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你最好是
你急促喘息着。
按照嬌嬌的提示,拚命壓抑內心躍躍欲試的瘋狂念頭。
沒錯。
你是挺喜歡他的。
從聽到他說第一句話,到見到他第一眼,再到他後來的舉止投足,就沒有一處是你不喜歡的樣子。
如果當初沒出岔子,他就是你富婆生活中最想要春風一度的對象。
哪怕現在知道了他就是未來的黑死牟,你也還是喜歡他。
作為也嫉妒過同學、同事、朋友的普通人,在最開始聽聞他故事的那一刻,你就忍不共情他,對至死也無法從嫉妒中釋懷的他,有着近乎惋惜的好感。
可——
就是因為喜歡過他,你才非常清楚,自己被賦予了根本不可能完成的任務。
他對弟弟的擰巴心結,除非他自己看開,或者弟弟敗在他手上,不然,絕無第三種解開方式。
只要兄弟相逢,他就遲早有變成鬼的那一天。
無論從哪方面來看,都是他早死比較好。
——對大家都好。
這個念頭一出,你眼前剛要消散的血紅標語,頓時又厚了一層。
不知過了過久。
那些要命的標語才從你眼前徹底退卻。
「給我把那該死的後門去了!」
你頹然伏在榻上,弓起的脊背仍在顫慄發抖。
事到如今,你還有什麼不明白的?
這該死的嬌嬌,果然跟你想的一樣沒用。
「哦,不對。」
轉念一想,你愈發麵無表情,「它在變着法兒給我添堵的事情上,分外有用。」
嬌嬌拒絕:「這可不行。有這個東西,才能提醒你謹言慎行,專心做個好女人,不要動不動就想那麼危險的事。」
「……別這樣看我啊,我們系統可是很人性化的,這個後門並不是一開始就這麼粗暴,平常只是在檜扇上做字面提醒,如果字面提醒還管束不住你,才會直接蹦到你眼前呢。」
「不過,你放心好了,只要你不做與系統宗旨相違背的事,這個後門就不會對你生活產生一絲一毫的影響。」
「咱們還是不要在這種微末的小事上浪費時間了,趕緊想想如何順利完成任務吧。」
這種受制於人的感覺,讓你非常暴躁。
胸口劇烈起伏。
還未平復的呼吸,再次紊亂起來。
「那我不幹了。」
嬌嬌溫溫柔柔地勸:「是,你不幹了,會帶着我一起死。可是,羽衣,你有沒有認真想過,如果你不努力完成任務,真正被傷害的那個,究竟是誰呢?」
「羽衣,你很清楚的吧?」
「是你這具身體的主人,是你未來的孩子。」
「他們都將不得好死……」
你再也忍不住。
拿起身旁的枕頭,狠狠砸向它:「滾!」
嬌嬌:「哎呀哎呀,你怎麼又生氣了?我只是好心提醒你,別被憤怒沖昏頭腦,免得事後又難過而已……算了算了,我滾,我滾,行了吧?」
它輕車熟路鑽入你身邊熟悉的檜扇。
你當即泄憤般把它一折兩段。
****
氣歸氣,鬧歸鬧。
你終究還是無法做到,得到了別人最重要的東西,卻能心安理得擺爛。
你冷靜下來。
轉而思考起最現實的問題。
黑死牟很難搞。
用對待鬼舞辻無慘的方式對待他,不僅沒用,還容易死。
不過,他也絕不是什麼不可PUA的高峰。
他有很強的自尊心和責任感。
而這,恰恰就是你可以利用的地方。
你會不停向他索取安全感,會不斷向他索要承諾,還會不斷加深你離開他就活不下去的認知。
