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5.兩……
結界破碎。
楊柳意微愣地看着兩人,一口蜜糖塞在了嘴裏,猝不及防。
「這個炸雲吞有點油…」
她當然沒吃到什麼東西,這只是個比喻的說法。
金黃的炸雲吞酥酥脆脆,手指一拿,送進口裏,滿手指是油。
「嗯……炸的能沒油嘛?」李輝楷默契回應。
四人互視,最後走在了一起。
「顧小友,我們去我領任務的那個四合院看看,你覺得怎麼樣?」楊柳意微笑着,釋放友好。
一個女人去把控一個聯盟,難免會有疑心病。
但現在信這個年輕人,又未必不可行。
只知道姓名和長相的世界,壓抑沉重,她把自己的不可言說都藏在了心裏。
「好。」顧沈清暢然而笑。
「你們怎麼…嗯,穿着有點奇怪,還有你們頭上……」楊柳意是她隊裏的話事人,繼續詢問。
「不知道怎麼說,披肩?一股詭異的力量吧,能讓我們倆不那麼顯眼。
頭上那個,你信我,不是什麼好東西,小心些。」
「我們就差點因為這個【拾荒者】稱號,死了。」
顧沈清故作輕鬆,輕言淺笑道。
腸胃的灼燒痛感他能精準模擬出來。
陸應次凝思了片刻,手指指尖摩挲着顧沈清手心不多的軟肉。
顧沈清心神微盪。
他沉吟道:「你們買的棺材,應該不簡單。」
他和顧沈清兩人隱瞞了自己的任務,楊柳意還不知道,棺材這件事可以交給顧沈清的任務提交者奧利弗,否則…
信息差,這是先機。
就像牙醫有八千預算,想入駐校園宣傳,但他不懂談價,一上來就露了底牌——我只有八千,你愛要不要。
這樣能把生意談下來嗎?這位牙醫醫術高超,卻不懂得拉投資。
另一邊,校方本打算拉來一萬二投資,但他上來沒說一萬二,而是說了兩萬。
一下子,震住了對方。
老闆讓他用八千進校宣傳,對方卻索要兩萬投資!
「任務是什麼,也跟我們倆說說吧,我懷疑這裏面有一個巨大的陰謀。」顧沈清接住陸隊的話頭。
陸應次不冷不熱地嗯了一聲。垂到腿間的手還在把玩着另一人的手,顯得從容自若。
楊柳意細聽着,既疑惑又好奇。
會是個陰謀?
他是不是知道什麼?她想。
「一個富貴人家小少爺……父母死了,不哭不鬧……發任務讓我給他父母找合適的棺材。」
「合適?」顧沈清衝口而出。
楊柳意也是一愣,緊接着連忙思索。
李輝楷從後面拍了拍她的肩,面色有些許僵硬。
他驚悚道:「我們當時被中式恐怖的氣氛詫住了,沒注意到……」
「他是有條件的!」
聽着李老頭的話,顧沈清不由眼皮一跳。
陸應次一向安之若素。
他不緊不慢道:「展開說說。」
兩個人的聲音比一個人的更有力。
顧沈清沒有掙脫陸應次搗亂的手,心化成了細線編織的網,捕住了那一刻的心安。
心動是一件事,心安是另一回事。
兩者看似毫不相關,卻又緊密相連。
「能裝的下他父母,這是第一點。」李輝楷回憶着一切,緩緩道。
從四合院出來后,他們並沒有發覺自己缺了買棺材的錢,所以在古色古香的街道上閑逛加觀察,打聽有沒有棺材鋪。
然而,他們什麼都沒打聽到,也沒有找到棺材鋪。
隨着時間推移,他們便找到了結界。
兩個截然不同的世界的聯通之處。
楊柳意微蹙着眉,「很奇怪,他說,棺材要有人氣、絕望、鮮血和眼淚。」
「……」顧沈清默了兩秒。
絕望是血和淚,加上楊柳意嘴裏詭異的場景,很難不懷疑這對夫妻是冤死的。
「還有什麼嗎?」顧沈清怕有遺漏,低聲道。
李老頭撓了撓頭,扎人的「小利刺」擦過手上的厚繭。
「讓他父母瞑目?他說這句話時,我就覺得怪怪的。」
顧沈清暗自思索。
「我只上過夜校,文化水平不高,加上開始上年紀了,腦子有些銹…顧小友你如果能幫一下我們,就幫一下吧。」
李輝楷疲憊地閉了閉眼。
