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第四十一章
晨露映照着初升的太陽,在葉片上滾落,在地面上濺射出千道金色流光。
魈睡眼惺忪地睜開眼,一雙修長的雙手在眼前翻着書頁,伴隨着沙沙聲響,歲月靜好之感撲面而來。
般若正看着一旁柜子上的醫書,見身邊的少年夜叉醒來,他微微一笑:「金鵬,好久未見。」
魈抬眼看向銀髮的夜叉,距離上次見面,似乎已有幾個月的時間了,在他的感知中,般若似乎更加消瘦了幾分。昨日受了重傷,他的臉色依舊蒼白,給人一種大病未愈的虛弱感。
「好久未見。」魈回答,直起身子端坐,「你現在感覺怎麼樣?」
「唔,已經好了許多。」般若回答,將手上醫書放下,「昨天我拖累你了吧?奧塞爾知曉我們二人關係,想要以我為要挾突破關隘。」
「放心。一切安好。」魈見般若臉上有憂色,安慰道,「幸虧帝君及時趕來,才能把你及時救下。」
般若一愣,「是岩王帝君救下我的?」
以奧塞爾的計劃,他以為救下自己的應當是金鵬,怎麼會變成岩王帝君。
魈見狀,將昨日戰場上的情況一一告訴般若,「我獨身一人,沒辦法同時看顧兩方,若不是帝君……」他語氣中有后怕。
眼前銀髮的夜叉略作思忖,抬眸道,「既然如此,我需要好好感謝帝君一下了。你可否告訴我應該去何處見他?」
魈聞言,為般若指了方向。他還需要在歸離原附近巡邏,觀察漩渦之魔神的動向,並清除會給歸離原民眾帶來威脅的邪惡妖魔,走出房間后,便和般若開口道別:「我們晚上再見吧,到時候我帶你嘗嘗歸離原大廚做的菜。」
般若笑說:「好的。」
他看魈一手摸這後頸,像是因為昨夜奇怪的睡姿落下肌肉隱痛,於是抬手放在魈的肩膀上,掌心綠色元素力微光吞吐,不多時魈便感覺肌肉的酸疼緩解了許多。
「現在感覺如何?」般若問。
「謝謝,好了許多了。」魈道完謝,抬頭見太陽緩緩升向中天。
般若見他動作,知道金鵬大約時間緊急,對他說:「你先走吧,不必管我。」
對方點點頭,臨走前還回首看了般若一眼,金色的眸子中能看到些許愧疚之情,顯然是因自己不能在般若來歸離原的第一天陪伴他而心有不安。
少年夜叉的衣角翩飛,幾個眨眼就不見了蹤影。般若從金鵬消失的地方收回目光,突然感受到幾股充滿強烈好奇心的視線,他回身看去,一個年紀不大的小姑娘正目不轉睛地看着他,她的旁邊還站着兩個男孩。
胸中泛起癢意,般若咳嗽幾聲,溫言道:「小姑娘,有什麼事嗎?」
小姑娘扎着兩根麻花辮,注視着般若的眼睛亮晶晶的,像是觀摩着什麼寶藏,「大哥哥,你長得好漂亮。」
聽到這話,旁邊的兩個小男孩急了,眼神不善地盯着般若,滿臉不屑,口中全是貶低之語。
「什麼嘛,看着很一般啊。」
「娘們唧唧的。這算什麼好看。」
般若啞然失笑,沒想到自己來歸離原的第一日,第一眼見到的是小孩子之間的爭風吃醋。
厭惡般若的兩個小男孩不知道,他們貶低般若的同時,也在貶低這個小女孩的審美。小女孩聽着兩耳旁的嘰嘰喳喳,臉上皺起,一臉無語之色。
她的膽子很大,走上前牽住般若的外袍,認真道:「我剛才聽見那位綠髮的仙人說大哥哥你要去見岩王帝君。他指的方向太粗略了,歸離原裏面的道路很複雜的,我知道岩王帝君在哪兒。大哥哥需不需要我帶你去?」
般若看着小姑娘一副忐忑着,生怕被拒絕的模樣,溫柔地笑了笑:「當然需要,麻煩你了。」
小女孩聽見般若贊同了自己的建議,活力四射地拍拍胸膛,「包在我身上。」
後面的兩個小男孩如遭雷擊,趕忙跑到小女孩的身邊,試圖勸說她。小女孩不為所動,牽起般若的手向前走去,「哎呀哎呀什麼都聽不見!你們好煩!」
男孩們還是不甘心,於是跟在兩人身後。原本應該般若獨自一人去見岩王帝君,現在卻跟了三個小尾巴。
般若跟着小女孩穿梭在歸離原中,這裏的建築和穿越前華夏民族的古建築頗為相似,但不見瓊樓金闕,風格較為樸素。街道四四方方,平坦的石板路間充滿了市井生活氣息,包子鋪蒸騰着瀰漫肉香的熱氣,賣糖人的老叟一邊吆喝着,一邊提起一勺褐色的糖漿在攤平的米紙上作畫。
