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當大哥

「你幹嘛！」另一個特利內島的女生聽到響動，匆匆跑了過來，劈手就把人搶了回來，順便還推了91號一把，把他整個人甩出三米遠。

解說介紹，這個女生的無限定應該是體質變異。

體質變異，出了名的下限高上限低。哪怕是Ap-7，也會擁有超越常人的力量、敏捷、防禦，在需要戰鬥的時候有極大優勢。

「有話好好說，不要動手嘛。」把人扔出去三米的響聲實在是太大了，附近的一名中年女性參賽者把91號攙扶了起來，試圖勸架。

這會兒萬銥的終端手環終於下好光幕插件了，她打開直播間，喚出了鍵盤。

萬銥的終端手環是時飛雲送的，最新款。鍵盤皮膚據說是絕版，看起來像一架上世紀的管風琴。

確實很像。萬銥開了防窺，別人看不見她的終端投影，只能看見她在一架管風琴上金蛇狂舞。

黃毛好奇地問：「你在練什麼曲子？」

萬銥頭也不抬，91號正在她鍵盤上遭遇高空跳水的健康狀態和接踵而至的意外事故：「《朗曼現代高級詞典》。」

等後面的觀眾全部開始複製她的話刷屏，萬銥滿意地離開了直播間，繼續看投影的大屏幕。

她其實也只能做一朵勇闖天涯的雪花了。91號的無限定太適合這個模擬空間，就算把她換進去，她也想不到什麼可以擊敗91號的辦法，除非……

「除非什麼？」剛剛走進來，坐在走廊對面的一個高中生忍不住問道。

見萬銥看過來，這個穿着校服的小妹妹不好意思地舉起手：「對不起，我的無限定可以讀心。抑制手環暫時沒有了，他們說我危害性不大，就讓我先進來了。」

萬銥沒計較，笑了笑：「我剛用一分鐘想出來的，肯定有漏洞，不值一提。」

高中小妹妹渴望地看着她。

萬銥立刻敗下陣來，說：「預選賽後半段，會有組隊比賽。打個比方，藍隊和紅隊比賽，紅隊五個人，藍隊五個人。兩隊都各有一個人不進入模擬空間，這個人的工作是設定對方剩下那四個人要進入的模擬空間，並設置通關條件。」

「和91號同時進入一個模擬空間，對我而言，勝算不太高。但如果身份是設定模擬空間的那個人，我倒是有個想法。」

「什麼想法？」黃毛燦金色的鯔魚頭湊了過來，黑色外套上的鐵釘叮噹作響。

萬銥說：「製造信息差，讓他誤會自己所在的日期。」

「在零點剛過時殺死他，時間會立刻重置。我們不知道他到底可以循環同一天幾次，所以不可以重複殺死他，不然他的時間循環一結束，他在模擬空間中死亡，我們會立刻被判犯規出局。我們需要設定一個時間是關鍵破局點的模擬空間，在——打個比方啊——第八次循環殺死91號，他會在第九次循環醒來，但他會誤以為自己在第八次循環。」

萬銥擺擺手：「這就是我想到的突破點。具體沒細想。」

這個時候，直播間右上角的全知之眼顯示，模擬空間內已經是二十三點四十五了。

91號正坐在登錄點廢棄碼頭上——有幾個關鍵線索都是她們在登錄點發現的——等待零點的降臨。

解說介紹道：「從91號以往的視頻來看，他雖然可以決定循環哪一天，但是他習慣儘可能將循環的時間拉長。他如果選擇循環進入模擬空間的第一天，他應該會拖到晚上十一點五十分之後，這樣他的機動時間將長達六小時。」

萬銥嘆了口氣。

91號的無限定起作用之後，他循環的那些時間無法被攝像頭捕捉到，觀眾只能看見最初沒被改變的那一天，和最後他拿走一切的那一天。

模擬空間，二十三點五十八分。

廢棄碼頭上只有幾盞破舊的路燈，甚至照不清碼頭與廢船上的斑斑銹跡。一眼望去，反而是微風推着海水的波紋在閃閃發光。

碼頭后長着些樹，不知道品種，鬱鬱蔥蔥，生機勃勃。樹林的盡頭連接着灰暗混亂的碼頭長廊，模模糊糊，漸漸顯出一個人影來。

91號完全沒發現那個人。

導播拉近鏡頭，觀眾們才看清那是個筆直修長的黑衣男人。

他的五官實際上挑不出任何毛病，但這絕不是一張讓人覺得好看的臉。譬如正常人類忽然近距離看見一頭猛獸，第一反應絕對是恐懼，而不是覺得這頭猛獸威風凜凜絕代風華。

二十三點五十九分。

91號從木箱上站了起來，看着精確到毫秒的手錶，臉上的笑容得意起來。這樣的笑容總是很常見，他是主體，他看向客體，並且動手剝奪本屬於客體的東西，他知道自己會成功，並且自信不會淪為被剝奪的對象。

