夢境
梁銜月和老爸駕車行駛在馬路上,剛下過了一場暴雪,路上竟然已經沒什麼積雪,馬路兩邊堆起了高高的雪牆,那是除雪車作業后留下的。
梁銜月把臉貼在車窗上驚訝的說:“市裡什麼時候有這麼多除雪車了,我還以為到村裡這條路不好走,沒想到除雪車也早早來過了。”
梁銜月家所在的城市叫安城,是一個本省人可能都不熟知名字的小城市,除雪車雖然有,但是不多。通常下了一場雪,等不及除雪車出動就化了,這還是梁銜月第一次看到除雪車有這麼大的工作量。馬路兩邊堆起來的雪堆都有一人高,車輛就好像行駛在隧道里一樣。
梁康時一點也不驚奇,要是路上的積雪沒人管,他才不會帶着女兒出門。“我早就給村裡打過電話,早上雪就除的差不多了。別看天氣預報說有暴雪的時候大家都不信,市裡可是嚴陣以待,雪剛開始下除雪車就上路,今早所有的道路都能通車了。”
梁銜月一陣唏噓,這天氣真是怪得很,誰能想到這才十月中旬就開始下雪,而且第一場雪就是大暴雪,鵝毛一樣大的雪花下了一個下午加半個晚上,積雪比膝蓋還高。她家這裏又不是多靠北的地方,往年12月也未必下雪!
當時她看見手機上天氣預報那密密麻麻的雪花,還以為天氣APP出了Bug,上網一搜才發現,全國將近1/3的省份都發了暴雪預警,一股強勁的寒潮南下,今年怕是個冷冬。
大雪下到晚上,梁康時就開始不安,他家老宅子在村裡,這幾年搬到城裏以後就沒人住了。房子這東西越沒人住越容易壞,萬一讓暴雪給壓塌了那可就糟了。
普通的暴雪倒還好,大雪的雪花又大又鬆軟,房檐也有坡度,風一吹雪就下來了。但是這次的雪因為是十月份下的,溫度還沒那麼冷,先落地的都化成了水,又在降溫種結了冰,這可就粘在屋頂上了,再加上一絲風也沒吹,梁康時輾轉反側了一晚上,一大早打了幾個電話,吃過早飯就準備回村去看看。
進了梁家村,還沒到自己家,梁銜月就看見好幾戶人家的屋頂上搭着梯子,站在梯子上面的人正拿着竹竿打雪。倒不是房子蓋的不牢固,一場暴雪就怕了。而是天氣預報說,這兩天可能還要下雪,一場不要緊,多來幾場誰家的房頂受得了。就算對自家房子有信心,走出家門就可能被房檐上滑下來的積雪劈頭蓋臉的砸一通,那滋味也不好受。
路上的雪有人掃,她家大門前和院子裏可是“一片凈土”,厚厚的雪地白的耀眼,一腳踩進去小腿都看不見。幾棵棗樹和梨樹變成了玉樹瓊枝,漂亮是漂亮,仔細一看幾棵樹都有枝條被雪壓斷,屋頂更是憑空高了一尺。
父女倆從院門口跋涉到放着工具的廂房,鞋子裏都進了雪,襪子又濕又涼。車上帶了雨靴也沒用上,積雪比靴子還高,雨靴靴筒又寬大,穿上就不是滲雪了,那是往鞋子裏裝雪。
“這種時候還是雪地靴方便。”梁康時感嘆道。他也不是不知道,主要是因為家裏沒有。這邊雪下的不多,冬天也不怎麼冷,都不愛穿又笨又重的雪地靴。
梁康時把一雙乾淨的襪子塞到梁銜月手裏,叫她換好了去一邊坐着,等他剷出一條小路來再出去。
梁銜月不樂意:“我也是回來幹活的。”
梁康時沒辦法,給她指了個事做。梁銜月拿着一根長竹竿,上面綁了一把小掃帚,又撐了一把傘,去打幾棵果樹上的雪。
積雪不僅會壓傷枝條,化雪的時候果樹還容易凍傷。這幾棵果樹都是她出生沒幾年種下的,年歲和她差不多大,小時候年年都吃上面的果子,棗子脆甜,梨子皮有點厚,但是果肉清甜多汁,現在雖然不住在這邊了,這幾棵果樹要是凍死了她還是心疼的。
梁銜月用脖子和肩膀夾着傘,高舉着竹竿去拂枝頭的雪,這個時候樹還沒落葉,枝頭的雪沉甸甸的,一個個雪塊砸在傘面上,發出噗噗的沉重聲響。
脖子也酸,手臂也酸,她好不容易打完了一棵樹的雪,立刻跑到一邊蹲下來休息。等再一抬頭,梁康時已經剷出了一條路,不用再趟着雪走了。
梁康時拄着鐵楸站在一邊,一疊聲地問着:“餓不餓?冷不冷?去車上吃點東西暖和一下吧?”
