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37. 二更君 龍脈,回京

437. 二更君 龍脈,回京

楊儀才剛剛站穩了腳步。

這樓頂上風太大,身上冷颼颼地,被吹的睜不開眼。

楊儀忙舉手遮住臉,先掃向之前那個藺汀蘭靠過的、有些搖晃的欄杆。

俞星臣面向西,負手而立,不言不語。

楊儀小心翼翼貼着門邊穩住身形,順勢看去。

眼前青山疊翠,溪流婉轉。

細看,那明亮的白溪在陽光下猶如雪練,貼着那幾座綿延山峰,山形蜿蜒,瞧着就如同是一條龐大威武的巨蛇!

楊儀錯愕,不由說道:“想不到樂陽縣還有如此壯麗的景色。”說了這句,她有些奇怪:“俞大人早知道?”所以才叫她上來一起看的么?

“景色?”俞星臣喃喃。

楊儀奇怪地看他一眼:“怎麼了?”

俞星臣盯着那磅礴氣派的山形,道:“你知道這是什麼嗎?”

楊儀還真不知道,可又清楚他這麼問必有緣故。她哼道:“不過是幾座山,一條河而已,讓俞大人見笑了,我不過是個俗人,只能看出這些。”

俞星臣聽出她的語氣有幾分小小的不悅,他反而一笑。

回頭看向楊儀,卻見風吹的她鬢邊的亂髮飄起,而她始終靠在門邊,沒有往這裏多走一步。

他才意識到自己叫她上來是有些冒險了,楊儀這般身量,僥倖今日風還不算極大,若稍微再大些,只怕還吹下去了呢。

俞星臣定了定神,指着前方道:“前水後山,山水相通,從風水上說,這樣的山形地勢,叫做‘青龍轉案’,藏風斂氣,氣運無絕……是一條小龍脈。”

楊儀雖然身子貼着門口,卻仍是被這句話驚得震了震:“青龍轉……案?小龍脈?這是、什麼意思?”

俞星臣面沉似水:“就是說,在此處建造墓穴,可以大益於後代子孫。”其實這已經是含蓄的說法。

楊儀望着那邊兒,原先只覺着景觀極佳,被他提醒,竟又看出了幾分森然之意。

她不由走近了一步:“那現在是瞿莊主命人在這裏造墓?他是想……”瞿盡忠年紀不小了,如果是趁早下手給自己弄墓穴,那似乎也說得過去,只是看俞星臣的反應,不像是這麼簡單:“有什麼不對?”

俞星臣垂眸道:“你忘了皇上最篤信什麼?前年,誠南侯是如何下場?”

誠南侯請術士在封地覓到一塊小龍脈的風水寶地,那術士大概是得意忘形,竟放言說葬於此處,後代必定承其氣運,造化也必在誠南侯如今之上。

誠南侯應該也是昏了頭,竟忘了忌諱,立刻命人開造墓穴。

誰知就算隔着千里,皇帝仍是知道了此事,當即傳召誠南侯入京。

愚鈍之人未必明白。可聰明者如何不懂。

如今誠南侯已經算是位極人臣,又封了侯爵,後世在這之上,將是如何?公爵?封王?或者……

何況佔據的是一條小龍脈。

誠南侯在進京的途中,就暴斃身亡了,據說是得了惡症,就地燒化,竟不知葬於何處了。

誰不知道皇帝因一心修行,最忌諱這些佔據龍脈的行徑,南北東西各處,朝廷的細作眼線,不知幾多。

如今竟在眼皮底下,也出了這種事。

俞星臣越想越是心驚,自言自語:“好生歹毒,這是唯恐俞家不倒。”

楊儀起初並沒當回事,畢竟就算是叫做“小龍脈”,難道埋在這裏,將來就會出個“真龍”。

但她同時又知道,對皇上而言,能不能出真龍不重要,皇帝是絕不會容許有人干這種上眼藥的事的。

又聽俞星臣這麼說,她微怔:“誰唯恐俞家不倒?”

