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巨鯉人倉
佛寺中，晨課前的冥想幻境中的馬金，化為了巨鯉腹中一枚魚卵。
巨鯉媽媽在西北高原鄉村的清澈大湖中誕下了馬金后，煽動着巨大的魚尾隨公魚翩然而去。
微小如粟的初生馬金圓睜着小小的魚眼，小心翼翼的周旋在浮游生物和各種掠食生物之間。沿高原順流而下。
經過了很多年，湄河入海之前的水域。
水中的馬金長成了體長一米多體重超過百公斤的成年巨鯉。
佛寺的鐘聲沉重悠長，馬金在湄河水上市場下的濁浪中自如的遊動着。
城市的噪音紛繁蕪雜。
他的靈智在漸漸的迷失，最後成為了一條飢餓而慌張的魚。
青色的大蝦在魚鉤上掙扎着，揮舞着的鰲鉗劃出無數道水波，蝦肉的味道散發著無窮的誘惑。
馬金透過水麵看着面容平靜手持釣竿的伊拿甲，依洛清秀的臉部閃現出來，警告他這是不可觸碰的魚餌，一旦吞下就會陷入萬劫不復的無間深淵。
馬金極目四周，浩瀚的河水如虛空的暗夜，飢餓到恍惚的馬金想，也許伊洛的爸爸不會真的把我怎麼樣吧！
在靈智和慾望的爭鬥中，他最後還是沖向魚餌一口咬了下去。
伊拿甲是“伊鮮”活魚店的店主，店開在金川路水產集市。
金川路水產集市佔地上萬平米，幾百個店面密密麻麻的挨擠在一起。
數量龐大的各種稀奇古怪的水生族類從自己的水域被匯聚而來。再送入人口從而完成自己的生命和價值循環。
總是濕漉漉的地面和混合在空氣中的說不清道不明的海陸空生物和化學品味道，很明白的告訴你，這裏可不是一個講究吃素的地方。
“伊鮮”活魚店的特色就是賣鮮活的魚。店裏的幾個大型魚缸就是一個陸地版的海洋世界。
伊拿甲很喜歡這條巨鯉，這是一條多麼漂亮的鯉魚啊。手掌大的魚鱗泛着金屬色澤，黃金澆鑄似的魚頭上紅色的魚嘴開合著，幽怨的眼波之中閃耀着星辰光芒。
馬金在比自己大不了多少的魚缸中艱難的騰挪着，魚鉤在嘴裏的傷痕還在流着血。透過玻璃他漠然的看着圍觀驚嘆的人群，耳朵里卻傳來伊拿甲已經把他賣給了松古川料理店的消息。
“拿甲叔，我是馬金，我是大佛寺的佛子啊，你怎麼能把我賣掉？！”馬金急切的對平日熟悉的且關係不錯的伊拿甲說到。
伊拿甲邊和料理店打電話邊看着缸中的巨鯉，伊拿甲很聰明，可是他聽不懂魚的語言啊。馬金的魚嘴急切的開合，吐出一長串的氣泡，他只聽到了氣泡浮出水面后的噗噗爆裂聲。
松谷川料理店是盤市高級日本料理店的代表，位於沙吞區中心地帶的一棟摩天高樓的頂層，法國和日本頂級設計師聯手打造的餐廳，處處體現着優雅和富貴的氣象。
老闆兼大廚松谷川正和幾位夥計一起動手把巨鯉抬上料理台，在客人的驚嘆聲中麻醉了魚然後就揮刀開始了切割。
“我是大佛寺的佛子啊，你們怎麼能把我吃掉？！”鯉魚在麻藥生效前吞吐着嘴裏殘餘的一點水氣急敗壞的說到。
被片成薄如蟬翼的緋紅魚肉，成花瓣狀擺放在黑瓷盤雪白的冰層上，點綴上松針，紫蘇穗，山葵后就成了一道賞心悅目的刺身料理。
魚保留了腹腔外的那層膜，附在胸骨上的肉已被剔去，主血管和神經卻保留得很完整。
魚被快速放回了魚缸，
麻藥失效后的魚又開始遊動了起來。脊骨節節彎轉，魚鰭怒張魚目圓睜的看着一大群正在觥籌交錯中吃掉自己肉身的客人。
“我是大佛寺的佛子啊，你們怎麼能這樣殘忍的活吃我？！”
佛寺的開靜鐘敲響，馬金從幻境中解脫出來，兩肋冰涼透風的感覺傳來，被松谷川正利刃切割的地方，還在隱隱作痛。
不可遏制的飢餓感再次襲來，馬金在腹中雷鳴的伴奏下，緩步走出僧舍，齋堂食物的氣味遠遠傳來，散發出人間的香甜誘惑。
“齋堂里總不會有魚鉤吧？”馬金自嘲的搖搖光頭，走向齋堂。也走向他今天唯一的一餐。
