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羅剎原本不叫羅剎。
至於原本叫什麼,時光過去太久,本人也不太記得了。
他只記得,在那個沒有魔神的平凡世界,自己尤其喜歡一款二次元動作遊戲中的反派boss奧托。
在某次漫展上,身為死忠粉的自己正cos成奧托,拿着擬態·天火聖裁的模型,大喊着“干翻原神,崩壞永存”,然後眼睛一睜一閉,就成了夜叉一族的新生幼童。
族中長輩賜名——
羅剎。
夢之魔聲領地中資源匱乏,他與伐難等同輩的夜叉幼時甚至以雪為食。羅剎五歲的時候,伐難偶然得到一面人類的梳妝鏡,興高采烈地拿給羅剎看,他這才第一次清楚地看見自己此生的樣貌。
金髮碧眸,膚白如雪,縱使尚且年幼,仍然能依稀窺見成年後絕美的姿容。
羅剎:“……”
這不是神州版奧托嗎?!再仔細一想,奧托在神州被稱作羅剎人,而羅剎,正是自己此世的名字。
……奧托竟是我自己?
新的問題隨之浮現在羅剎地腦海中。
自己所在的到底是哪一個世界?
這裏顯而易見不屬於崩壞三,女武神或是崩壞之流從未聽聞。而觀察此地偏向華夏風格的民俗穿着,大約也不屬於日漫。
那這到底是哪兒?
抱着這樣深深的疑問逐年長大,十四歲那年,羅剎必須上戰場了。
羅剎意喻食人的惡鬼。儘管有這樣一個兇惡的名字,羅剎本人卻孱弱多病,幼年餓極食雪的經歷讓他的健康狀況雪上加霜。
與同族結實強橫的軀體相比,他多少顯得有些瘦弱,與人對戰中並不佔優勢。
某次力有不敵,羅剎倉皇逃竄,卻意外遇見了一位的魔神。
金色神力煌煌生威,手中天星燦如烈陽,眼尾的丹赤之色為其更添幾分神性。祂高高在上地浮在半空,漸變色的馬尾隨風飄揚,黃金色的眼眸遠比石珀更加璀璨純粹。
那應是真正的神明該有的模樣,而祂的名字,叫摩拉克斯。
臉上沾着泥土,狼狽趴在地上的羅剎努力仰望着祂。
鍾離,岩神,摩拉克斯。
哪怕沒玩過米忽悠另一個爆款遊戲,羅剎也知道這個火爆出圈的男神級紙片人。
困擾自己多時的問題終於尋得了答案。
這裏是提瓦特大陸。
勉強撿回一條命的羅剎回到族地,把自己關在房內思考多日,做下了決定。
戰場上橫屍遍地,土地被血液浸染,今日還笑着相互鼓氣的族人,可能明日就只剩一座簡陋的墳冢。甘心當一枚棋子只會讓自己無能為力面對一切,要為自己,為夜叉一族爭取些什麼,自己一定要成為執棋人。
於是他冒死覲見了夢之魔神,然後,在獻策成功后,成為夜叉一族中唯一不用上戰場的夜叉。
“你證明了自己的價值。”魔神坐在王座上,居高臨下地打量着他,喃喃低語,“這樣的智慧……連魔神也會膽寒。”
羅剎單膝跪在地上,低眉順目。
“過來。”魔神說,“向我展示你的忠心。”
羅剎順從地走向前,魔神伸出尖利的食指點在羅剎眉心,劇烈的疼痛在腦中猛然炸開,使他控制不住地捂住額頭癱倒在地,冷汗漣漣。
拚命咬着嘴唇,羅剎才控制住自己,沒有失態地慘叫出聲。
“忍耐力不錯。”魔神饒有興味地說。
羅剎勉力抬起頭,露出一個溫順的微笑,“感謝您的誇讚。”
魔神欣賞夠了羅剎的慘態,慵懶地用右手支撐着側臉,說:“你腦中的咒文是什麼,應該明白吧。”
“不·要·背·叛·我。”夢之魔神表情陰沉,一字一句地說,倏忽展顏一笑,“你會乖乖的,對吧。”
腦中的劇痛逐漸消退,羅剎的臉色因疼痛而失去了血色,面對反覆無常的魔神,他低聲下氣地回答:“是,我的主人。”心中卻幾乎要大笑出聲。
果然,祂不會相信任何人,自己展露出值得利用的智慧,必然會讓祂種下最苛刻的咒文,以保證祂能將自己完全地攥在手心。
這個咒文,能讓祂輕易地決定自己生死,而魔神死了,自己也會隨之殉葬。
這樣的結果完全在羅剎的預料之中,而夢之魔神絕對想不到,這個讓祂感到安心的咒文,也可以在關鍵時刻化為自己的絕佳利器。
……
“醒醒羅剎!”