俞星臣回頭:“還記得瞿梓期教的《清明日對酒》么?”他又掃了眼面前那青龍轉案的小龍脈:“南北山頭多墓田,清明祭掃各紛然……我現在懷疑,瞿梓期不僅僅是因為發現沙狐蹤跡而被殺害的。”

他輕輕地嘆了口氣,像是有些乏力似的往後一退,緩緩地要靠向身後欄杆。

楊儀正驚訝於他的話,猛然瞥見他的動作,忙伸手將他拽住:“別過去!”

俞星臣一驚,卻知道她這般提醒必有用意,當即下意識地向前一衝。

楊儀皺眉悶哼了聲,竟給俞星臣擁着,撞在了塔樓壁上。

俞星臣似驚魂未定,一時竟沒有放開她。

直到靈樞聽見動靜,從門邊探頭出來,猛地看見這情形,便又縮回頭去。

楊儀定神道:“俞大人!”

俞星臣喉頭幾動,終於撒開她的手。

他撤後半步,神色略顯無措。

回頭看看那欄杆:“這、這……是怎麼了?”

楊儀也受驚不淺,剛才看着他靠向欄杆,整個人要墜下去似的,她幾乎出了一身汗,此刻被冷風吹着,實在禁不住。

便轉身:“若是看完了,下去再說吧。”

這裏實在有些危險,可瞿梓期竟然無懼,而且時時地登高望遠,可見妻兒的死,在他心中已經蓋過了所有的畏懼跟不便,可這深情惦念,偏成了他喪命之因。

靈樞忙貼身避讓,容她先行。

俞星臣隨之進門,緩緩地拾級而下。

下了樓,楊儀才告訴了俞星臣那欄杆鬆動的事,又道:“我曾想,既然瞿梓期是被沙狐的人所害,那……他們為何還要把欄杆弄鬆動了?豈不多此一舉。或者……原本是想讓瞿梓期不小心墜下,可惜沒得逞才動手?”

俞星臣眼神閃爍,道:“還有一種可能,也許鬆動欄杆的,並非是他們。”

此時靈樞上前,在俞星臣耳畔低語了數句。

俞星臣面無表情地“嗯”了聲。

待靈樞退了,俞星臣看了眼前方等候的姜斯跟江太監,對楊儀道:“你同小郡主千萬不可去往別處,身邊也別缺了人,我……”欠了欠身,他快步去了。

楊儀見藺汀蘭不在,便問姜斯:“小公爺呢?”

姜統領道:“方才後院中似乎有些異動,小公爺趕去處置了。”

這會兒紫敏興沖沖地跑來:“楊姐姐,我們在這裏住兩天可好?着實好玩兒!”

楊儀本是心頭沉重,看她高興的小臉發光,大家都在如臨大敵,只有她在載歌載舞,楊儀不由也笑了。

俞星臣趕到後院的時候,事態已經給藺汀蘭控制住。

瞿丙全受了傷,捂着腰間,血將衣袍染濕。

他咬牙切齒,望着對面一人:“反叛的狗雜/種,想不到你是這樣的白眼狼!”

對面之人,肩頭帶傷,被兩名侍衛押着。

藺汀蘭將劍在他肩頭衣裳上擦去了血,“鏗”地一聲送入劍鞘。

那人看着藺汀蘭的動作,冷笑:“‘反叛’這兩個字,用不到我頭上吧。少莊主。”

“你說什麼?”瞿丙全吼。

藺汀蘭示意那兩個侍衛退下。因為他看到靈樞陪着俞星臣到了。

這種事情,自然是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那人嘿然道:“我說什麼你當然清楚,你若不反叛,怎麼會結交北原的人,怎麼會容他們殺了期三爺……你如今還想殺了我們滅口,真是狼心狗肺!”

瞿丙全身上劇痛,又氣又怒:“殺了他!這個狗東西!”

藺汀蘭冷冷道:“你在指使我?”

瞿丙全目光一縮。

那幾個跟沙狐有過接觸的,已經被除了兩人,這個人卻機敏,發現不妥,竟反傷了瞿丙全。

若非藺汀蘭趕到及時,只怕還給他逃了。

俞星臣眼見這般情形,問瞿丙全道:“瞿盡忠呢?”

