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6章 第 126 章
第一百二十六章
顧禹哲斬釘截鐵,指出槍的準星有問題。
本以為老闆會面露尷尬,沒想到老闆絲毫不以為意,姦猾一笑,十分老賴地開口:“這位老闆,您這話說得怪沒趣的。我是開門做生意的,無奸不商,槍的準星要是不調整,那我還怎麼賺錢啊?”
顧禹哲:“……”
姜樂忱:“……”
小姜同學心想,他終於遇到一個比自己還厚臉皮的人了!
攤主問:“那你還打嗎?”
“……”顧禹哲哼了聲,“都說了,再來十發。”
攤主爽快地拿過那桿槍,又上了十發子彈,然後又抓了一把瓜子,貓到旁邊嗑瓜子去了。
雖然槍的準星是有問題的,但是顧禹哲經過上一輪的熟悉,已經基本摸清了槍的偏移程度。這一局他有意炫技,彈無虛發,連着十槍射出,居然真的槍槍命中!
姜樂忱大驚:“老闆,你不會還有個隱藏身份吧?比如白天是娛樂圈呼風喚雨的總-裁,晚上就是叱吒□□的軍-火-商?”
“我要是軍-火-商的話,咱們公司都要被端了,你的保底工資也領不到了。”顧禹哲沒好氣地把槍桿放下。他在國外讀書時經常去靶場紓解壓力,回國后摸槍的機會不多,否則一開始也不會那麼生疏。
好在,肌肉記憶還在,他憑藉敏銳的洞察力,順利拿下第二輪。
第二輪的十槍讓顧禹哲順利換得了大獎——那個懸挂在最高處的大熊玩偶。攤主也沒想到他居然真的能拿到大熊,拿下玩偶時表情有點肉疼。
顧禹哲並沒有伸手去接那個玩偶,而是給了姜樂忱一個眼色。
姜樂忱:“啊?我拿啊?”
顧禹哲:“本來就是送你的,不是你拿,難道是我拿嗎?”
“可這不是我想要的啊。”小姜同學磨磨蹭蹭地接過那隻大熊,大熊足有一米五高,姜樂忱雙手握住熊熊的胳臂,把它提溜起來,與它眼對眼。毛絨玩具熊的眼睛是兩顆塑料珠,又黑又圓,打磨得亮晶晶的。
姜樂忱戀戀不捨地看向獎品牆上懸挂的吹薩克斯的仙人掌玩偶,眼神都要拉絲了。
顧禹哲實在不理解,為了小姜會對那麼丑的一個玩偶如此喜歡,這麼差的眼光哪像個愛豆?再說,仙人掌玩偶是二等獎,十槍里中八槍就能得到;而他送他的大玩具熊,需要十槍全中才能拿。不論是獎品價值、還是外貌來看,玩具熊都遠超仙人掌。
姜樂忱問攤主:“我能拿這個熊換那個仙人掌嗎?”
攤主正要說話,顧禹哲就出言打斷了:“不準換,我送的禮物你還想換?”
“送禮總要先問問收禮人的想法吧。”姜樂忱說,“那個仙人掌是有點丑,但看久了也習慣了。而且它還有錄音功能呢,比這個熊有科技含量多了。”
“有錄音功能就算是有科技含量了?”顧禹哲挑眉,“明天讓小馮給你一支錄音筆,你可以天天錄,天天聽,科技含量爆棚。”
“……”姜樂忱放棄和老闆battle。
實話實說,這大熊確實蠻可愛的,憨頭憨腦,脖子上戴個領結,胸口還綉上了愛心。只是這熊實在太大了,姜樂忱一米七九的身高,抱它都費勁。他試着抱過它、背過它、用胳臂肘夾過它,但是沒走幾步路它就滑下來了。
沒辦法,他只能把它扛在肩上,遠遠看去彷彿扛着一個人似的。