岩王帝君的的辦公處在歸離原的東邊,四人的速度還算快,沒過多長時間就來到一處庭院前。門口,有兩位千岩軍持槍端立把守着,以防有人抱着不軌之心潛入。
小女孩鬆開般若的手,對他說:「就是這裏了。」
「謝謝。」般若鄭重道了謝,向著庭院口的千岩軍走去。
「止步!」右邊的千岩軍喝令,「請出示證明!」
般若坦然自若:「我沒有證明,可否進去幫我傳報一聲,說夜叉般若請求覲見岩王帝君。」
左邊的千岩軍聽着「般若」這個名字,仔細觀察他幾眼,道:「你就是般若嗎?岩王帝君已經等候多時,我來帶您進去。」
穿過設計雅緻的小庭院,一個古香古色的閣樓出現在般若眼前,千岩士兵帶着般若爬到樓上一層,來到右手的第一個房間。
那位士兵輕輕敲敲門,道:「帝君,般若來了。」
裏面傳來熟悉的聲音:「好的,麻煩你了。般若,請進來吧。」
千岩軍士兵推下,般若推門而入,摩拉克斯依然是一身白色外袍,黑色內襯中蔓延着充滿神性的金色紋路。
他正一手拿筆在紙上遊走着,一邊側頭看着另一本名冊上的記錄。見般若進門,摩拉克斯放下筆,慰問道:「我昨日讓塵神歸終幫你治療了奧塞爾造成的傷,你現在可有感覺好一些?」
「好許多了。」般若說,「我已從金鵬那裏聽說,感謝帝君在戰爭中救我一命。」
「舉手之勞。」摩拉克斯從書桌前站起來,走到屏風后的茶桌前坐下,一手伸出,對般若比了一個「請」的姿勢,「坐下吧。我們可品茗閑聊。」
般若將木椅拉開,坐在摩拉克斯對面,小小的白瓷水壺架在一個同樣由白瓷烤製成小爐子上,水壺中開水咕嚕作響,已然要燒開了。
般若觀察着水壺下的爐子,其中即無木材也無石煤,沒有半點明火燃燒的憑依。摩拉克斯心思細緻,順着般若的目光看去,立刻明了般若心中的疑惑,為其解說道:「這是爐灶之魔神馬科修斯的火種,可憑空點燃。」
「原來如此。」聽言,銀髮夜叉收回目光,轉向摩拉克斯,「帝君救了我,需要我用什麼回報呢?」
摩拉克斯搖搖頭,「我不需要什麼切實的回報,我只需要你回答我幾個問題。」
「請說。」
「你被奧塞爾所傷,是不是為我傳遞消息的緣故。」摩拉克斯問。
「被帝君猜中了啊。」般若嘆口氣,故意做出一副可憐模樣,雙目微斂,「漩渦之魔神以為夢之魔神能引走歸離原大半力量,結果最終卻不如他所料,自然惱羞成,將過失都算在我身上。」
「所以。」摩拉克斯問,「你告訴了奧塞爾和夢之魔神內應之事嗎。」
般若感受着摩拉克斯話語中的威嚴,臉上一臉無辜:「什麼內應?我身處漩渦之魔神領地數日,可從來沒有機會插手夢之魔神的事務。或許,您可以給我講一下到底發生了什麼?」
水壺燒開,一股白汽衝出壺口。對般若一番話,摩拉克斯不置可否,看不出是相信了還是沒相信。他提起水壺將開水倒入琉璃茶壺,一邊靜候着茶葉在熱水的浸潤中舒展開,一邊陳述:「夢之魔神大約知道自己領地內有人與歸離原交流情報,於是利用自己能力迫使五萬平民上戰場,並用幻術掩飾,讓歸離原以為他們都是精兵良將。」
般若:「這五萬人死了。」
摩拉克斯:「聽起來這一切都在你的預料之內。」
般若漫不經心地把玩着自己散落在胸前的銀髮,看起來慵懶卻不失雅意,「若我說這事和在下並無關係,帝君信嗎?」
摩拉克斯嘆息,只說:「我相信平民上戰場之事並非你主動干預。」
沒錯,沒有主動干預,只是坐視了這一切的發生而已。但就如歸終所言,歸離原從中獲益,其實並無譴責般若的權利。
般若笑道:「看來帝君覺得我的心太狠了。」
「我只是不明白。」摩拉克斯說。
十五年前的般若和那些平民們的處境相似,同樣只能任由夢之魔神驅使,不得不流連於戰場,生不由己。可如今,他似乎也將自己放入夢之魔神這樣的角色中。
摩拉克斯心中沉重,抬手將琉璃茶壺拿起,微微傾斜,將第一壺茶水倒入茶桌溝窪中,茶水順着桌上的孔洞流下。
不論是泡茶的步驟,還是過程中的不經意的小習慣,都讓般若想起自己在另一個世界見到的鐘離。兩人不愧為異世界的同一個人,一舉一動都完全相同。
哈。
般若思及另一個世界中夜叉們的結局,笑出了聲:「帝君,您生來強大,從不知道像我這樣的人要怎樣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