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是你自己唱的么
第7章是你自己唱的么
《轅門斬子》這齣戲講的是楊家將楊延昭因着其次子楊宗保在與遼國征戰期間與穆桂英私定終身，大發雷霆要以軍法處決他，佘太君和八賢王兩次求情未果，穆桂英救夫心切，獻上降龍木，力求讓他們夫婦戴罪立功，終得楊延昭鬆口，夫婦倆大破蕭後天門陣的故事。
輪到申良君扮演的穆桂英登台時，劉鐵蘭剛唱了佘太君下台不久，這會兒正在後台卸妝。
劉喜便趁着大夥不注意，站在戲台邊上往裏瞧。
第一次唱穆桂英登台，申良君很是緊張，但他往戲台邊上一瞄，見劉喜站在那裏，他這心思就安定多了。
好在老祖宗六十大壽，要在宮中連辦三日，今天是頭一日，這會兒又是唱日場，京城裏有頭有臉的人物，大多都進宮賀壽去了，如今在戲園裏聽戲的這些人也並不是那麼較真，就聽一個樂呵罷了。
要不然劉喜也不敢給申良君提出要唱雙簧的法子。
穆桂英上台之後，先是與丑角穆瓜說了幾句話，之後在賬外遇見求情無果要出來喝酒的孟良和焦贊。
焦贊便成了穆桂英與楊延昭之間傳話的。
三個角兒的唱詞腔調各有千秋，很是有趣，又是老生楊延昭、花臉焦贊和武旦穆桂英三個行當同台獻藝，彼此成就，是以這齣戲可以經久不衰，百十來年一直為戲迷們所喜愛。
宋有貞倒不着急，只衝着劉鐵蘭擺擺手，依舊瞧着申良君等他回話。
一時間，他手腳都僵了，嘴也瓢了，支吾了老半天，愣是說不出話來。
不過他雖主要是唱旦角的，但會的行當卻很多，今兒他能來應工焦贊，也是戲院經理知道他剛好有事來京城住兩天，臨時求他來救場的。
偏偏劉鐵蘭這會兒還蒙在鼓裏，得知今兒來唱戲的角里有宋有貞，雖說人家比他年紀小的不是一點半點，但人家輩分高，算得上是他的師叔，是以一等他下了戲，劉鐵蘭就屁顛屁顛領着申良君來拜見他。
“你們也別緊張，我如今也不是什麼厲害角色，說的話要是還中聽，你們就聽上幾句，要是不中聽，你們全當放屁就完了。”
劉喜這會兒心裏也是七上八下的打鼓呢。
要是說出來是劉喜替他唱的，叫劉鐵蘭在自己師叔跟前兒丟了這麼大的臉，這都不是挨一頓打的事兒了，劉鐵蘭能趕他齣戲班。
“宋師叔，勞駕您今兒帶着小徒搭戲，真是給您添麻煩了。”
宋有貞這會兒還在揩臉卸妝，從鏡子裏睨了申良君一眼，不由得輕哼一聲。
他說著，卸了一半的妝，就要往戲台邊上來，不想被戲院經理臨時絆住了腳，一時竟沒過來。
劉喜這一聲一出來，扮焦贊的宋有貞心裏便咯噔一下。
他說著，便忽然嚴肅了一些，看着申良君道：“只是眼下趁着這裏沒外人，既然你師父還認我做師叔，我便託大問你一句，你只管好好答。方才那齣戲是你自己唱的么？”
甚至唱到最後，還得了觀眾幾聲好。
申良君心裏咯噔一聲，心道該來的總算還是來了。
“鐵蘭先別急着回話，我問他呢。”
誰能想到這麼巧，今兒搭戲的偏生是劉鐵蘭的師叔呢？
剛她還想着這事兒成了，總算是挽回了戲班的損失，師父就是再不樂意，頂多教訓他們一下，下不為例罷了。
如今台下的觀眾沒聽出來，他便不好當面翻場，只有硬着頭皮地演下去，一陣花腔，驚呼着往賬里跑，給楊延昭報信兒去了。
申良君總算鬆了口氣，便開始按照昨晚倆人排練時說好的，他張嘴，劉喜跟着他的口型給配唱。
劉喜看明白了他的意思，心裏念了一聲“爛泥扶不上牆”，面上還要衝他微笑，叫他放寬心，只管張嘴演，一切包在她身上。
宋有貞沒有當面翻場，申良君和劉喜就放寬了心繼續往下唱了。
“倒也沒什麼麻煩的，只是我怕是太久沒回京城，有些老土了，都不知道如今這京戲還能這樣唱了。”
今日與穆桂英唱對手戲，應工焦贊的這位角兒，名叫宋有貞，本也是個旦角，因着能力強，還曾被招進宮裏專管戲曲演義的昇平署，做了內廷供奉。
是以他支吾了老半天也不敢說話，只用一雙狹長的眼睛三不五時地往劉喜身上瞟。
可申良君哪有這個膽兒？
他身子微微後仰靠着妝枱，右腿優雅地搭在左腿上頭，頗有些悠閑儀態，讓本來有些緊張的場子瞬間緩和了許多。
“這臭小子，剛唱的是什麼？他多大的角兒，上來就敢改板式？”
一開始申良君上台，與丑角穆瓜唱了兩句，還能勉強湊合，可等到宋有貞演得焦贊一出來，兩句念白出來，氣勢和身段都不是尋常小角可比，他就有些怵了，嘴也張不開了，眼神也不對了，一雙眼珠子急忙往邊上尋劉喜。
但因為他脾氣不好，不肯媚官，得罪了宮裏的太監，被人使壞給趕了出來，後來就去天津衛發展了。
把劉喜和申良君得意的不得了，兩個人擠在一處擠眉弄眼，個人心裏都有自己的小算盤。
“家住在山東穆柯寨下，我的名穆桂英……”
看得劉鐵蘭也直皺眉頭，他又摸不清宋有貞的用意，只得在旁邊打哈哈，狠拍了一下申良君的臂膀道：“你這臭小子，師叔公問你話，有那麼難答么？戲台上那麼多人，怎麼能是你自己一個人唱的？師叔您別介意，這孩子他是沒見過世面，忒不會說話了——”
劉鐵蘭這會兒還不明真相，只當宋有貞是在為剛剛劉喜唱錯的兩句不高興，忙要上前給解釋解釋，宋有貞卻小臂一抬，直接撂下手巾轉過身來。
不過宋有貞沒反應，後台卸妝的劉鐵蘭可有些待不住了。
這便給了劉喜和申良君更多的操作空間，一齣戲倒也是無驚無險，順順噹噹的唱完了。
扮穆桂英的申良君這會兒還在他前頭跪着呢，這開口唱出來的聲音卻是從他後腦勺飄過來的，具體是怎麼回事兒，他還有什麼不清楚的？
只是他萬萬沒有想到，這才兩三年沒回京，如今京城梨園行的風氣，都已經墮落成這個樣了么？
但他不像譚大老闆，還是不願意破了行里的規矩。
如今可不一樣了，瞧這架勢，怕是有要被趕出師門的風險啊。
是以她這會兒整個人都背對着那三個人，面對着柱子站着裝隱形人，腦子裏一遍又一遍地念着咒語：“看不見我，看不見我。”
可她不看申良君，可有人看着她呢。
只見宋有貞微微朝她扭過頭去，唇角微勾：“哦，就是她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