梁銜月搖頭,梁康時已經拿過了她放在一邊的竹竿,走向另一棵樹,梁銜月趕緊追上去給老爸打傘。
梁康時一邊麻利的掃着樹上的雪一邊說著今天的安排:“把這兩棵樹弄完咱們就吃飯,下午把房頂上的雪打了咱們就回家,我看着天又陰了,別是又要下雪。”
他們家旁邊就是村裏的小超市,父女倆買了兩桶泡麵,藉著超市裏的熱水,湊合吃了一頓。下午的工作量不小,就算不管院子裏的積雪,光是只管四間大瓦房、一個放工具的廂房和一個裝柴火煤炭的倉房這幾個房頂都有的忙。
別看房子數量不多,可是梁銜月家寬敞明亮,又不用考慮什麼房價公攤,每間房面積都不小。聽她爸說了,家裏的老房子沒人住總是不行,沒了人氣房子遲早要壞,他和梁媽還存着一點年紀大了從城裏回來養老的心思,今年重新鋪了地暖,窗玻璃都換成了保暖的雙層玻璃,想着能不能租給哪個愛惜房子又知根知底的村裡人。只不過雖然條件好,但是要求也多,農村裏的房子不好租出去,房子一直到現在都沒找到合適的房客。
梁康時晃了一圈,決定先從廂房開始干,瓦房的頂有坡度,雪塊要是一起滑下來容易把梯子撞翻,但是他們家的廂房是平頂的,而且和瓦房連在一起,可以從上邊爬過去。
梁銜月用鐵鍬把屋頂的積雪推下去,時不時的回頭看看梁康時,她爸正跨坐在房脊上,手裏也是一把鐵鍬,看着還算穩當。梁銜月叮囑了梁康時幾句,視線突然轉到了房脊頭的脊獸上。
說起來自己的名字,也和這脊獸有點關係。
當年梁銜月出生是早產,又正好趕上一個雪夜,救護車遲遲不來,梁媽眼看着就要生了,梁康時只好匆忙找了村子裏做過接生婆的王大娘,好在生產的過程還算順利,救護車還沒到,梁銜月已經落地了。
梁康時把王大娘送出門的時候,回頭一望,大雪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停了,一輪皎月高懸,正好升在房頂的脊獸附近,那不知道是什麼神獸的脊獸大張着嘴巴,彷彿銜住了月亮似的。
梁康時當即就定下了女兒的名字,雖然沒有寶玉銜玉而生那麼大的神通,但他女兒出生時脊獸銜月,將來也是要有大出息的。
至於起了這個名字的梁銜月有沒有大出息,問起梁家村的人,他們肯定是要豎起大拇指的,人家是重點大學的高材生,畢業就去了大城市工作,月薪上萬,妥妥的是家長口中“別人家的孩子”。
只有梁銜月自己知道,大廠996兩年,本來就不太行的身體更差了,精神萎靡,大病一場后,梁銜月和梁媽在視頻里痛哭一場,轉頭就拿着這兩年的積蓄辭職回家了。
家裏所在的城市是個小城,沒有她這個專業對口的工作,但梁銜月已經決定暫時休養兩個月,再去別的城市找一份強度沒那麼高的工作。
梁銜月不覺得自己有多優秀,一路求學到工作她見過更多比她勤奮、聰明、堅韌得多的人,但是她一直是覺得自己足夠幸運的。她是在父母的愛里長大的小孩,二十五歲了還是覺得自己是個孩子,她只哭訴了那麼一次,父母就堅定支持她回家休養,哪怕她要辭了那個在別人眼裏“光明萬丈”的工作。
————
忙活了一下午,家裏屋頂上所有的積雪終於都被清掃的差不多,兩個人正要驅車趕回市裡,天上又飄起了紛紛揚揚的雪花。鉛灰色的雲層低壓壓的,彷彿又在醞釀著一場暴雪。
梁康時突然把車門關上了,他轉頭對梁銜月說:“月月,我上路邊看看有沒有出租車,你自己先打車回去吧。我今晚就睡這,萬一晚上又下暴雪,明天還得再回來折騰一趟。”
梁銜月當然是堅定的拒絕了。她明知道自己幫不上太大的忙,但還是要跟着來到老宅子,就是因為掃房頂這個活要爬上爬下,萬一摔了一下,一層樓的高度雖然不會出什麼大事,但也得留個人好有個照應。
梁康時拗不過她,只好先自己出去買晚上吃的東西了。
梁康時回來的很快,家門口有個小超市就是方便。梁銜月去接他手裏的袋子,發現是兩袋肉餡兒的速凍餛飩。幹了一下午活,父女倆都飢腸轆轆,晚上可不能再用泡麵將就一頓了。
當時搬家的時候,東西並沒有全部搬走,每年春節祭祖的時候梁康時都要回來住兩天,老宅子裏放着一些搬不走的傢具、兩床被子,也有一個能煮東西的小湯鍋。
梁銜月扯開梁康時帶回來的另一個口袋,挑了挑眉:“小超市裏什麼時候還賣電熱毯的?”
