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第五十六章

第56章 第五十六章

這年的春闈,最終考了兩場策論,總共六道題,三道問經義,三道問時務。

直到最後一場,才像往常那樣出了詩賦題,而且只出了一道詩,一道賦,且題目與以往相比,簡直簡單隨便得可怕。

考到最後,若說不少學子先前還懷抱有些許希望的話,到後面已徹底絕望。

三年等待,十年寒窗,皆為這一日。

然而,出乎意料的改動,此生所有積累,幾乎盡為泡影。

最後一場考試到最後,謝知秋似乎隱隱聽到不少摔筆聲、折斷東西聲,甚至有一個考生在考場嚎啕大哭起來,連謝知秋的號舍都能聽到清晰的哭聲,像臘月深夜在樹林間呼嘯的悲戚寒風。

謝知秋倒是沒有那麼崩潰,只是聽到那樣的哀嚎,內心難免有所觸動。

在一片愁雲的氛圍中,謝知秋穩了穩心態,淡定如故,完成最後一張考卷。

*

春闈結束后,這回試題內容的變化,果然在梁城引發軒然大波!

「為什麼這回頭兩天考的全是策論,詩賦反而只剩下最後一天的兩道?!多年來的考試題制,難道可以一聲不吭就改嗎?!禮部必須給我們個說法!」

「齊相!我們要見齊相!齊相一定會為我們寒生說話!」

一群士子在貢院外鬧事,很快被巡視的衛兵捉走。

而縱然是沒有反應激烈的考生,多半感覺也不太好。

有老考生在外面搖頭嘆氣:「老夫考了幾十年了,一輩子都在與詩詞作伴,如今再讓我改寫策論,哪裏還寫得出來?現在這個年紀,也不知道下回還考不考得了了,這輩子,恐怕也就這樣嘍。」

另一人道:「關鍵是這回變成這樣,下回又會如何?若是這次不中,我們接下來還要準備三年,這三年是按照以前的詩賦為重準備,還是按照新的策論為重準備?」

眾人爭論不休。

不過,在這等形勢下,倒也有一些不同的聲音——

「我倒認為,題制有變未必是壞事。」

「過往科舉重詩賦輕策論之事,為人詬病已久。名士如甄奕、丁湫都曾上書闡釋其弊端。」

「科舉是為了選擇為官之人,擇優而用,本就應選擇有實幹能力之人。考策論當然也未必萬無一失,但至少比詩賦更能選出有做事能力之人。」

「誠然我這回也將複習重點放在了詩賦上,考得並不是很好。但是既然大家都是如此,又何嘗不是一種公平呢?其實考生本來就該以真才實學為準,而不是考試技巧,難道憑藉對考試技巧的鑽營拿到高分,就是公正了嗎?」

「現在或許對考生來說一時不適應,但長遠來看,於官場,於百姓,於百姓來說,都是有益處的。」

顯然該學子之言,也代表一部分人的心聲。

於是此等言論,又在考生中引發一陣熱議。

*

正當梁城士子吵得熱鬧時,林世仁也跑來見謝知秋。

「蕭兄,你考得怎麼樣?」

林世仁顯然也被這回的考題安排嚇到,只是相比較於其他學生的無措失望,他表情倒有點慶幸。

他說:「幸好自從進了太學,我幾乎沒有認識的人,一直與蕭兄形影不離。蕭兄你跟着嚴學士學習的時候,我也一同聽了一些,那些策論題我居然都不至於兩眼一抹黑,全都作出來了!」

光看林世仁的神情,不難猜到,他覺得自己答得不錯,在這回人人都沒料到考題會變化的情況下,像他這樣,說不定反而佔到了便宜。

林世仁沾沾自喜:「這才是我第一次參加春闈,本來以為和備考多年的人肯定不能比,就當試試手了,沒想到還會有這種變故……我昨日去了趟太學,嚴學士可是被人團團圍住啊!

「以往大家都覺得他為人過於板正,脾氣又臭又硬,完全按自己的想法行事,教不了科舉,這回方察覺嚴先生這類人的好處來,以後再有人想請教嚴先生,指不定要排隊了!