然後他忽然不動了。91號維持着那個有點滑稽的起身動作，渾身肌肉抽搐了一下，僵硬地倒在了地上。

光幕右上角，全知之眼顯示時間已經跳過了零點。

但這不是普通的時間更迭，而是【時囚】開啟的多次時間循環中，最後那次循環的零點。

91號癱軟在地上，他的意志似乎完全被多次重複的死亡體驗擊潰，明明沒有任何外傷，整個人卻縮成一團，無意識地往木箱後面擠，就像一隻氣息奄奄的貓。

在場其他人的記憶已經被空白覆蓋掉、退回了最開始，他們驚愕地對視，很快就鎖定了嫌疑人——因為那個黑衣男人一走動，91號就開始尖叫。

之前勸架的那位中年女性在胸前畫了一個聖三角，喃喃道：「你這樣無緣無故地傷害別人，以後要遭報應，黑神與白神不會護佑你的。」

黑衣男人完全沒有解釋的意思，頭都沒回，轉瞬間就消失在了長廊盡頭。

他一直沒有任何情緒，眼神銳如刀鋒時像野獸，眼神清明透徹時如神像，就是不像活人。

萬銥完全想不通他是怎麼做到的，只聽見解說急匆匆地說：「91號剛剛發出了棄賽申請，他要放棄這場比賽，他的精神狀況確實是不適合繼續……」

「萬銥！萬銥在嗎！」等待室門口探出一個微禿的頭：「到103來做筆錄！」

萬銥配合應急局的工作人員做了筆錄，又在回執單上籤了字，重新被檢查了一遍抑制手環，她的ID才終於被從危險名單里拖了出來。

「萬女士，請等一下。」她正要走，旁邊有位工作人員帶着笑意叫住了她：「你有意向參加全球無限定者大賽嗎？」

萬銥當然有意向，她現在出門就立刻要去最近的報名點報名。

除了這個全程直播、退賽要上檔案的無限定者大賽，還有什麼東西能夠讓她名正言順地遠離時飛雲和江易寒凌，還不會被悄無聲息地殺掉。

總不能犯點事去蹲監獄吧。

工作人員繼續說：「區里很看重這次比賽，要統計參賽情況，我們有任務要完成，反正在哪參賽都是參賽，你不如在我們這報名。」

萬銥坦白：「我的無限定測試結果還沒出來。」

工作人員：「我知道，你一個月之前做過無限定測試，應該已經出來了，沒發到你手上是數據處理需要時間，我讓後台幫你調一下，很快的。」

門口那名工作人員有點慶幸地說：「我們單位天天對接無限定者，這個還好搞。水利局他們不知道要怎麼完成。」

工作人員一邊讓萬銥填表，一邊得意地說：「我們單位都有的挑。」

報名表需要填寫的信息很多，萬銥填得手腕發酸，總算填完了。工作人員見她填完了紙質表，收過來蓋了個應急局的章，然後喚出終端，讓她在應急局的終端上再填一遍電子材料。

萬銥填到一半，終端手環提示她有【萬用醫生小程序】的信息。

工作人員湊過來看：「我說了吧，我們催一下，很快就會出結果的。」

【無限定評級：D

戰鬥力預測：D

成長性預測：D

實用性預測：C

序列：無法感知

位階：無法感知

是否建議進入混沌空間：D】

萬銥做無限定測試的時候還是貧窮少女，選的是最便宜的那檔，測試數據會比較模糊，評級只有四個等級「ABCD」，不像貴一點的，會分七個等級。

那位工作人員在看見評級為D時，不敢相信地驚呼：「怎麼會，明明……」

他及時收聲，有些尷尬地朝萬銥笑了笑，語速飛快地說：「不好意思，我剛想起來我們單位名額已經滿了，要不你還是到報名點去報名吧。」

萬銥知道這話他自己都不信，但是她也沒堅持。

工作人員迅速關掉了電子終端的報名頁面，臉上的笑容已經淡去不少，總算在萬銥出門前沒有徹底拉下臉來。

不過萬銥剛一掩上門，就聽到裏面不滿地抱怨了一聲：「浪費時間。」然後是一沓材料丟進垃圾桶的聲音。

萬銥：「……」

她一邊走一邊反覆看了幾遍自己的無限定測試報告，收起終端，打算去最近的超迴路列車車站。

「等等我等等我！」萬銥還沒邁出應急局的大門，身後叮叮噹噹跑過來一個耀眼的殺馬特。

是剛才坐她旁邊的黃毛。

「你好，我叫冷逍遙，準備認你當我的大哥。」黃毛一拍胸口，開門見山。

萬銥：「……啊？」

黃毛：「眾所周知，現在已經不是光用暴力就可以解決問題的時代了，頭腦才是制勝的王道。認打架厲害的人當大哥遲早要完蛋，只有認聰明的人當大哥才能走上人生巔峰！」

萬銥以為自己的最新款終端手環給了他錯誤的信息：「我不是富婆，我還挺窮的，跟着我混，三天餓九頓。」

黃毛一聽見數字就陷入了奇怪的攀比中：「我三天能餓十二頓！」

萬銥開始懷疑他剛才那一大段話是背的電影台詞。

黃毛熱烈推銷自己：「大哥，你只要讓我跟着你，以後我死了，讓你坐主桌吃席！有你一口飯吃就有我一個碗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