人來了,明野要去處理政務,棋局就留在原處。

有一次,一個臣子湊巧看到殘局,好奇地問:“陛下,這樣的棋局,臣還沒有見過,不知是何解法?”

明野“哦”了一聲,臉上有着很淡的笑意:“下的是五子棋。”

臣子一怔,沒料到是這樣小孩子的玩意。

也許是很少有人問起這些,明野多解釋了一句:“他嫌圍棋太難,又很麻煩,所以不喜歡。”

明野低着頭,拿起一枚棋子,放在了棋盤上,就像在下一場未盡之局。

那人是戶部的,很會算賬,也慣會溜須拍馬,知道明野對待容見很不一般,而朝中又無人敢提,正巧撞上這個時機,覺得是自己的運氣到了,便提議道:“公子的年紀輕,容貌昳麗,芝蘭玉樹一般。陛下不若先封個爵位,賞些錢財銀兩,在宮中行走,也不必掩人耳目。”

古往今來,有斷袖之癖的帝王不算少,在正史中都窺見一斑,野史更是紛紛亂亂,不知有多少。

明野的身邊人來歷不清,朝廷內外,誰沒查過是哪家的兒郎,都找不出來。

琢磨着這件事人有不少,而他現在就要當這個出頭之人。

明野聽了這話,看了這人一眼,似乎有點奇怪,又問道:“他現在需要掩人耳目嗎?有人講了什麼?說來聽聽。”

那人語塞,沒敢說話。

那位公子——容見是不用的,是他們視若不見,裝作這個人不存在。

這件事過後,那人覺得自己錯過這個機會,沒揣摩到皇帝真正的意思,回家后又想了半天。

不給爵位權勢,這是為何?明野不是不捨得這些的人。

難不成,想納入宮中為妃不成?

他又搖了搖頭,明野這樣的心性,他是天生的帝王,不至於失去理智,落人口實。

可他沒想到的是,明野想要的,遠遠比他以為要誇張的多。

那些世俗的道德標準,明野沒有遵守的打算。

*

就性格而言,容見其實算得上果決,從小到大,所有的重要決定,都是他獨自作出的,卻因為明野的事而反覆猶豫,不勝折磨。

他的心是遲鈍的,不願意捨棄一切,也沒有向明野伸出手的勇氣,寧願飽經痛苦,也不想結束這樣的折磨。

直到一個意外。

永安殿是最安全的地方,容見一直是這麼以為的,眼前卻出現了一個陌生人。

那人是一個老太監,皮膚上滿是皺紋。

容見站在原處,他很提防這人,但卻沒有往後退。

無論如何,不能示弱。

老太監直勾勾地盯着容見。

容見微微皺眉,像是被什麼噁心的東西盯上了。

“你是誰?”

容見隨意地開口問道。

老太監的臉色一下子變了:“老奴是長樂殿從前的舊人,驟然一見公子,竟與殿下如此相似,一時失了神智。”

容見還未明白他的意思,那老太監卻展開一副畫像,上面是個穿着宮裝的女子,即使古代的畫像不重寫實,容見也看出來這人與自己的長相很相似。

這人是誰?前朝的長公主容見嗎?

容見反應過來,愣了一下。

老太監嘆了口氣,回憶起了前塵舊事:“想當年,如今的皇帝明野與長公主裝成情投意合,實則只是為了權勢。自古帝王多薄情,當時還是侍衛的明野拋棄長公主,長公主因此而死。”

容見低着頭,一言不發,那老太監也看不出他的神色,便繼續道:“老奴只是可憐逝去的長公主,見公子模樣相同,難免也起了憐愛之心。如今長公主斯人已去,那明野怕是感懷舊人,才將公子綁入這深宮中,老奴聽聞公子還曾經出逃,卻被捉了回來。”

容見又不傻,這樣突然出現在自己面前的老太監,說起《惡種》還未開始前的劇情,肯定是有所圖。他本着不能打草驚蛇的想法,決定先和他演一演。

於是,容見裝作茫然失措的樣子,這是他此生演技的巔峰時刻,遲疑道:“這件事……我、我從未聽說。怎會如此……”

見容見落入圈套,那老太監更是振作精神,聲音詭譎,充滿引誘的意味,一字一句道:“咱家一看,公子就是好人家的兒郎,被迫屈居人下,甘為替身,實在是可憐。”

“老奴必定盡心儘力,助公子逃脫。”

空蕩蕩的永安殿只有他們二人,說話的嗓音再輕,似乎都有迴音。

老太監是在賭,容見曾經逃跑過不說,現在又揭穿了所謂的“替身”身份,更不可能心甘情願留在明野身邊。

果然,容見聲音發顫:“勞煩公公救我。”

老太監露出一個隱秘的笑,將畫幅一收,只讓容見再等消息,便轉身離去。

倒是容見好久都沒反應過來。

穿越過來后,與明野第一次見面的奇怪舉動,似乎得到了解答。因為他不僅和那位長公主同名同姓,甚至長得一模一樣,所以明野才會那麼仔細地審視他的臉,懷疑這張臉的真假與否。

