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2章 寂寞空庭，春欲
燭光熄滅，這是葉泠霧重回葉家的第一個漫漫的長夜
再睜開了眼，她發現自己竟置身於一個陌生庭院中。
夕陽西下，餘暉灑在庭院中，多了一絲道不明的凄凄慘慘戚戚。
——這是哪？
葉泠霧踩着枯葉往裏走，拐過長廊轉角，就見小別院裏，一姑娘背對着自己坐在石凳上。
她挽着鬆鬆垮垮的彎月髻，沒有簪任何的釵飾，穿着一襲紫色秀玉霓裳，孤孤單單的背影透着頹靡。
“姑娘，你怎麼又出來了，你身子都還沒痊癒呢，還是趕緊回屋躺着吧！”
背後傳來熟悉的女聲。
葉泠霧眉心一蹙，回頭看去，就見絨秀端着湯藥疾步越過她進了小別院，徑直朝那姑娘走去。
“姑娘，你的寒症還沒好，還是進屋躺着吧。”
絨秀祈求着，見眼前人紋絲不動，臉上滿是愁容。
葉家遭難，她去求沈湛放過葉家，他確實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幫了她，那句“以權謀私”至今讓她心有餘悸。
一記碎裂聲拉回葉泠霧的思緒，她邁開步子往聲源處走去，就見沈湛身着玄色錦袍，背對着她站在距離花窗五步遠的地方，
“葉泠霧，你到底還要鬧到什麼時候？”他放沉了口氣，“外面多少人想要你的命你知不知道，你只有呆在這裏才是安全。”
——這個姑娘是誰？
——她們說的侯爺是不是沈湛？
可以說他的溫柔里，有霸道的控制。
默了片刻，絨秀又將手上的湯藥喂到她嘴邊，惴惴不安道：“姑娘快些把葯吃了，再不吃可就涼了，這天氣急轉直下，你要實在想在外坐着也好，把葯吃完了奴婢進屋給你拿件褙子披着。”
那嘶啞的嗓音穿過沈湛的背影傳來。
“葉泠霧，你的命從被我救下時起，就不再是你的，你有何資格一死了之。”
“世人都說侯爺光明磊落，鐵面無私，是昭國的梟雄，可在我看來侯爺不過是道貌岸然的偽君子。”
這算什麼？
堂堂寧北侯金屋藏嬌，藏的還是害死程家獨女，被他喚作“毒婦”的葉泠霧。
葉泠霧臉色一滯，全身血液朝頭頂匯去，臉頰和耳根子瞬間紅的透徹。
葉泠霧捏緊拳頭，剛一抬腳，整個人忽的一沉，畫面也隨之一轉。
沒等葉泠霧反應過來，再一轉眼，沈湛就從凈室里出來了，身上只穿着單薄的裏衣，露出的鎖骨上往下滑去露珠，周身的殺氣被氤氳的霧氣褪散。
看不見沈湛的表情，但葉泠霧能想像到沈湛此刻的眼神能有多嚇人。
葉泠霧仰着脖子看着他，下意識跟着他往裏走，他真的很高，好似一座山。
這個夢還真和初入京城前的那個夢相通!
只是葉泠霧本以為她最後是死在沈湛手中了，誰知她不僅沒死，還被沈湛藏在這個地方。
“姑娘，你昨日就沒吃藥了，大夫說了你的寒症很嚴重，再不吃藥的話，會…會……”
葉泠霧心怵了一下。
葉泠霧抬手一揮，白霧盡數退散。
她竟然看見沈湛大闊步的走進屋！！
他依舊是一身玄色錦棉長袍，領口袖口皆圍有白狐腋子毛，織錦遍地的袍身上滿布錦繡暗紋，腰系暗銀嵌玉厚錦帶，外頭披着一件玄色毛皮飛滾大氅。
應該是絨秀特意挪過去的。
後來太后國喪上，沈湛明明什麼都知道，卻還是為她瞞下了柳玉憲欺騙沈老太太的事。
待看清后，葉泠霧霎時瞪圓了雙眼，傻掉。
一路往內室去，繞過屏風，就見那穿着紫色秀玉霓裳的姑娘又是背對着，躺在床榻上。
——沈湛在叫她？
這還是她認識的那個沈湛嗎？
女子輕輕的冷哼了一聲，不以為然。
她轉身就要離開，身體也隨之一輕，周圍一頓翻轉間，白光照進昏暗。
葉泠霧皺了皺眉，有種不好的預感。
和葉泠霧記憶里不一樣的是，這個沈湛臉上滿是肅然滄桑，身材更是高大魁梧，周身凈是屍山血海里拚鬥出來的殺氣，帶着讓人不寒而慄的壓迫感。
葉泠霧皺了皺眉。偽君子，有嗎？
沈湛語氣平緩：“你怎麼說我也好，這京城你是出不去的，程家獨女死在你手上，我廢盡心力讓所有人都以為你已死，你現在出去讓別人看見，我不僅再保不下你，寧北侯府也得被你拖累。”
在京城她只認識一個侯爺，寧北侯，沈湛。
啪——
葉泠霧定了定神，發現天亮了。
“我會怕他生氣？他來就來，大不了把我掐死，我也不用在這裏苟延殘喘。”背對着葉泠霧的女子出聲，奇怪的是嗓音意外的很難聽，嘶啞的不像樣。
——侯爺？
葉泠霧半眯起眼眸。
可……她又真的了解沈湛嗎？
一室寧靜，沈湛進去后並未打擾她，無人伺候，就自己拎過茶壺倒了碗熱茶，坐在椅子上盯着床榻上的人兒慢慢品起茶來。
正疑惑時，沈湛忽然站起身往凈室去。
葉泠霧心裏發毛。
陌生的寢屋內白霧繚繞。
那雙幽黑的眼眸甚是鋒利，眸里暗藏着星火。
果不其然，沈湛將床幔放下后，隨即高大的身體便向床榻上的姑娘壓了過去，手指徑直探進衣裳里去，觸手儘是溫軟嬌嫩的少女肌膚，不盈一握的腰肢往上撫摸……
床榻邊放着個鏨福字的紫銅暖爐。
葉泠霧看不懂兩人之間的古怪。
此刻葉泠霧的好奇心達到頂點。
“姑娘別這麼說，人能活着比什麼都重要呀。”絨秀勸道。
不像，真的一點也不像。
葉泠霧一頭霧水，這個夢境好熟悉，和她初入京城前的那個夢境很像，氣氛一樣的壓抑，讓她有種喘不過氣的窒息感。
廳內一陣安靜，葉泠霧才發現花窗下還坐着一個人，只是那個人太瘦小了，被沈湛擋了個全，若不是那露出一角的淺紫色裙擺，葉泠霧還發現不了。
還記得剛認識時，那個望而生畏的沈湛，與她說話時眉眼間都是溫柔，漸漸的，深入了解后，葉泠霧發現沈湛不僅只有溫柔。
絨秀哽咽着，抹了一把眼淚，說道：“外院的小廝來報說，今晚侯爺會來，侯爺要是發現你不吃藥，肯定會生氣的！”
——這個夢與她之前做的那個夢到底有沒有聯繫？
“說來說去都是為了你寧北侯府的名聲！與其在這座深淵裏看不見明日，你當初還不如不救我，讓我一死了之！”那嘶啞的嗓音顫抖着。
“你滾！”
“我不想看見你！”
那嘶啞的聲音突然變得激動。
葉泠霧心頭一咯噔，卻見沈湛還真轉身往屋外去了。
沒了遮擋，葉泠霧終於看見了嗓音主人——和她一模一樣卻杏眸死暗，滿是滄桑的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