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0章 番外:公主與惡龍(8)
醒來的時候,容見看到熟悉的吊燈,裏面點燃的油燈經過鑽石折射出閃耀的光芒,刺痛了他的眼睛。
這裏是王都的城堡。
恍惚間,容見回憶起當時發生的事,那些人掠奪了惡龍的巢穴,擄走了自己。
其實他對那些珍寶沒有什麼留戀,但一想到當時的事,還是產生了延綿的痛楚。
有什麼重要的東西被毀掉了。
魔法師按照以往的方式勘察巢穴里的痕迹,但是明野是一頭與眾不同的龍,不能用尋常的辦法,他沒有察覺到真相,所以理所當然地以為公主被什麼人豢養在了這裏。
但無論是誰都無關緊要,公主還活着就好。
王后意識到容見醒了過來,她走到床邊,頭上戴着鑲滿寶石的王冠:“愛麗絲,能再見到你,我真高興。”
容見撐着手肘,坐起了身,他冷靜地問:“你們不是已經把我當做祭品獻給龍了嗎?”
王后聽了這話,哀嘆着哭泣起來,一旁的侍女代替王后,解釋了幾天前發生的事。
容見:“……”
有完沒完,這些人還要不要臉。
王后哽咽着說:“是我和你的父親對不起你。但是,又有什麼辦法?”
“那可是龍,沒有人能打敗巨龍。”
她一邊說話,一邊伸出手。
容見偏過頭,避開王后將要落在自己臉頰上的手。
從小到大,容見的記憶中沒有父母。所以在短暫的一段時間裏,他曾被王后表現出來的所謂母愛迷惑。
而現在他已經穿來這本書兩年了。
容見早已看穿王后的為人,她和國王一樣虛偽、無恥、無能。
獻出幾個孩子都可以,民眾的性命也不放在眼中,他們只想維持王室的尊貴與奢華的生活。
王后說:“愛麗絲,只有你能拯救我們和這個國家了。”
容見抬起手,遮住刺眼的燈光,沒有回答。
王后不停地流淚:“你還有什麼願望,媽媽都會替你完成的。”
容見想了一會兒,慢吞吞地回答:“我想開一場舞會。”
現在想來,來到這個世界這麼久,唯有和惡龍在一起的那段時間,他才能算得上開心輕鬆。
他在等待明野。
他們之間從未談及那些,友誼、陪伴,無法言明的愛情,好像也沒有任何一個瞬間是刻骨銘心的。
但容見真的每一瞬間都在心動。
這樣的願望似乎也沒有那麼遙不可及,沒有理由的,容見覺得明野會來。
*
為了防止容見逃跑,他被困在湖心花園裏,居住在一間不大的雙層樓中。
湖泊很大,像一塊很美的翡翠,顏色和容見的眼眸差不多。這裏與外界唯一的通道是一座懸在對岸的弔橋。
期間桃樂絲曾來探望過容見幾次,容見失蹤的時間裏,小女孩似乎聽到了什麼風言風語,長大了很多,也沒有從前那麼活潑了。
容見拿點心和果汁哄了她很久,小女孩才又露出笑臉。
侍女又過來提醒,桃樂絲應該離開了。
桃樂絲拿出自己的木劍,小聲卻堅定地說:“姐姐,我要幫你逃出去!”
容見愣了一下,不愧是日後能夠屠龍的公主,小時候就這麼厲害了。
但是再厲害,現在也還是一個幼兒園的小朋友,戰勝不了壞人。
容見摸了摸她的腦袋:“不用擔心,我有辦法。”
桃樂絲的臉蛋紅撲撲的:“真的嗎?”
“真的。”
桃樂絲很相信他,乖乖地和侍女離開了。
她
們走後,容見又有點累了,畢竟哄一個精力充沛的小孩子是很費力的事。
容見站起身。
屋檐下的藤蔓垂墜開來,將露台遮得很嚴密,也有些許日光穿透縫隙,照了進來。
容見走了過去,伏在露台的躺椅上,就那麼睡著了。
他這一覺睡了很久,再醒來時,天色已晚。
遲暮黃昏,地平線邊緣的雲霞連成一片,夕陽昏昏暗暗。
容見打了個哈欠,撐着手臂,坐了起來,卻忽然僵住了。
露台的圍欄上有一個人。
黑髮紅眸,身形高大,體型矯健流暢,頭髮束得很高,是個非常英俊的少年人。
容見眨了下眼,他不認識這個人。
那人撩開有花話的藤蔓,垂下一條腿,另一邊的膝蓋是曲着的,腳尖一大半都懸空在外,只靠剩下的一點支撐,很隨意地坐在圍欄上,維持着這個奇怪的姿勢,一動不動,不知道等了多久,像一個有很多耐心的捕獵者。
容見這麼看着他,心臟跳的很快,卻遲疑了好一會兒才問:“你是誰?”