無論是真是假,這麼一個人,似乎都不應當留在身邊。

容見才發覺,自己能活下來,能活過最開始的幾天,真的是運氣太好了。

而現在,有人發現了這件事,並想要做文章,通過容見謀害明野。

這件事很重要,容見本來想等明野回來直接告訴

他,沒料到越等越困,迷迷糊糊地睡著了。

再醒來的時候,天已經黑了。

外面傳來不大的響動。

容見放不下心,沿着聲音的方向走了過去,推開門,明野站在浴桶旁,屋裏只點了一盞蠟燭,恍恍惚惚間,容見看到明野衣服的系帶還是散開的。

他頓了頓,進也不是,退也不是。

明野朝容見招了招手,問:“怎麼了,這麼著急。”

才洗完澡,明野身上只穿了一件很薄的內襯,頭髮是濕的,能隱約看出手臂上很長一道的傷痕。

明野的身體上有很多道傷疤,但都沒有這樣整齊,完全沒有抵抗的痕迹。因為如果明野當時抵抗的話,也許容見就會受傷,所以他生受了那一刀,不想去賭那個“也許”,拔刀殺了對方。

容見走近了些。

沐浴過後,明野身上有着很淡的皂角味,混合著薄薄的桂花香氣,盈滿容見周身的空氣。

容見莫名有些耳熱,他移開目光,將下午發生的事從頭到尾、毫無保留地講給明野聽。

最後說出自己的判斷:“他們可能是打算要挾我,讓我下毒,或者給我匕首什麼的吧。”

明野似乎不在意那些與刺殺有關的消息,但把主意打到容見身上,這是他不能容忍的,況且那些人也不配容見耗費心力。

明野忽然問了一個聽起來無關緊要的問題:“他提起那個人的時候,容見,你是怎麼想的?”

沒有一點動搖嗎?

明野想要解釋所有的事,但他更想聽容見說。

容見怔了怔,他仰起頭,望着明野,整理了一下思緒,很慢地、很慢地開口:“因為,如果你真的喜歡那個人,就不會放任她死去。就算當時你的年紀很小,沒有辦法阻止。也不會不再提及,你會讓她當你的皇后。”

《惡種》完結以前,作者不懷好意地揭露真相時,容見還曾為此嘆息。但是穿越過來后,在和明野的相處間,容見稍微想想,就能明白這件事。

明野不是一個沒有感情的人,只是很隱晦,可能不會輕易說出口,卻會很珍惜地對待。

如果他什麼都不說,什麼都不做,那就是什麼也不存在。

明野聽完后,看了容見好一會兒,那是容見不太明白的神情,不再那麼沉着冷靜,但很快又恢復了往常的平靜,他點了下頭,又問:“還有嗎?”

他知道容見沒有說完。

可接下來的話,容見猶豫了好久,明野耐心地等待着,在一段堪稱漫長的時間過後,容見終於開口,聲音卻輕的不能再輕了:“而且,如果真的像那人說的那樣,你會在看到我的第一眼,確定不是她后,立刻殺了我。”

他說得很猶豫,也很肯定。

嚴格來說,容見和明野並未相識很久,卻比全世界任何一個人都要了解明野。

明野看似不近人情,對待愛與恨都很淡漠,但其實在感情方面很純粹。

他不是那類會尋找替身,以獲得些許虛假慰藉的人,所有不懷好意,褻瀆他心愛之人的人,都不會有活下來的可能。

所以沒有任何別的可能,容見從未動搖。

屋內昏昏暗暗,容見說完這些,才覺得在明野面前說這些話,似乎有些自作多情,不自量力。

“算了。”容見說,“你知道這件事,記得處理就好。”

明野半垂着眼,就那麼凝視着容見,他說:“我不善良,不寬容,沒有普度眾生的興趣,沒有樂於助人的愛好,不會隨意把刀架在人的脖子上,只會直接殺人。我也不想當你最喜歡的男主和紙片人。”

那些很久以前,容見醉酒後說的話,明野還記得。

不知是幸與不幸,容見也沒有忘記。

再聽到這些話,他只想逃避。

明野卻沒有給容見這個機會。

他的身形高大,左手扣住了容見的腰。容見的身體一僵,似乎不能適應這麼親密的接觸,但是明野沒有給他適應的時間,那隻手緩慢地向上滑動,最後胳膊攬住了容見細瘦的脊背,手掌搭在容見的肩膀上,將他整個人都攬入懷中,禁錮在自己的掌心。

容見沒有束髮,那些柔軟的長發,就那麼垂墜在明野手臂的醜陋疤痕上。

天真笨拙的容見,冷酷陰鬱、無堅不摧的明野,他們是完全不同的兩個人,處於兩個不同的世界,看起來並不相配,甚至格格不入。

照理來說,明野可以繼續等待,等到容見親口說出願意的那一天,等到那樣的預兆,但他還是開了口。

告白不是勝負,喜歡不是戰爭,明野不做沒有完全把握的事,卻在容見這裏屢屢破戒。

他說:“我喜歡你。”

容見頭暈目眩,心神顫抖,不知該如何是好。

他沒有勇氣,明野卻永遠都會握住他的手。

就像是現在,明野按住了容見的後頸,沒有任何遲疑地吻了下去。

一個純粹的、出於愛、出於喜歡的吻。

容見無法拒絕。

明野捧住了容見的臉,容見的嘴唇潮濕,變得很熱。明野微微抬起頭,重複了一遍:“我喜歡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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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屋藏嬌[穿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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