“父親先前病發,如今正在內室,”瞿丙全掙扎着欲起身:“三爺,我被這雜種所傷,能不能請永安侯幫我看看?”

藺汀蘭的眼睛眯了眯。

俞星臣道:“好啊,你也知道永安侯有起死回生之能?”

“當然!”瞿丙全只以為他允了。

“只要先說清楚一件事。一切好辦。”

“三爺請說。”

俞星臣道:“後山的墓穴,是怎麼回事?”

瞿丙全一驚,目光游移。

“那個,是、是為父親百年之後預備的……不知有什麼不妥?”

俞星臣道:“什麼人指點你們在那裏開鑿。”

瞿丙全竟低下頭。

地上那人卻道:“這個倒是不用問少莊主,我自然知道,就是那伙人指點的,說是埋在那裏,會出什麼王侯將相,弄不好還會出個真龍天子。”

瞿丙全暴怒:“混賬!”

俞星臣早料到會是如此。

原本他以為沙狐是過來避禍的,但是以胥烈之能,就算不來此處,他也未必找不到藏身之所。

所以俞星臣先前總覺着此事懸而未決,有一點沒想清楚的地方。

直到陰差陽錯撞破了墓穴的事。

他才明白了胥烈的險惡用心。

胥烈恨極了他,雖奈何他不得,但還有瞿家莊這條線。

俞家的奴才……這麼好的刀,他怎麼會輕易放過。

殺了瞿梓期只是第一步,最要命的,卻是龍脈的墓穴。

沙狐是唯恐俞家不倒,裏通外國罪無可赦,私占龍脈更是犯了天子之忌,這兩件不管哪一件爆出來,都必定會驚天動地。

他只不過是“稍微”做了一點事,然後靜靜等待事情發生。

也許這個“雷”炸開的時候,他早已經回到了北原。

那會兒,他只需要坐等俞家倒塌的好消息,便能兵不血刃,除掉俞星臣這眼中釘。

倘若今日俞星臣等以為解決了瞿梓期的事而離開,那改天當然依舊免不了滅門之禍。

只差一步,就給沙狐得逞。

瞿丙全見已經沒什麼能隱瞞的了,便道:“三爺,這地都是莊上的,何況那些人說的也未必是真,父親只是先選一塊兒風水之地以做百年之計而已,之前其實也叫風水師來看過……如此不過是人之常情,算不得大罪。何況我父子為了府上兢兢業業……沒有功勞也有苦勞,三爺……還請寬恕我們一時糊塗的過錯。”

他還心懷僥倖。

俞星臣道:“沒有功勞,也有苦勞,說得好啊。”

瞿丙全屏住呼吸:“三爺可願意饒恕這次?我們以後……”

“以後?”俞星臣呵了聲:“你有一句話說的沒錯,你是真糊塗。”

“三爺,”瞿丙全總算意識到不對:“我們已經知道錯了。”

“倘若謀反之罪,能是你說一句錯了就一筆勾銷的?”俞星臣盯着瞿丙全:“俞家有你們這樣糊塗迷了心不知死活的奴才,至今才曝出事來,已經是僥倖走運了。”

瞿丙全結巴:“三爺,我們、我們好歹是給府里辦事的,有那一句話,一榮俱榮……”

俞星臣一笑:“哦,就如你所說,若我不念舊情,你就要拉俞家下水了,是不是?”

瞿丙全的臉色刷地慘白:“你、你……”

他私底下跟瞿盡忠說的話,為什麼俞三爺會知道?!