一陣抵在肩膀處的輕輕搖晃讓羅剎從睡夢中醒來,他捂着腦袋從床上做起,腦海中,夢裏的往日種種還未消散,乍見浮舍,竟有種恍如隔世的感覺。
“祂要召見你。”浮舍臉色蒼白地說道,表情滿是擔憂。
羅剎將他上下掃視一遍,見幾道傷痕橫陳於肌膚之上,皆出於夢之魔神之手。
“我知道了。”羅剎說。
他起床整理好衣冠,與浮舍循着熟悉的道路向宮殿走去。遠遠地還未至宮殿之內,便可清楚地聽見夢之魔神在殿內大發雷霆。
“摩拉克斯!”祂低吼着,“你竟如此不給我面子!”
應達和彌怒跪在殿內,與浮舍一樣,渾身遍佈着傷口。見羅剎走來,眼中不自覺地浮現焦急憂心之色。
“啪!”伴隨響亮的破空之聲,羅剎姣好的臉蛋上瞬間出現一道血痕。
“解釋。”夢之魔神陰測測地說。
“是我的預判有誤。”羅剎主動俯身認錯,舉手置於胸前心臟處,恭順地說道,“沒想到赫烏利亞的子民會如此輕易地捨棄自己的神明,投向摩拉克斯。不過,主人不必因此氣憤。”
“是嗎?”夢之魔神支着腦袋,眉間陰雲籠罩,“還是你在推卸自己身上的責任?”
羅剎將身段壓得更低了一些,“並非如此。只是屬下覺得,既然赫烏利亞的信眾膽敢謀殺自己神明,那難保他們來到我們領地后,不會謀划同樣的事情。”
他侃侃而談,“況且,摩拉克斯雖帶走了信眾,但他並未插手我們佔領地中之鹽,想必也非存心與我們起衝突。畢竟歸離原除摩拉克斯外,還有塵之魔神歸終,爐灶之魔神馬科修斯,以及若陀龍王……”
話還未說完,夢之魔神揮手又是一道狠利的攻擊,在羅剎手臂上落下一道深可見骨的鞭痕。
羅剎身形一個踉蹌,勉強沒有倒下,血液形如涓涓細流沿着緊實的手臂流至指尖,在光滑的大理石地面上落下幾點血花。
祂冷冷地笑了。
“看來,你的意思是我太過弱小了,都不值得讓摩拉克斯他們在意是嗎?”夢之魔神把玩着手中的鞭子,慢條斯理地說。
“屬下沒有此意。”羅剎竟然笑了起來,他恭敬地說:“主人當然不弱小,反而強大無匹。摩拉克斯以為我們弱小,而這正是我們的優勢。”
夢之魔神臉色陰晴不定,不知對這番解釋是否滿意。
宮殿內一時寂靜,半晌,才聽見祂發話,“我聽說奧塞爾最近蠢蠢欲動,過幾日我會去拜訪祂。至於你——”
夢之魔神垂眸覷着他,“此番有功有過,但功過不能相抵,明日去水牢領罰。”
說罷,祂袖子一甩,“都滾!”
幾位夜叉走出宮殿,待距離夠遠,他們面面相覷,應達看着幾人身上的傷口苦笑。
原本出征時沒受什麼傷,這回覲見夢之魔神全補回來了。
應達轉向羅剎,又是心疼又是恨鐵不成鋼地用食指點了點他的額頭說,“你啊你!向來機敏,今日說話怎麼這麼不小心!”
夢之魔神的力量在魔神中只能排中流,提起摩拉克斯歸終等魔神不是踩祂的雷點么?!
羅剎半真半假地抱怨:“真話不中聽啊。”
他肩膀處的草系神之眼泛起光芒,點點暖流拂過夜叉們的傷口,轉眼間,傷口恢復如初,只有破碎的衣物能彰顯夜叉們剛受過的苦楚並非假象。
浮舍讚揚道:“羅剎的治療能力又進步了。”
羅剎說:“大家今天是因我受苦了。”
應達叉着腰,雙眉一豎,火色的頭髮烈如驕陽,“不要這麼說,我們本來就是家人。”
浮舍也在一旁點點頭。
羅剎已經習慣了此等言行,卻依舊不自覺地眉目溫柔了些許,語氣也輕柔了些,“嗯。”
唯有彌怒神色複雜地看着他,落下一句冷硬的“早點休息”后,轉身便走。
應達望着彌怒的背影納悶道:“彌怒怎麼回事?”
羅剎不以為意,這位岩夜叉大概還在顧慮自己的計劃。彌怒所知甚少,幾乎全然被蒙在鼓裏,卻又能清楚地感覺到自己與族人都在羅剎的算計中,這感覺想像都知道不太好,對自己生有怒意也在所難免。
“大概是心情不好吧。”羅剎說,“你們也先早些回去休息。”
羅剎與浮舍應達揮手告別,行到半路,一陣輕柔的風吹過他的耳畔。
“嗯?”羅剎望向夢之魔神的領地邊界。
是風的訊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