「不過,依我看,嚴先生還是最器重你。

「蕭兄你在改制前就時常請教嚴先生了,他自然對你感情不同,日後想來也會對你比旁人親近……對了,蕭兄,你感覺如何?我看這考題,對你比對旁人有利得多吧?」

謝知秋話少,先前光聽林世仁說話,不曾答他。

此刻,她才略一頷首,道:「都答了,但結果如何,尚不可知。」

謝知秋素來謹慎,沒有把握的話,她不會胡說。

林世仁則詫異道:「蕭兄,你真是好冷靜。若換作我是你,發現考題如此有利於自己,定要好生慶賀一番了。」

謝知秋眼瞼低垂,並不言語。

考題對她而言有利,她自是鬆了口氣。

而且就連謝知秋自己,看這情況,都認為自己十有八.九會榜上有名。

只是,不知為何,她並不覺得踏實。

許是結果出來之前並不安心,許是會試還並非結束,她與秦皓之間的較量,至少要到殿試結果出來才能有定論,又許是因那「鍾厚」二字……

謝知秋擰了擰眉心,蹙起眉頭。

*

半月時光,眨眼即過。

會試放榜會在杏花開放的三月初,因此會試中第,又稱杏榜提名。

自從二月結束,將軍府早已掐着往年會試放榜的時間,日日派人去貢院打探消息。

然而,唯有今日,謝知秋尚在書房讀書,忽聽到將軍府外頭敲鑼打鼓、喊叫連天,再之後,就連鞭炮也響了起來。

謝知秋聽到聲響,一頓,心知是成績來了,放下書,起身到將軍府門口去。

將軍府門口已經圍得人山人海,非但護院丫鬟都聚在門前,住得近的街坊百姓也都圍過來看過來,堵得水泄不通。

將軍府的人都是滿臉喜色,一見謝知秋過來,連忙讓出道,好讓她站到門前正中間——

謝知秋四周一顧,一見這陣仗,心知絕對是中了。當街來打鼓敲鑼的,正是前來討賞的報錄人。

那些個報錄人吹吹打打,為首的是個樣貌端正的褐衣男子。

他手裏拿着銅鑼,原先興高采烈地領着眾人在將軍府門前大說吉利話炒熱氣氛,這會兒見正主似乎出來了,連忙拿起鑼錘「噹噹當」用力敲了三下,喜道:「來了來了!蕭家進士大老爺來了!」

話音剛落,一眾報錄人當即又來了一段,吹嗩吶的吹嗩吶的,敲鼓的敲鼓。

周圍人又是一陣鼓掌起鬨,紛紛道賀。

只聽那敲鑼人扯着嗓子高聲喊遍:「喜賀蕭將軍二公子蕭尋初相公高中巍科,得亞元第二名!蕭相公滿腹才學,一表人才,他日必為尚書宰相之材!我等仰文曲星高中之光,特來恭賀,還請文曲星不吝降福,多多賞賜!」

周圍人立即起鬨道:「多多賞賜!多多賞賜!散銀賜福!」

就連小孩子也在大人的鼓勵下上前說吉利話:「恭喜蕭相公高中亞元,願蕭相公官運亨通,早日娶得美嬌娘!」

鑼鼓聲愈發喧囂,嗩吶歡騰,看熱鬧的人也越來越多。

這些報錄人皆不是貢院官派的,而是自發的普通人,搶着過來報喜道賀,無非是討個好彩頭。按照習俗,舉子高中,定然要設宴禮待道賀人,也要給賞錢,所以一有人中第,立即就會賓客盈門。

正所謂伸手不打笑臉人,大家努力說吉利話,也是為討個賞。一般越是富裕的人家,給的賞賜越多,以將軍府的富貴,自然會有一大幫人上門道賀要賞,分外熱鬧。

會試第二名,這可不是小事!

後頭只剩下一個殿試,既然會試都得了第二名,那說不定能進一甲之列,將來前途無量。

蕭將軍早已出來看情況了,自家兒子會試中第,還是第二名,他當然相當高興,也不會給上門道喜的臉色看,大手一揮,便道:「今日府中設宴,凡道喜者,皆可入內吃席!」

話音剛落,圍觀眾人紛紛大聲鼓起掌來,簇擁着進了將軍府。

關於賞錢,將軍府里也早有準備。賞錢都用紅綢包着,裹成一個個圓滾滾的小紅包,放在托盤裏,由丫鬟們端着,過去分發,引眾人搶奪。

為首的報喜人更是得了一小貫錢,很是滿意,他將錢收了,連連拱手道:「多謝大老爺!多謝大老爺!」

說著,他又噹噹當敲起鑼來,高喊道:「文曲星亞元蕭尋初大相公人中龍鳳!他日必當前程無量!」

喊完,他又連連道了許多祝福的吉祥話,這才收了鑼來,打算入內吃席去。

一眾喜氣洋溢的人中,唯有高中的謝知秋本人反應平淡,雖說給賞邀席都安排妥帖,但她從頭到尾沒什麼表情。

謝知秋倒不是不高興,只是個性使然,素來少露喜怒。

她知自己中了,還是第二名,心裏也有喜悅和放鬆——看來離娶回蕭尋初和自己的身體,只剩下殿試一步之遙。

不過,同樣是這個第二名,也令她有點疑惑。

說實話,謝知秋知道會試困難,她不可有自負之心,但她從小到大,文章時常受人誇讚,只要能進去排名,多半都是第一。這還是第一次,竟有人名次在她前面。

謝知秋多多少少有點好奇,便攔下報錄人道:「多謝閣下報喜,敢問閣下,會試第一是何人?」

「不必謝不必謝,給大相公報喜,應該的。」

報錄人客氣地點頭哈腰。

然後,他回答謝知秋的問題道:「蕭相公才華出眾,得中亞元自是遠超庸人!不過這第一名也是厲害的,蕭相公聽了,定會信服——

「今年的會元,乃是同平章事大人齊慕先之長子——齊宣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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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個註定要位極人臣的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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