俞星臣道:“你唯一聰明的,就是料到,我不會容你跟瞿盡忠這麼愚蠢的人活着。”

“你、你說什麼!”瞿丙全雙目圓睜。

就在這時,門口有人道:“你閉嘴。”

瞿盡忠屏退僕人,自己拄着一把沉重的紫檀木拐杖走了進來,他走到瞿丙全跟前:“別再說了。”

俞星臣面沉似水,亦不看他。

瞿盡忠向著他躬身,深深低了頭:“三爺恕罪。老奴……我給人當了一輩子的奴才,臨了終於想為自己、為子孫算計一把,可沒想到,聰明反被聰明誤。”

俞星臣冷哼:“你這才是聰明一世,糊塗一時,那沙狐跟我在京內結了仇,你當了人家的刀,兀自執迷不悟。”

瞿盡忠猛然一震,仰頭老淚縱橫:“原來是這樣……那現在落個下場,可真是不冤了。”

“爹!”瞿丙全叫道:“別只聽他的,我們……知縣大人也在這裏,不如就鬧起來!”

瞿盡忠問:“鬧起來,要怎麼鬧?”

“總之我不能讓他就把我們父子兩拿捏了,”瞿丙全咬牙切齒:“人不為己天誅地滅!”

“那你、就不多想想孩子們?”瞿盡忠的聲音沙啞。

瞿丙全恨恨:“要是咱們都不在了,孩子們……也未必得好兒。”

“你、”瞿盡忠啞然慘笑:“是我太寵慣你了,所以當初你要怎樣就怎樣,去北原闖了禍回來,我也替你瞞着,結交那些煞星,我也忍了,甚至也被你們拉下水,惹出這種無法挽回的大錯……”

“爹,咱們沒錯!”瞿丙全叫道:“誰家不弄個風水寶地當墓穴,且我認得他們的時候也不知他們的身份,不知者不怪……”

俞星臣已經不想再聽這些胡言亂語,卻聽瞿盡忠道:“好、好,好!”

他連說了三個好,忽然“呼”地一聲響。

靈樞閃身過來,第一時間護住了俞星臣。

藺汀蘭身形一晃,卻又止住,他已看清了瞿盡忠的動作。

拐杖揮起,猛然擊落,竟是衝著瞿丙全的頭!

瞿丙全毫無防備,第一下就給擊中了太陽穴,他悶哼了聲向旁邊倒下,手腳抽動,瞿盡忠卻未曾停手,繼續揮動拐杖亂打下來。

一時之間,血肉橫飛!

俞星臣只看了一眼,便掩住了口鼻。

這日,莊子上發生了一件駭人聽聞的事情。

少莊主瞿丙全,不知為何上了塔樓。

誰知那樓上的欄杆年久失修,少莊主靠在上面,整個人跟那被壓開裂的欄杆一起直墜下來。

目睹這場景的,恰好也是三狗阿旺幾個人,眼睜睜地看着少莊主跌的頭破血流,立斃當場。

這種大事之下,沒有人在意,山莊裏失蹤的另外幾人,只有老莊主輕描淡寫地說了一句,派了管事出門辦差了。

也沒有人在意,後山的墓穴開鑿被叫停了。

只有莊子裏一個年長的私下說道:“那河邊本就有很多蛇蟲,偏要去鑿墓,還出了人命……必定是冤魂不散,或者是有什麼山精水怪的,糾纏上了少莊主,這才……停了倒是好的。”

下午申時,啟程回京。

楊儀不曉得俞星臣暗中安排的那些事,也不知道瞿丙全其實是被他的父親活活打死的。

但……楊儀當然猜得到瞿丙全絕不是碰巧墜樓身亡的。

告訴了沙狐等人瞿梓期察覺真相的是少莊主,在北原結交沙狐的也是他,那麼……那個在欄杆上動手腳想害瞿梓期的是誰?

可是沒想到,親手設計的機關,用到他自己的身上了。

這也算是報應不爽。

俞星臣在回京的路上,想到沙狐胥烈的行事,心有餘悸。

這大概是老天庇佑俞家,才會讓小郡主一番“胡鬧”,竟引了這麼些人來到樂陽縣。

陰差陽錯,破了這連環的歹毒詭計。

否則的話,這一輩子,他明明什麼還沒做,就已經引來殺身之禍了!

這沙狐真不愧一個“狐”字,委實狡詐多端,令人防不勝防。

想到這個,俞星臣不由看了眼楊儀的車駕。

薛放前往北境,勢必會對上胥烈,此人如此詭詐狠辣,不知薛十七郎將會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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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生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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