梁康時已經打了一桶井水準備燒水煮餛飩,他頭也不回的答道:“不是買的,去你四爺爺家借的。”梁銜月怕冷,而且放在老宅子的這幾床被子也沒來得及曬,梁康時擔心被子發潮,準備用電熱毯烘一烘,要不然梁銜月肯定睡不好。
梁銜月“唔”了一聲,轉身去鋪被子了。
梁康時想起什麼來,又探頭問道:“你四爺爺聽說今晚我們留在這,讓我們去他家吃晚飯和睡覺呢。”
梁銜月一個不字還沒說出口,梁康時已經接著說了下去:“知道你不愛去別人家睡,我說不用麻煩他們了,再說就一晚上,湊合一下就過去了。”
梁銜月滿意了:“還是我老爸懂我!”
————
說實話,梁銜月這一晚睡得很不踏實。
她先是做了一個視角古怪的夢,不知道是不是因為這場不合時宜的暴雪,讓她對現在的氣候有點擔憂,竟然做了諸多天災輪番出現的噩夢。
夢裏的梁銜月似乎沒有實體,她以一種上帝視角從高空俯瞰這一切,朔風南下,大地一寸寸變得雪白。靜謐的黑夜裏,燈火越來越稀疏,只有永恆的寒冰。她的視線飛掠過大地,來到無邊無際的海洋,數個島嶼上的火山噴發出濃濃的煙霧,流淌的岩漿是炫目的橙紅色。天空都被火山灰籠罩,在她看不見的深海里,地底火山同樣活躍。海嘯很快抵達了海岸邊,掀起了衝天的巨浪。
不知道過了多久,積雪終於融化,地面泛濫着洪水,奔騰的河流衝垮堤岸,無數房屋建築淹沒在暗流之下。
暴雪、洪澇、乾旱這些災害輪番過後,竟然還有更險峻的情形等待後面,持續的高溫讓兩極的冰蓋融化,海平面上升淹沒了大片土地,梁銜月看到僅存的人類開始向內陸遷徙,好景不長,新的危機又在發生……
真是可怕。梁銜月終於從這場惡夢中掙脫,她心有餘悸的坐下來,手心裏觸到了一片細膩的沙子。她是不是還在做夢?
這個夢就溫和的多了,梁銜月坐在一片海岸的沙灘上,眼前是碧波萬頃的海洋,身後不遠處是鬱鬱蔥蔥的森林。沒有無止境的災難和危機,這一切是那麼的靜謐美好。
梁銜月看了一會兒海,終於冷靜了下來。她感覺視線旁邊竟然有兩個小小的圖標,模樣十分眼熟,一個是線條勾勒出的背包圖案,另一個是個小人頭像。
她的視線剛剛挪到簡單的頭像上,那個圖標就自動展開,下拉出一排文字來。
【個人資料】
【遊戲指南】
【簡易合成】
【合成圖譜】
這下樑銜月終於知道自己為什麼會覺得眼熟了,這就是她最近在玩的一個海島單機生存遊戲的界面,非常簡單,也沒有什麼主線任務,唯一的玩法就是在海島中儘可能長的生存下去。
看來還是在做夢。
梁銜月抬腳朝着森林走去,突然覺得腳下的觸感不對勁,她低頭看去,自己竟然沒穿鞋,只穿着一雙冬天的厚襪子。
梁銜月只好盡量挑鬆軟的泥地走,她這會兒不知道為什麼又累又困,意識混混沌沌的,也沒有多餘的心思思考其中的異常,她走出不遠,看到地面上爬着一片瓜藤,一個黃澄澄的大南瓜出現在瓜藤中間。
梁銜月下意識的走了過去,心裏起了摘下這個南瓜的念頭,眼前立刻出現了一個淺淡到幾乎不可見的進度條。進度條滿了,這個南瓜突然消失在原地。
如果梁銜月這個時候打開背包的話,就會發現裏面出現了一個南瓜的圖標,右上角還寫着數量1。
可是她不知道為什麼太困了,夢裏也會覺得困的嗎?梁銜月心裏想着要回去好好的睡一覺,眼前的什麼森林、瓜藤都立刻消失了。
深夜,在梁康時熟睡的時候,他身邊躺着的女兒不知道什麼時候消失在被窩裏,過了差不多半個小時,才重新出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