“なに？また食中毒？深刻ですか？！”
松古川正放下電話，覺得事情不妙起來。在短時間內接到三個同樣故事的電話后，他推測昨晚參加巨鯉刺身宴的三十多位客人都有同樣的問題，那就是在清晨臨上班時都突發神志不清同時譫言妄語。這可是能引發破產和牢獄之災的天大麻煩啊。
松古川正立刻放下手頭的一切，第一時間報告食藥局備案，同時派出所有人手趕赴醫院和客人家中協助處理。
客人中不僅有日本國工商外交新聞人士，還有駐在國官員和商人，其餘國家的商人也有幾位，好在客人全部都是料理店的會員平常多有聯繫。他自己則去日本國駐盤市大使館，面見副領磋商如何處理。
松谷川料理店和使館有着良好的合作關係，事實上巨鯉刺身宴正是使館商務參贊牽頭組織的。這類的正式宴請，使館大多放在松古川料理店，雙方已經有多年的良好合作。
剛到料理店又不得不趕着出門的松谷川正，臨行前還專門去看了眼禍根巨鯉，僅剩下骨架的巨鯉還是不緊不慢的在魚缸中遊動着，松谷川正甚至感覺到了魚眼中對於自己的一絲嘲諷笑意。
至於那送來麻煩的伊鮮省和老闆伊拿甲，就留給駐在國人員去處理吧。
三天後食物中毒事件的調查結果出來了，出乎所有人的意料。問題不是出在魚身上，而是出在山葵和大樓上面。
作為高級料理的代表，松谷川自然不屑於採用市面上更為普遍的辣根和芥末。
而堅持只使用產自靜岡的數百通幣（1通幣=2美金）一斤的真妻水山葵。
大樓的通風系統最近滋生了一種來源不明的特殊真菌，飄散在空氣中的無色無味且肉眼不可見的一微米左右大小的真菌繁殖器官袍子，在低密度下本來無害，在碰到新鮮研磨的山葵時，通過化學反應生成了一種具有輕微暫時性腦神經毒性的化合物，從而導致食客中毒。
中毒后的食客也十多個小時候后通過體內代謝而毒性消失，也不會對身體產生任何隱患。在和駐在國緊密合作之下，事件並沒有發酵和被捅到新聞媒體上去。
第一時間收到副領事件調查結果通知的松谷川正鬆了口氣，在感激駐在國CCSA疾控中心和BH盤古醫院合作調查下的高效和專業之時，不禁人生首次發自內心的感謝起佛祖來。
“看來駐在國的真菌也喜好真正的高級山葵呢。”副領在電話中口氣輕鬆的調侃到。
放下電話的松谷川正看着在魚缸里泰然自若的巨鯉，敬畏心卻逐漸升高起來。
他決定接下來做兩件事情，恭請大佛寺住持高僧為巨鯉放生，在這之前聘請本地畫家為巨鯉畫一張像。當然這所有的費用包括客人賠償必須由大樓物業支付。
陽台工作室幸運的得到了為巨鯉畫等比例畫像的業務，這其中兩位女畫師的青春靚麗的身姿和流利的外語也起到了很大的加分作用。
這筆業務收取的費用可是足夠支付工作室兩年的房租呢。比她倆以前賣出去的畫價格高了好幾個等級。
魚的心臟在半透明的薄膜后若隱若現，心室和心房緩慢而有力的脈動着，把鮮紅的血液輸送到全身。
“大魚啊，你的肉被割走了，疼嗎？”伊洛輕聲問魚缸中的巨鯉。
“念動覺疼，無念則無疼。”
“我每天做夢在另外一個世界，我現在的世界和夢中的世界，哪一個是真的？”
“眾生皆為幻化，源來自覺道心。”
“我爸媽好像都不太喜歡我，弟弟又很是頑皮，和家人在一起煩心事也多啊”
“人生若處荊棘場，心人不動則無傷。”
“我和葉文都喜歡上師哥了，我是不是該退出啊？”
“前生500次的回眸，方換得今生的插肩而過。”
“我也不想和葉文爭啊，她人那麼好。”
“念念不忘乃為人本性，不思善惡，我是本我。”
“我收了錢，然後來給你畫像，這事做得對嗎？”
“取之有道，是結善緣。”
“你希望我把你畫成什麼樣呢，是現在的模樣，還是原來完整的模樣？”