只要你給他的認知足夠強烈,應該就能稍微阻止他做出拋妻棄子的行為來——至於,他會不會因為自己的心愿無法實現而痛苦,不在你考慮範圍內。
當然了。
你給了他選擇的餘地,並不意味你對最壞的結果毫無防備。
如果他無論如何都不願意為了妻兒讓步,那麼,這樣不知好歹的丈夫、無情無義的父親,沒有存在的必要。
你會用殘酷的事實告訴嬌嬌。
不要以為開了後門,給你戴上枷鎖,它就能高枕無憂了。
這世上殺人方法那麼多,並非一定要心懷惡意,才能殺人。
真誠。
才是永遠的必殺技。
念及此,你緩緩合上手中不停跳躍着紅色標語的檜扇,微微一哂。
你果然還是太心軟了。
即使內心還存着葉公好龍的恐懼,可面對自己有過好感的人,還是會下意識給予對方最大的寬容。
只希望他不要辜負你的美意罷。
不然,你不介意再次佔據道德高地,成為富裕的小寡婦,過着除了物質,一無所有的孤苦生活。
就在你想好之後的行動方針之後,腦海不由閃過鬼舞辻無慘的臉。
倒不是你很想他。
而是你想從他嘴裏,得到更多關於兩面宿儺的事……
可這種念頭,僅存在很短的剎那。
你不能做這麼危險的事。
現在的人生並不屬於你。
與不該相見的人重逢,只會給現在的人生帶來不幸。
與其去問已經蛻變成鬼王的鬼舞辻無慘,倒不如去問問產屋敷一族。
想通后,你暫時放下了這個不靠譜的念想,專心投入到工作之中。
在日復一日的相處中,你發現黑死牟真的很好。
他是很可靠的後盾。
就算你故意粗暴將后宅權利上收,惹得宅邸老人怨聲載道,他也不會下你的面子。
相反的,他還會在百幫之中,抽出時間指導你如何正確御下——活像個盡職負責的老師。
甚至,哪怕你三分鐘熱度,手裏的事情說不管就不管了,他也毫無怨言地幫你收拾爛攤子,並絕不容許任何人對你的行為橫加置喙。
真正做到了當初對你的承諾:家裏只會存在你們兩個主人。
你可恥地心動了。
即使知道他未來可能不做人,還是忍不住握住他伸來的橄欖枝。
你過上了打工人夢寐以求的生活。
平穩、富足、隨意躺平。
雖然身邊多出一個男人,但他潔身自好,不光長得好看,還很行。
不僅不會給你添堵,反而還會給你帶來諸多便利。
這讓你遠比做富婆小寡婦的時候更開心。
可——
越心動,你就越震驚。
究竟是何等痛苦和絕望,才會讓一位妻子、一位母親,毫不留戀地讓渡出幸福快樂的人生時光。
上次被強行拉壯丁,正值與鬼舞辻無慘新婚。
那個場景對原主來說,完全是噩夢。
你能體諒她扭頭就跑的心情。
可這次是不同的。
人類的黑死牟出乎意料地好相處。
強勢卻不強硬。
心思細膩卻不敏感多疑。
是個合格的男德學院結業生。
可你還是來了。
這跟你之前的猜測不同,讓你困惑了很久。
你一直想不通這點。
直到你懷孕。
再次做了母親的你,某天夜裏突然醍醐灌頂,瞬間就理解了原主的心情。
什麼男人不男人的!
什麼快活不快活的!
什麼愛不愛的!
孩子才是最重要的!
只是讓渡出一部分幸福人生,就能讓別人有更好的代入感,確保別人為了庇護你的孩子竭盡所能、悍不畏死,這就是穩賺不賠的買賣!
