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0章 回北京
可即便是那樣艱難，梅子瀾也沒忘記要鼓勵喜寶。
此刻譚小福看着喜寶這般難過，忽得攥緊了藏在身後的一封信。
他平日最不喜歡喜寶跟梅子瀾之間有悄悄話，如今梅子瀾竟叫他轉交這封信，他真是一百個不願意的。
可這會兒喜寶這般難過，他又開始於心不忍，猶豫再三，還是將那封信拿出來，遞到了喜寶面前。
“他非叫我交給你的，他說希望你看了信，能夠好好振作起來。”
……
雖萬分不舍，但喜寶卻不能追回京城。
梅子瀾這個賺錢的大頭已經沒有了，若是連她也回京，喜聯社的日子只會更加艱難。
戲班當年不嫌棄她是女子，供她吃穿，叫她學戲這麼多年，為的不就是她能回饋戲班這一天？
她若為一己私慾放棄一切，就是宋有貞的在天之靈也不會饒恕她。
就這樣春去秋來，夏花冬雪，不知不覺，喜寶跟着尚雅班，一起在松江府度過了三個年頭，期間還送走了因孝期結束要回京唱戲的蕭永華和譚小福他們。
梅子瀾還算幸運，回京城修養了一年多，就又可以唱戲了。
坤角兒？
喜寶將這兩個詞在心中默念百遍，依舊覺得甚好。
“真的要回去？”
所以戲班裏的學生們總拿這些說三道四。
那邊和滬上可不一樣，滬上這邊有錢就是大爺，那邊卻更看重你祖宗三代都是誰。
“啊？什麼？”
新政府發佈了許多詔令，新的京城設立在金陵城，北京不再是京城了，松江府也改成了滬上，以後沒有這府那府，都叫省，叫市了。
不過吳月仙就沒那麼幸運，自打他因為給梅子瀾排戲太滿，害他過早倒倉之後，他就整日神神叨叨的，經常偷偷幫梅子瀾推掉工作，也不叫他接戲班裏的戲，就怕再累壞了他的嗓子。
文中君手裏的這套點翠頭面，就是喜寶專門準備了，要給他鎮場子的。
再說你們三年都沒見了，他怕是連你長什麼樣兒都忘了吧。”
文中君是真的不想回北京，他在那兒有太多不美好的回憶。
這天她站在窗前看着新鮮出爐的報紙，發現世道變了。
他們還給髦兒戲取了個新的名字，叫做坤戲，唱髦兒戲的女伶就叫做坤角兒。
本來她也該一起回去，是田無際寫信給葉榮臻，表明喜寶在京戲上的造詣不凡，不該在京城埋沒，宋有貞也已經不在了，他請葉榮臻慎重考慮，提前放喜寶出科，正式加入他的尚雅班。
但葉榮臻為人說一不二，縱使條件艱難，也不會收，更何況如今戲班有戲唱，不缺錢了，故悉數退回。
“嗯，回去，現在就走的話，還能趕上喜君登台。你說我親自帶着這頭面去後台，他會不會嚇一跳？”
她覺得宋有貞也會希望她如此做的。
最值得喜寶等女伶高興的是：男女平等，女人也可以登台唱戲了。
後來葉榮臻沒法子，只好換了個人來帶梅子瀾，不叫吳月仙再管梅子瀾的事兒了。
文中君一臉的錯愕，他手裏還捧着一箱新做的點翠頭面，是喜寶想要送給梅子瀾的。
這當然怪不得梅子瀾，但終歸是因他而起。
吳月仙從此一蹶不振，又恢復成喜寶第一次見到的那個悶頭不說話的人，確切地說，是比那時還要不堪。
她知道自己從來沒有真正融入喜聯社，她和喜聯社唯一的聯繫就是宋有貞，只要她還保持着這份聯繫，那就好像宋有貞還活着一樣。
“你不是在開玩笑吧，老闆！咱們在滬上唱得好好的，是錢賺得不夠多，還是結交的權貴不夠多，偏要回北京去從頭開始？”
文中君這回是真的傻眼了。
葉榮臻又不是個老頑固，當然知道喜寶繼續跟着田無際留在松江府才有出路，立時同意了。
皇帝不叫皇帝了，改叫總統了。
可要是回了京城，他就屁也不是了。
“我不管，你說過這輩子給我當牛做馬，如今我要回去，你不跟我走？”
喜寶只好又說是資助，說好了入科七年，所賺銀兩皆交給戲班，就要交滿七年，少一分一秒都算失約。
前陣子鋪天蓋地的槍響聲，好像到處都在打仗，唐曼茹早早地就領着她住到了洋人的租界來避難，堪堪躲過了一劫。
“你別小人之心啊！畹卿本就是子瀾的字，中間那個畹字，還是我幫他想的。再說就算他與喜聯社有什麼恩怨，那也是戲班裏有人負了他，他可從沒負過戲班。”
可喜寶卻沒有同意，她雖搬去和田無際他們同住，但堅持保留喜聯社學員的身份，所賺包銀依舊還分出大半寄回給葉榮臻。
坤戲？
今年剛好他出科，正好有個叫馮耳的知名票友找上他，說要當他的經理，把他打造成真正的名角兒，他便決定不坐班，跟着馮耳走了。
而且北京雖然現下不是國都了，但瘦死的駱駝比馬大，曾經的權貴可都還沒搬走呢。
這兩年喜寶為喜聯社賺了不少錢，早還完了她當年的開銷。
他整個人沒有生氣了。
葉榮臻找他聊過幾次，叫他不要影響到梅子瀾的聲譽，可他就是說不通。
文中君老大的不高興，把手裏的頭面順手往桌上一扔，靠着桌子冷哼道：“我就知道你是為了這小子！你省省吧，人家現在可不叫喜君，改叫畹卿了。他連你們喜字科的這個喜字都不想要，擺明了就是不想跟你們這些舊人有分毫關係。
因為喜寶的骨子裏始終有份執拗。
他文中君作為劉喜寶的經理，如今在滬上可是如魚得水，多少上流人士見了他都要喊一聲文老闆，與他稱兄道弟呀？
喜寶才不管他想什麼，她這會兒已經在收拾東西了。
長久下去，梅子瀾也確實沒法在喜聯社待了。
“師兄，”喜寶回頭看向推門進來的文中君，“該回北京了。”
下月十五是個好日子，梅子瀾要唱他出科之後的第一場戲。
喜寶只顧收拾東西，才不管文中君說什麼。
她說要回去給梅子瀾送禮也不過是個借口。
她真正想要看到的是宇文世科落下神壇。
如今都沒有皇上，沒有朝廷了，他這個皇上身邊的寵臣，也該沒用了。
此時不回京踩他一腳，更待何時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