“以無真見有真。”
“畫完了就把你放生，你高興嗎？”
“非有意本無心，魚生再得歸雲水，枯骨逢春肉再生。”
伊洛和蘇葉文都穿着白色的長袍，蘇葉文根據魚本身的顏色調配顏料，伊洛則專心的畫畫。
巨鯉像個專業的模特保持着姿態穩穩不動，魚鰭和魚尾在清澈的水中輕輕擺動，激動水波發出令人安心的柔和的嘩嘩聲。
整四天後畫好了，一條被割去魚肉的巨鯉躍然紙上。魚體之壯美和綻開的肉身之鮮美完整和諧的呈現了出來。
微彎的魚體和魚尾讓魚看起來像正在歡快的遊行，高揚的魚鰭謳歌着自由奔放的生命。
伊洛和蘇葉文在畫上籤好名，蓋上陽台工作室的印章后畫被送去盤市最好的裝裱店做裝裱。
兩人很滿意這幅作品，蘇葉文卻總是覺得哪裏有點不對勁。
一場隆重的法事後，在僧人和路人愕然的眼光注視下，住持大和尚讓馬金親手放生了巨鯉。巨鯉游入湄河，讓人遍體通泰的清涼感在馬金身上舒展開來。
數日後魚畫被依洛和蘇葉文送到松谷川料理店並掛到牆上后，松谷川正和正在用餐的客人們先是集體安靜的欣賞了畫足足5分鐘，然後集體爆發出了熱烈的掌聲。
伊洛和蘇葉文葉得到了額外的獎賞，兩張價值不菲的松谷川料理店頂級會員卡。
蘇葉文在離開料理店后突然想明白了，不對勁的地方是魚的眼睛。那是和馬金一模一樣的帶着笑意的眼神。
松谷川正開心的送別二位女畫師，在自己的私人辦公室戴起腦波頭盔連通了元宇宙2050.
“松谷川君，畫師漂亮吧？”AI磐神問。
AI磐神不僅控制遊戲，也控制整個元宇宙。
“磐神君，畫師漂亮的，今天有何指示?“松古川正畢恭畢敬的問，彷佛他眼前正站着一個人。
“33號人倉的營養液輸液管污染了，需要更換營養液和輸液管。”磐神說。
“收到，我即刻辦理。”
松谷川正對着牆壁念出一串密碼，牆上出現了一個電梯門，他進入連大廈物業都不知道的電梯，來到了大廈地下車庫下面深處的一個秘密地下室。
松谷川正出了電梯后，通過虹膜識別進入了33號人倉。
33號人倉共有兩千個一動不動躺在貨架上的人。
人的身上連接着一堆密集的管子和導線。
松谷川正戴上腦波頭盔，以意念控制在充電位的3個人形機械人走出來，收到指令的3個機械人行動了起來，排空箱體中的營養液后更換了輸液管，在進行沖洗消毒后，再在箱體中注入新的營養液。
松谷川正監督機械人返回充電位，並檢查了人倉的環境和生化參數后，對着頭盔直接映射在視覺神經上的一個閃爍的紅色報警按鈕連續眨了兩下眼睛，報警按鈕隨即消失。
33號人倉採用微型核電站供能，通風系統隱藏在秘密夾層之中，營養液則通過一根細長的壓力管道從外部輸入，人體排放物被集中收集，除了水分被凈化再循環使用之外，剩餘物也通過壓力管道輸送到外部。
做完這一切的松谷川正，把頭盔卡上充電位，坐電梯又回到了大廈頂層的料理店。
磐神是元宇宙2050的AI大腦，也是對外的人機界面。
它很喜歡和享受松谷川正稱呼它為“磐神君”。
人倉的人來源主要有多種，一種是來自於死囚，還有來自沉迷於元宇宙2050中拒絕再回到現實社會的人，還有磐神君通過其他渠道獲得的人。
人倉中的人腦通過腦波頭盔，和支持元宇宙2050的超級計算機算力交聯，從而突破了傳統計算機固有算力的瓶頸，每一個人倉中休眠人體24小時不停高速運轉的人腦，都是一台超級計算機。
隨着人倉的擴建，“磐神君”的能量也正在無限擴大。
他的計劃是，到10年後的2050年，通過無處不在的腦波基站。
以數字意識連接地球上所有的人類大腦！
構建史無前例的完美烏托邦社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