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 還唱戲嗎
第92章還唱戲嗎
“你這孩子，師父差點以為你讓人給拍花子了。”
宋有貞摸胸口，繼續說道：“那皇上駕不駕崩的師父上哪知道去？興許是誰瞎說的呢？也不關咱們的事兒，別想那麼多了，趕緊去找夢班頭要緊。”
他說著便拉着喜寶走。
可是喜寶已經走不動了。
她忍不住回頭看那些張燈結綵放鞭炮，拼了命也要把新娘子塞進花轎的人家，總覺得皇上駕崩的事並不是空穴來風。
不然誰家會冒着這樣大的忌諱，在臨近七月半的日子嫁女娶妻？
可是皇上要是真駕崩了，她要找誰去伸冤？
老祖宗？
老祖宗她治得了宇文世科嗎？
再說皇上如此年輕就去了。
老祖宗又能活過幾時？
在此之前，她從未思考過死亡這件事，一刻也未想過在她希望之路的終點站着的那個人，最終也會走向死亡，而且是走得這樣突然。
“我算不得是，不過有人特許我穿旗裝，干我們這行的，沒點本事撐場面，活不下去的。”
結果這麼一鬧騰，我看也就明兒個這一場能唱了。你看我這裏亂騰騰的，就是收拾東西，準備回松江府呢。”
“唱得自然是沒問題的。不是我這個做師父的說大話，我們喜寶的唱功絕不亞於社裏其他孩子，這就讓她給您演一段瞧瞧。”
“噓！”
“是。”
“那你一定知道皇上是不是真的駕崩了？”
兩隻耳朵上垂着的珍珠墜子隨着她的走動一陣跳躍，即便喜寶這會兒已經丟了魂兒，卻依舊被那兩顆跳動的珍珠吸引去目光。
不等喜寶說完，夢班頭不叫她說了，忙得打探了左右後，才小聲與她說道：“雖說已經不是秘密了，但這裏三教九流什麼人都有，有些話還是不能亂傳的。”
本想着能看段戲，不想小姑娘比起自己的前程，反而對夢班主的身份更感興趣。
不想喜寶卻只是愣愣地看了宋有貞一眼后，轉頭看着夢班主問了一個問題。
宋有貞好容易抓住機會與夢班主說話，忙向她介紹喜寶。
宋有貞也跟着詫異起來，立馬湊過來小聲說道：“這事兒鬧得，咱京城的梨園界才過了幾年好日子，回頭又唱不了戲了。”
據說她比宋有貞還大兩歲，但看上去只有三旬上下，手裏常年拿個煙袋鍋子，有時候放在嘴裏抽煙使，有時候用來敲不懂事的手下的腦袋用。
可當她被宋有貞拉到松江茶館的時候，這一消息被徹底的證實了。
她甚至還拍了大腿。
她看見自己笑了，原來她一直無比地思念着她的家人們，此刻她覺得沒有什麼比和家人待在一處更好的事了。
她還唱戲嗎？
她唱戲還有用嗎？
喜寶覺得自己在這一瞬間被殺死了。
夢班主也惋惜，與他回話道：“原本我們打算在京城多唱些時日，若是能紮下根，京戲嘛，還是要在京城唱才對味兒的。
夢班主是個大忙人。
“啊？”
“這就是我之前跟你說的那個孩子。你們明兒不是要唱《蝴蝶夢》嗎？我叫她練了一個星期，您要不要瞧瞧她的戲？”
“可不是么？”
她穿一身改良版的燕子銜珠修身襯衣，頭頂高高的兩把頭，上面的一朵大花像是新從花園裏摘下來得似的，花瓣上還滴着露珠。
不想夢班主卻忽然大笑起來，笑得很是豪放。
喜寶沒反應，他只當孩子是初見這種場面有些拘謹，便伸手去扯了她袖子。
喜寶現在倒有些明白，為什麼夢班主一個如此年輕的女子，竟然能領着一個髦兒戲班在松江茶館這樣大的戲台上唱戲了。
她看見自己的靈魂飄蕩在一片白色水域，而在水的盡頭，等着她的祖父、祖母、母親和么妹。
但這會兒也來不及訓斥喜寶，他只好先與夢班主替喜寶圓場。
很快，兩根觸感微涼的手指輕捏住喜寶的下巴，將她臉微揚了起來，喜寶的眼睛立時對上了一雙黑亮精明的眸。
“別愣着了，快給夢班主演一段，就演你這幾天準備的那段。”
“倒是個絕色美人，我這戲班裏正缺這號人物。”
可如今那個光點消失了，她的世界瞬間沉入無盡黑暗，她想要繼續前行，卻發現根本看不清方向。
同時吸引到喜寶的，還有夢班主的聲音。
“您是旗人？”
宋有貞一驚，才給喜寶找的機會，結果是一輪游啊。
他心下泛起嘀咕，但轉念一想，一輪游也罷，總歸是要先上台才行，若是喜寶能抓住機會，叫人記住，以後等能唱戲的時候，也還是有機會的。
這就是默認了的。
喜寶明白夢班主是什麼意思。
原來他們一直都放心不下她，他們知道她害怕孤獨，害怕水。
漢女是不能着旗裝的，夢班主能夠得了特許，背後之人一定很有權勢。
夢班頭的笑有一種魔力，那是一種叫人相信的力量。
宋有貞萬萬沒想到會丟這麼大的臉，更沒想到讓他這麼丟臉的竟然是喜寶。
如果說有什麼是能支持她活下來的唯一的希望，那一定是有人能告訴她，皇上駕崩是傳言，是有些人的惡作劇。
她對人笑的時候，哪怕她說屎是香的也有人信。
宋有貞說著，便給喜寶使眼色。
“額哈哈哈！”
從宋有貞和喜寶出現在後台時，就一直看她忙上忙下。
“宋班頭是吧，喜聯社的那個？”
可要是他真的駕崩了，那她的希望該怎麼辦？
喜寶曾無數次夢到自己親手築台階，一點一點壘高，離頂端的光點越來越近。
她如是說，終於肯停下腳步，請宋有貞師徒落座，她自己也找了把椅子坐下，一邊抽着煙一邊道：“只是不知道唱得怎麼樣？”
“喜寶，還不快給夢班主演一段？”
二人齊齊朝喜寶看過來，卻發現孩子人已經傻了，兩行眼淚如泉水般涌落下來，身子抖如篩糠，問她什麼，上排牙咬着下嘴唇，咬死了不張口。
宋有貞叫人也不應聲了。
哪還有心思叫她唱戲了，夢班頭當即就給指了路，打發人幫着把喜寶送去瞧大夫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