他有些不好意思,這麼大一個人去求一個小夥子辦事,可有些東西就是力不從心,令人唏噓無法挽回。
像生命,像時光。
顧沈清端詳着這位「年輕」老人的面孔。
他只是剛退休的年紀,然而在大多小輩眼裏,他成了百無一用的老年人。
「我之前…遇到了那個很有名的三人組合,專門拐騙新人的那個「掠屠」……」
「他們很狠,直接拿新人墊背。」
「也許因為我六十多年裏,都穩穩噹噹,平平安安,沒見過那麼心狠手辣的同類吧…我心很痛。」
「鬼戲殺人,我已經當它是老虎,擺骨頭給我們示威,可同類殺同類……」
「上一關,二十一個玩家,只有四個人活了下來通關,就是他們三人和我。」
李輝楷的一隻手,摸上了自己的脖子。
脖子側方,有一道早已凝結的疤。
它緊貼着大動脈。
「前一秒,那個小姑娘還在對我笑,像小巷街頭的薔薇花,嬌俏。后一秒,一個壯年男人就拿出尖刀往我後背捅,我的護身石頭碎了才幫我擋住了攻擊。
可我沒想到那個姑娘反手拿出了把紅色的剪刀,直直往我脖子上插!給我的陰影…實在太大了!」
顧沈清和陸應次接受過專業訓練,脫過敏,可普通人不一樣。
除了變態,正常人都有道德。其中包括同理心、憐憫心……
楊柳意也拍了拍他的肩膀:「沒事了,沒事了,都過去了。」
李輝楷半生都在做好事,也許是老天爺待他格外友善,他在進鬼戲前,印象最深刻的事是——
小時候,一個男的太餓了,偷了一位老人三毛錢去買了面吃,後來他被抓,判處槍決。
午時,陽光毒辣。
那顆橫穿男人頭顱的子彈,當時年幼的他看在眼裏,暗暗記了幾十年。
「掠屠隊?榜上那個?」陸應次佯裝疑惑,問道。
顧沈清在陸隊上升的語調後補了幾個字:「陰間玩意!」
鬼戲暗壇,有排行榜。
團隊功能開發前,就有人突破了鬼戲的重重限制,組成了自己的隊伍。
掠屠是第一個案例。
後來一些人發現了他們的技巧,也有樣學樣。
但終究沒能達到掠屠小隊的三位成員一起登陸副本的完美結果。
直到團隊功能開發,這個難題才得以解決。
陸應次回憶着自己信息庫里,偷偷盜取的掠屠小隊的信息。他本來是去查「S」的,但「S」行蹤隱蔽,幾乎沒有電子痕迹,他便順手查了臭名昭著的掠屠小隊。
他波瀾不驚道:「你不要慌,他們這是在和全人類做公敵,他們不會贏的。」
「民能載舟,亦能覆舟。」
李輝楷也不知道有沒有被安慰到,只是頭低的更低了。
陸應次把顧沈清想說的說了,顧沈清只能輕拍李老的背:「因果會有報應的。」
有時候,大人比小大人,更像一個孩子。
「我們去你說的那個四合院吧!看看那對夫妻瞑目沒!」
顧沈清轉移話題,想振奮他的精神氣。
「我猜,你們倆人有一個隱形任務——那就是讓他們安息!」
「逝者已矣,生者如斯。我們念着他們,載着他們生的希望。」
側寫師在生活中能有什麼用呢?
有那麼多罪犯讓他抓嗎?
他研究性格,安慰人心,必要的時候,也是每一個人的心理醫生。
「挺直腰板!我們男子漢的硬氣不能丟!華夏兒女不能認輸!」顧沈清邊說邊半扶着他。
李輝楷說那位女生,不,也許是女士,想要剪刀***的喉嚨。
當時他被兩面夾擊,不,也許是三面,他是如何逃出重圍的?
身上是否留有隱傷?
這些他都沒有說。
只是現在的某陣風、某粒沙讓他突然迎風流淚。
也許有?也許有。
「嗯,不能認輸。」
李輝楷聲音啞啞的。
「我不能輸。」
「四合院不遠了。」顧沈清接話道。
「終點就在前方。」
他一隻手扶着李輝楷直挺的背,另一隻手被人包裹着。
那人的手在暗處,蜻蜓點水觸碰,彷彿隱隱鼓勵顧沈清:
「你做的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