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陽光下的鞦韆
護士帶楚婭姝去到貢錦南辦公室休息。
主任辦公室與其他醫生的辦公室相隔離開，十分私密。
張嘉朗的目光和貢錦南的交匯在了一起。
兩雙眼睛，一雙平和卻沉澱着力量；另一雙充溢着火一般的慷慨與熱忱。
貢錦南看張嘉朗時的眼眸仿若極地深處萬年不化的堅冰。
張嘉朗無法看透他的想法。
他是將他視若仇敵，抑或都不屑於嘲笑他這個家財萬貫依然情場失意的落魄男人。
貢錦南沒有以勝利者的姿態凌駕在張嘉朗頭上，選擇了對他視若無睹。
張嘉朗感到恍惚間，急診大廳熙攘的人流剎那間靜止不動，聒噪喧鬧都歸於平靜安寧。
他佇立在那裏，諦聽着自己的心跳，咚咚，咚咚，咚咚......
每一下跳動，每一聲聲響，儘是一首錯失愛人的哀歌。
貢錦南處理好手頭的事情，和楚婭姝回家。
進了門，楚婭姝脫下大衣掛到玄關處的柜子裏。
貢錦南的深灰色羊絨大衣很長，一粒扣子與白色的針織圍脖鉤在了一起。
「我幫你。」
楚婭姝蹲下來，幫他解開。
貢錦南感到她似乎漸漸習慣和一個異性的近距離接觸，至少可以做到和他的身體自然靠近。
在家裏，楚婭姝夠不到高處的書籍或是碗筷，貢錦南站在她身後幫忙時，她不會觸電般忙着閃躲開來。
她自己對此全然沒有意識。改變往往發生在不經意間。
「你得吃點清淡的。中午我們就喝粥吧。晚上我給你做飯。」貢錦南刷着手機上的外賣軟件說道，手機屏幕的亮光映照在他的鏡片上。
「你下午不需要上班嗎？我記得你昨天說今天晚些有個科室會議。」楚婭姝問他。
「我請假了，李副主任替我主持會議。」
貢錦南惜字如金，他的每句話都說的簡短明了。他默默為楚婭姝做了她所需要的一切。
靜水流深，不願多說的男人，付出的最多。
「吃這家吧。」
貢錦南選定了一家私房小館的外賣。
貢主任叫外賣的標準和流程也與普通人不同。
其他人或是看菜色，對比價格，兌換滿減紅包。
貢錦南要認真查看店家的營業執照以及衛生許可。並且必須查閱店家后廚的實拍照片，看了衛生條件符合他嚴苛的標準，才能下單。
他點了一份蔬菜砂鍋粥，幾份素餡的小籠包、鍋貼和春卷這樣的小食，外加兩份青綠色的小菜。
「貢主任，你是在喂兔子嗎？」楚婭姝拿着貢錦南遞給她的勺子半天下不去手。
「那請小兔子趁熱快吃。」他體會到作為一名飼養員的樂趣。
楚婭姝放下勺子，拿筷子夾起一枚小籠包放進嘴裏，慢慢咀嚼才知道，看起來平淡無奇的食物和她以前吃的大不相同。
細細看來，這些吃食雖談不上窮工極巧，也是精緻小巧，必定價格不菲。
「太好吃了！」佳肴下肚，楚婭姝發自肺腑的讚美道。
貢錦南會心地淺淺一笑。兩個酒窩在他臉上掠過，那一瞬，很迷人。
「貢主任，等到哪天我離開你，我就吃不到這些了。」楚婭姝邊吃邊說。
這樣傷人的話，她說的那樣洒脫，毫無波瀾。
她還是時刻做好要離別的準備，她沒有過一點要將這段婚姻變假為真的願望。
「就沒想過留下來嗎？」這句話在貢錦南腦際回蕩，就要衝口而出。
飯菜變得味同嚼蠟，他咬住舌尖，強忍着不要問出來。
不問也知道她的答案，何必要自尋煩惱，還要增添她的心理負擔。
在楚婭姝的人生計劃里，是沒有結婚這個環節的。
她對異性恐懼，更是害怕他們以愛情的名義，做出充斥着慾望的溫存。
在她眼裏，有些兩性身體的接觸無關乎情愫，和雄性動物對雌性動物的渴求別無兩樣。
正如當一個人饑渴難耐，他要吃飯、要喝水，他可以滿不在乎吃下去的食物、喝下去的液體是否健康，或許就連是否可口都未曾嘗到，囫圇吞棗，聊勝於無罷了。
她痛恨女人被當成一塊砧板上的鮮肉，任男人宰割。
誠然，她深知這些偏激的想法來自她的那道深不見底的傷痕。身心健康的女人當然可以盡情沐浴愛的雨露，遺憾的是，她篤定那份快樂她無福消受。
貢錦南深諳她的抗拒以及抗拒產生的緣由。所以他提醒自己，現在和她說出來，他不是在假結婚，他是真心愛她，那麼無異於是在將她推下懸崖。
如果哪天她執意離開，他絕不忍心以一個債主的身份，用金錢要挾她。
這場契約婚姻是他為把她留在身邊的迂迴戰術，亦是他為了在給予她錢財幫助時，還讓她保持着寶貴尊嚴的權宜之計。
他不會把那二十萬籌碼當作束縛她自由的桎梏，那樣太殘忍，太不道德。
但是如果她需要，就像那枚被她歸還回來的戒指，三十萬、四十萬、五十萬，只要他給得出，只要對她有益，無需她開口，他都心甘情願地給予，不求回報。
午後，晴好的陽光被玻璃窗過濾之後灑進屋內。空氣中流動的微塵也被清晰的看見。
楚婭姝慵懶坐在陽台的鞦韆上，搖晃着疲倦的身體，眼帘發沉。
「不能曬太陽，傷口會有色素沉積。」
貢錦南像一本行走的百科全書。
如果你好學，聽他說話時可以準備一個筆記本，他毫不自知地就會對人做醫學科普，不過他不常講話。
「沒事，我不怕。」楚婭姝不顧他的勸說，享受着天賜的晴朗光芒。
作為一個丈夫，他心裏一沉。
他詫異，生着一張如此動人臉容的女孩，美的不可方物，但她並不在意自己的外在容貌。
女為悅己者容，這是她不在乎他愛意的表現。
當然，這還要歸咎於她受過的傷害。
當初正是她的美麗點燃了那群歹人的***，將她的貞潔焚毀。
所以，她或許不止懼怕男人，還不願意太過漂亮惹眼。
身為一名醫生，他的職業病在作祟。
醫生最不能容忍不聽話的病人，貢錦南生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