雖然有點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的嫌疑,但你覺得母親擔憂孩子的心應該是一樣的。
如果由你主導的人生註定不幸,而只要犧牲你,就能讓自己在意的人獲得幸福的未來,那麼,這個犧牲你也是願意的。
就像——
當你還是個社畜打工人的時候,其實你並不畏懼猝死在工作崗位上,因為法律和國家會確保失去親人的家人,得到足夠的賠償。
想明白這一點后,你果斷將睡在身邊的繼國岩勝搖醒。
他睡得很輕。
幾乎是在你搖他的瞬間,就醒了過來。
繼國嚴勝下意識探查過四周,確定沒有異動,才放鬆了警惕,安撫般摸了摸你肚子,沙啞着聲音問你:「是哪裏不舒服嗎?」
你胡亂搖頭。
拉住他摸你肚子的手,緊張地捏他手指,低垂的長睫都遮不住你眼底的忐忑不安:「岩勝,以後你會不會嫌棄我沒用,只會阻礙你前進的腳步,就丟下我一個人?」
繼國岩勝:「你怎麼會這樣想?」
你沉默下來。
繼國岩勝沒有逼你。
而是抬手將你單薄的肩膀往懷裏摟了摟,並將滑落的下來的薄衾給你拉上去,
你順勢在他懷裏。
側耳聽着他胸膛里沉穩有力的心跳。
沉默良久,你終於鼓足了勇氣,才緩緩說出自己的想法:「很快,我就要生下我們的孩子,可是,我現在越來越清楚地意識到,我只是一個柔弱的女人,只靠我自己是不行的,我根本沒辦法獨自一人撫育孩子長大。」
「我好像真的很沒用。」
「即使你教了我那麼久,可我還是處理不好繼國家的家務事。岩勝,我已經離開不你了,沒有你在我身邊,我根本不可能活下去。」
「我把自己的人生都活得亂七八糟,至於孩子,我就更沒有能力管教指導了……」
「如果……」
「我是說,如果……」
你死死揪住他的衣襟,仰起的眼睛噙滿盈盈水光,「如果你想要拋棄我,能不能早點告訴我?……我自己怎麼樣都好,可我不能連累一個無辜的孩子。」
「岩勝……」
你額頭抵着他胸口。
呼喚着他的名字,無助啜泣。
身體也墜入冰庫,縮在他懷裏瑟瑟發抖。
你是如此悲傷。
「如果我的孩子得不到父親的愛惜,註定過得孤苦無依,那還不如趁着他並未長成,讓他去往極樂,也好過他在這個世上,陪着我受苦……」
繼國岩勝僵在原地。
有些不知所措。
他不明白,之前還是好好,為什麼你只是睡了一覺,就開始說這種近乎冒犯的無禮話語。
有心責怪你。
可你是他的妻子,是他認定要共度一生的夫人,他不可能用對待下屬的嚴苛態度要求你。
更別說,你還哭得那麼可憐。
這讓他忍不住想起自己的母親——那位羸弱的女子,強撐着虛弱的身體,也要跟自己的丈夫據理力爭的時候,也會像你一樣悲慟淚流。
母親死後,父親說,他是深愛母親的。
他不懂。
既然深愛,為什麼還會捨得母親那樣哭泣。
父親說,等他成親后,就會明白。
可即便是到了現在,他也不明白。
他不確定自己是否深愛着你。
他只是本能覺得,不應該讓你像母親一樣哭泣——即便依着你繼國家主母的身份,剛才那些話着實過於失態了些,他也不會問責你。
「不會。」
繼國岩勝將你摟在懷裏,溫暖寬大的掌心撫着你後背,「不會發生那種事。」
「我是繼國家主,是你的丈夫,更是你腹中孩子的父親,我會承擔起自己的責任,絕不會讓你跟孩子孤苦無依。」
「所以,你儘管放心生產。」
「我會跟你一起撫育我們的孩子。」
你心臟不合時宜跳了跳。
按在他身上的手也在不自覺顫抖。
有那麼一瞬間,你真的很想放任自己去信任他,不帶任何算計地依賴他。
可很快,你就從這種不理智的感性中抽身。
「你真的會像現在這樣,永遠陪在我們身邊,永遠也不會拋棄我們嗎?」你靠在他身上,哽咽着再次跟他確認。
「真的。」
你緊緊抱住他。
雙手藤蔓般環住他結實有力的腰腹,整個人都死死貼在他身上,像是想跟他融為一體。
你聽到自己用喜極而泣的哭腔,道出自己鋪墊已久的真意。
「你最好是。」
「不然,我會報復你的。」
「一旦你讓我陷入痛苦的絕境,岩勝,我絕對會報復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