姜樂忱心裏不安:“這麼黑的天,我扛着這麼大一隻熊走在路上,不會被監控攝像頭後面的警察叔叔當成壞人,以為我要拋屍吧。”
顧禹哲:“你想的倒挺多。”
姜樂忱:“老闆,你別光在旁邊看熱鬧呀,你幫我一下,咱們一起扛它。”
於是顧禹哲走過去,從他手裏接過了熊。兩人分工合作,一個提着熊的兩條胳臂、一人拽着熊的兩條腿,模樣看起來更可疑了。
姜樂忱嘆氣:“哎……算了算了,還是我一個人來吧。”
他把熊熊抱在懷裏,玩具熊蓬鬆又柔軟,他幾乎扎進了大熊的懷抱中。
一時間,顧禹哲甚至要分不清,究竟是他抱着熊,還是熊在擁抱着他了。
男人怔怔地望着眼前的這一幕,這隻熊明明是他送的,但他忽然有些嫉妒這隻熊了。
“老闆,還有多遠才到賓館啊?”姜樂忱的一句話忽然喚回了他的神智。
這時的他們正站在一個十字路口,若是往左拐,下一個大路口就是豎店的交通要道,為數不多的五星級酒店都集中在這片區域,那邊也是大牌藝人們會選擇下榻居住的地方,即使夜深了依舊熱鬧;若是繼續往前走,就相對安靜許多,沒有左側的車水馬龍,一路走下去,小路呈網狀鋪開,裏面藏着鱗次櫛比的小賓館。
顧禹哲來過豎店很多次了,對這裏的環境很熟悉。他指向馬路對面:“再往那邊走三四個路口吧。”
“啊?還要再走這麼遠啊……”姜樂忱一聽,頓時有些腿軟。他抱着這隻大熊,一路走過來,出了一身的汗,在飯局吃得那些蝦啊魚啊也基本都消化乾淨了,他一想到還要走這麼久、還要在小路里鑽來鑽去,他就累得慌。
見狀,顧禹哲開口:“不想走那麼遠的話,還有一個簡單的辦法。”
姜樂忱:“什麼辦法?”
顧禹哲從西服內側口袋裏掏出一枚硬質的卡片,遞到了姜樂忱面前。
姜樂忱低頭看去,熟悉的硬質卡片、熟悉的五星級酒店的名字——顧禹哲再一次,把這張房卡遞給了他。
“……”少年沉默了三秒,抬起頭,唇角帶笑。他笑嘻嘻問,“老闆,你這麼好啊,真要和我換房啊?”
顧禹哲定定看着他,說:“小姜,你這麼聰明,不要再給我裝傻。這裏沒有其他人在,只有你和我。”
姜樂忱問:“顧總,你是酒還沒醒嗎?”
“不,”顧禹哲緩慢地搖頭,“是我又醉了。”
——是的,他又醉了。
顧禹哲是個最謹慎不過的商人,他在這個環境裏浸潤久了,說話永遠帶着迴旋的餘地,絕對不肯把底牌拿出來。
他的這句話,進可說是試探,退可說是玩笑——就像是方便麵包裝袋上僅供參考的照片,“一切解釋權都在商家”。
可是姜樂忱最最討厭的,就是永遠在和顧客玩文字遊戲的黑心商人。
他噗嗤一笑,乾脆點出顧禹哲的用意:“顧總,你知道今晚我和顏嫣老師聊了什麼嗎?她說你是個正人君子,在娛樂圈這麼多年,依舊潔身自好,沒有和任何男女有過牽扯……”他頓了頓,尾音上揚,“……難不成是她看錯了人,其實你是根爛黃瓜,每當見到像我這樣的美貌小愛豆,就會控制不住你引以為豪的自制力,想要潛規則一下?”
顧禹哲說:“小姜,你不用拿那些話激我。你是我第一個給房卡的人,也會是最後一個。”
“那我是不是現在要叩謝龍恩啊?”姜樂忱歪了歪頭,懷中的毛絨熊實在太沉了,沉的墜手,“如果——我是說如果啊,如果我接下了這張房卡,那明天的我們會是什麼關係呢?”