其實心中已經有了答案,但不敢貿然說出口,一旦錯誤,會太過失望。
那人低下頭,笑了笑:“容見,怎麼還是這麼笨。”
他的嗓音清朗,是容見聽過很多遍,記憶深刻的聲線。
容見呆了一下,昏黃的夕陽落在臉上,他難以置信地睜圓了眼:“明野。”
明野點了下頭,他說:“過來。”
容見什麼都沒想,就像受到了什麼蠱惑,走到了他的面前,仰起頭,很認真地看着他。
明野伸出手,停頓了幾秒鐘,不知道在想什麼,但還是捧住了容見的下巴。
眾所周知,龍是這個世界最狡猾,最強大,最記仇的生物。
明野是一頭失去所在意的一切的龍。
想要將屬於他的人類討回來並不難,他卻不想讓那個人類傷心。
容見會在意那些與他無關的人或物,明野看得很明白。
所以選擇了一種從未使用過的魔法。
龍的體型過於巨大,想要變成人類,不算很容易,並且會失去天然的利器。
在此之前,明野沒有嘗試過,因為不是必要,也因為無法癒合的傷口是很致命的。
況且以龍的身軀陪伴在容見身邊,他可以籠罩住容見,完全控制容見。
最後還是選擇變成了人形。
明野並未完全失去理智,但也沒有那麼克制。
在來這裏前,他殺掉了那天所有那天在山洞中出現過的氣息。
這些血腥殺戮的事,明野做的時候不會有任何猶豫,也不會比任何一頭龍要生疏。
還是洗了個澡,才來見容見。
明野好像找到了一些人形的優點了。
他可以對容見做很多從前不能做、會傷害到這個弱小人類的事。
比如現在,他凝視着容見,捧着這個人類的下巴,觸感是柔軟溫熱的。
容見看得很仔細,明野的人形和普通人還是有所不同,他的眼睛是不太明顯的豎瞳,冰冷純粹。
他有一種與人類禮儀所不同的、動物般的習性,讓容見感覺非常奇異。
明野背着光,半垂着眼:“說過要去很多地方,要離開這裏嗎?”
他是詢問的語氣,許下的承諾,問出的問題,好像是一場公主與王子間浪跡天涯的逃亡。
但其實不是這樣。
容見勉強算得上公主,明野卻不是王子,他是一頭惡龍。
他顧不上那麼多了,怦然心動,將手搭在明野伸出的掌心中,沒有猶豫地說:“好。”
過了一小會兒,
容見沒有收回手,只是又說:“明野,你知道我會什麼會這樣吧。”
被當成公主,被送到山洞,又被擄回城堡。
明野說:“嗯。”
容見說過很多與此有關的事,而他也從殺死的人類口中得到了完整的事實。
容見抬眸看了明野好久,猶豫不決,最後還是問:“那……在離開之前,你可以幫我殺掉那頭龍嗎?”
離開之後,巨龍會焚燒這個國家。
雖然這裏有虛偽的國王和王后,惡毒的王子,但也有可愛的小公主,忠心的大臣,無辜的百姓。
可能在容見心中,明野是無所不能的惡龍,所以才會又想請求他。
空氣是安靜的,明野折下藤蔓上的白色花朵,簪到容見的捲髮間。
他說:“可以。”
就像過去的每一次,明野不會拒絕容見的請求,這一次也沒有意外。
明野的動作很少,靜止的時候會紋絲不動,這是他作為龍的習慣,此時卻忽然往前靠了靠,英俊的臉與容見貼近,能感覺到彼此的呼吸。
容見喜歡他,就不太敢與他對視,微微移開視線,才發現原來明野扎的高馬尾,用的是自己留在巢穴中的髮帶,和他很不相配。
或許只是順手吧。
“我答應了,會幫你殺死那頭龍。”明野坐在圍欄上,居高臨下地望着容見,很平靜地說,“要求龍的幫助,是需要付出代價的,你願意嗎?”
容見反應了一下,一時沒有明白。因為明野雖然看起來很冷淡,但對自己的要求永遠有求必應,好像從未說過這樣的話。
明野與他十指交握,力氣更大,讓容見感覺到痛,但又不至於要掙扎開來。
他已經學會控制作為人用力的分寸了。
明野沒有等容見回答,有點漫不經心地說:“是一樣你擁有的東西,到時候要給我。”
容見無條件地應允。
無論是不是交換,無論明野想要什麼,容見都願意給。
他早已墜入愛河,淪陷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