顧禹哲短暫地愣了一下。
姜樂忱自問自答:“——明天的我們,什麼關係都不會有。因為你是經紀人,而我是你旗下無數的藝人之一,即使刨除我們的性別,這也是一樁醜聞。”
“為了你的職業生涯考慮,我確實不會大範圍的公開。”顧禹哲沉着應對,“但是,我會帶你去見我的朋友、我的家人,不會隱瞞。”
“不,老闆你搞錯啦,我的重點不是這個。”姜樂忱搖了搖頭,“你有沒有看過那個飼養員與丹頂鶴的新聞?丹頂鶴是很聰明的動物,飼養員偏袒其中一隻,其他丹頂鶴嫉妒極了,就會一起欺負被偏愛的那隻。那隻丹頂鶴很委屈,它不停的圍着飼養員轉,向他跳求偶舞,但飼養員不能給它任何回應——它忘了,它根本不是人類,它和他是截然不同的兩個物種。”
不僅如此。人類把《丹頂鶴愛上人類飼養員》的故事做成新聞,放到網上讓更多人類觀看,所有人類都把這件事當成一個有趣的笑話。
姜樂忱望着顧禹哲,輕聲道:“老闆,我想你真是醉了,你把我錯當成丹頂鶴啦。”
丹頂鶴很好,優雅,聰明,翅膀輕盈,可以乘風而起,晴空一鶴排雲上。但姜樂忱對天空沒那麼嚮往,他還是想腳踏實地,當一隻快樂的小型哺乳動物。
顧禹哲問:“姜樂忱,你現在拒絕了我,就不怕我翻臉嗎?明天你的劇就要開機了,雖然簽了合同,但是想換人我還是能換人的。”
“我不怕,”姜樂忱聳聳肩,“因為你不是這樣的人啊。”
顧禹哲:“……”
確實如此,顧禹哲被他看透了。
顧禹哲是個鐵面無私、在工作中相當嚴苛的領導,不知有多少員工在背後罵他沒有人情味。但這麼沒有人情味的他,卻在小姜面前一次又一次的退讓。
“現在看來,我當初真不應該收購你們前公司。”顧禹哲自嘲道,“捨不得雪藏你,還要看你每天在我面前亂晃。”
“你怎麼能雪藏我啊?”姜樂忱委屈極了,“你找遍內娛,都找不到像我一樣高學歷的愛豆了!我可是你的活招牌,一顆萬古長青的小搖錢樹!”
顧禹哲想,他倒寧可姜樂忱傻一些。
恰在此時,通往前方的綠燈亮了。
“老闆,你不用送我了,我繼續往前走啦。”姜樂忱抬手指向前方,“明天早上九點二十的開機儀式,我六點就要起來上妝,我要早點回去休息了。您也早點睡,明天片場見,晚安哦。”
說完,他不等顧禹哲的回答,就抱着那隻碩大的玩具熊,向著馬路對面跑去。
夜已經很深了,這個偏僻的路口除了他們之外沒有第二個人。
姜樂忱筆直地向前方奔去,從始至終都沒有回頭。那隻毛茸茸的玩具熊從少年肩頭探出腦袋,塑料製成的黑色圓眼睛裏,映照出顧禹哲凝望的目光。
少年的身影在昏黃的路燈下拖出一道極長極深的影子,顧禹哲想要踩住那道影子,可影子還是緩慢的、堅定的、毫不留戀的,從他的皮鞋下溜走了。
這個綠燈有些短,姜樂忱快跑幾步,跑到氣喘吁吁。讓他如此辛苦的元兇,就是懷裏那隻大到累贅的玩具熊。
剛好,路口有一個長椅,姜樂忱眼珠一轉,決定把熊熊留在這裏,等好心人拿走。
可他還未來得及付諸行動,他兜里的手機就響了。
他本來不想接,但手機響個沒完,實在是吵死人了。沒辦法,他只能艱難地騰出一隻手來,摸出褲兜里的手機。
意外的,手機上的來電人顯示三個字——顧地主。
姜樂忱:“?”
他迷茫地轉過身,看向馬路對面。
顧禹哲停留在紅燈的另一端,他站在路燈的光暈邊緣,臉上表情模糊。
他抬手指了指姜樂忱的手機,示意他接聽。
姜樂忱只能接起來了。
男人幽幽的聲音從聽筒里傳來:“如果你敢把我送你的熊扔掉,那你下個月的績效扣八百。”
“……”
績效扣八百——姜樂忱有多久沒聽過這句話了?他們初次交鋒時,顧禹哲就扣了他八百塊錢,沒想到兜兜轉轉這麼久,最後一句話居然還是扣八百。
他們回到了相遇的起點。
可是,小姜已經不是當初那個會被他拿捏的哇哇叫的小愛豆了。
姜樂忱果斷掛斷電話,轉身就把那隻大熊塞到了長椅上。
略略略,扣八百就扣八百吧,堅定的無產階級革命戰士,才不會被資本家嚇到呢。
再說,他從始至終想要的,就是那隻醜醜的、會錄音、又會吹薩克斯的仙人掌玩具啊。
放下熊熊玩偶后,小姜挑釁地沖顧禹哲遠遠揮了揮手,接着哼着歌走向了巷子深處。
直到他的身影漸漸被夜色吞沒,顧禹哲才收回了視線。
男人望着那隻被遺留在路邊的熊熊玩偶,輕輕嘆了口氣,然後轉身邁步,向著屬於他的方向離開了。
誰也沒有帶走那隻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