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分別

第九章 分別

「秦落小友,這次考核你是真的通過了,上樓來吧。」

此時秦落的耳邊傳來這道聲音,低沉溫潤,他能辨別出來,這就是剛才幻境裏白征的聲音。

為了保險起見。

他還是再度呼喚出系統,查看時間。

看到上面的時間顯示在正常走動,秦落的心才終於安穩下來。

套娃終究還是有層數的。

不過真給他整成盜夢空間那樣,那他也有系統時間來作為自己的錨點,不怕迷失在其中。

秦落緩緩登樓到了第三層。

這裏一切佈置與開始在鏡中見到的無二。

只是坐在桌邊的白征,以及站立於他身後的求安,他們身上的修為,秦落一點都看不透。

秦落不由得長舒一口氣。

還好剛才自己還是帶有警惕和善意。

不然只要他在幻境中動手,那現在他恐怕就得為開啟下一世做準備了。

看到秦落上來,求安一臉歉意地解釋道:「落兄,剛才那面師叔用來考察你的問心鏡,會激發你對鏡中人最大的惡意,並且讓你有機會能動手,以此來判斷你的想法。

所以剛才若是你對我們有惡念,不必內疚,我們也不會怪罪你的。」

「君子論跡不論心,剛才秦道友在問心鏡內沒有動手,就能說明不是帶着惡意而來的。」白征此時淡淡說道,「既然秦道友是為了求仙緣而來,那等下讓小安帶你去藏經閣一觀,挑選一本適合自己的功法吧。」

「多謝。」秦落面色認真地拱手一拜。

「嗯。」白征點點頭,「坐下來一起喝杯茶吧。」

這一坐,便是兩個時辰。

秦落和同樣面色無奈的求安對視一眼。

他這時候總算是懂了求安之前說的,不願意上樓來喝茶,否則一坐要坐大半天的意思了。

每當他喝完一杯茶,白征哪怕在讀書,都會默不作聲地端起茶壺來給他添上半杯茶。

而這一套操作行雲流水,沒有絲毫停頓。

如果秦落馬上把那杯茶喝完,那白征則會把上面的步驟再度重複一遍。

這茶水雖然甚好,甚至還蘊含一絲靈氣存在。

但是就讓他坐在這一直喝,也頂不住啊。

等秦落喝得實在心累了,起身說道:「白道友,我這邊想去吃點東西,順便把我船上遺留的物品帶下來……」

「無妨,喊小安去做就好了,到時候他再做些點心送過來,秦道友在此繼續飲茶……」

「不了。」秦落面色一緊,「這些小事還是我自己動手,不用麻煩小安了。」

不等求安說話,下一秒他就站起身來,揖手下樓,一氣呵成。

至於求安那望着他背影哀怨的眼神……

死道友不死貧道。

大不了明天多給他講兩個故事聽好了。

……

清隱門內的一樹繁盛的桃花謝了又開,洄遊到大澤的魚群去了又來。

秦落在這裏待了將近一個年頭,自從上月突破築基境后,就有打算離開的想法了。

這個月他將境界穩固,把自身力量熟練得差不多了,便是說出自己準備離開。

畢竟清隱宗內環境雖然安穩,但是他非其宗門弟子,門內修行資源是享受不了的。

更何況。

修行的另外一不可缺少的組成部分——築基同境界戰鬥,以及其帶來的戰鬥經驗。

這是秦落在清隱宗門無法獲取到的。

除了誤入宗門大陣的那些凡人漁夫,自己在這裏沒有一個人能打過。

只要是修行者,在這裏哪怕是看起來最人畜無害的求安,都能輕鬆碾壓他。

秦落並不是沒有想過求安自壓境界,來陪他練手。

但每次打着打着,陷入劣勢后的求安,就下意識用出金丹期才能使出的術法。

而且求安並不擅長戰鬥,要是他去找每天端坐在小閣樓泡茶的白征,更是會被留在那喝上大半天茶,然後被念叨一些「幹嘛要打打殺殺」、「打架不如喝茶」、「來飲一杯」。

當然。

秦落在清隱宗的收穫更多。

至少築基期後續修鍊功法,他都了熟於心,上月晉陞築基后,又去查閱了結丹的方式。

更後面的修行方法,他則聽白征的建議,沒有再看了,轉而去翻閱各種古籍,去了解修仙界的各類天材地寶。

畢竟他一開始只是小小練氣,現在才剛成為築基修士。

知道那些的修行方式,過於好高騖遠了,也容易誤入歧途,走火入魔。

而了解那些天材地寶,則是讓他以後在外若是遇見什麼大機緣,不至於因為眼力見不夠導致錯過。

望見不遠處道上站着的求安,秦落吐出一口清氣,先把自己腦海里的念頭放在旁邊,朝求安走了過去。

「落哥,你真打算走了啊。」求安有些不舍地低聲道,「唉,之後我就聽不到你講外面的世界的故事了。

外面的世界真像你故事裏的那麼好玩嘛?落哥你說,大鬧天宮的猴子、獨斷萬古的天帝,我要是出去了,先追隨哪個好?」

秦落望着求安笑了笑道:「故事只是故事,真實的世界哪有那麼簡單,危險和狡詐才是外界的常態,沒有你想得那麼簡單。」

求安在清隱宗這樣不爭不搶的環境下待着,沒有經歷過勾心鬥角,所以心思還是比較單純的。

這樣的情況,無論是前世還是這一世,秦落都很少見。

畢竟外部環境存在的條件苛刻,只能發生在清隱宗這樣資源足夠分配,又沒有壓力的地方。

自己在這待了快一年,在平日閑談的時候,倒是想知道清隱宗避世的緣故,只是他們對此諱莫如深。

要知道清隱宗看上去不像興盛的大派,但實力還是有的,哪怕秦落突破到了築基,面對求安和白征兩人時,仍感覺他們的實力深不可測。

有了他們這般實力,還龜縮於此地,甚至求安想要外出,都會被白征嚴厲制止。

這是秦落感覺頗為奇怪的一點。

而有次他與求安閑談時,求安還提到「外界無散修」的言論。

當時秦落想往下繼續追問,可求安只說自己是從白征那得知的這一說法,具體原因他不清楚。

其中定有隱秘。

可他去白征那側敲旁擊時,對方只是巧妙地迴避這一問題。

更何況……

每次他去找白征,都要在那被留下來喝茶。

那簡直是他在清隱派里最大的挑戰!

比起在那小閣樓三層,面對木頭一樣的白征,相視無言地喝茶。

秦落寧可在藏經閣內泡在一整天,去啃那些晦澀難明的古籍。

不過到現在要走了,他反倒還有些懷念在閣樓上清閑飲茶的日子了……

正當秦落這麼想着,又聽到求安在他耳邊念叨着。

「話說落哥,白師叔知道你要走了,還想請你去閣樓上喝壺茶,來給你踐行。」

頓時。

秦落面色一僵,乾咳一聲道:「時間不早了,你跟老白說,他的好意我心領了,喝茶這事,還是下次再說吧……」

畢竟他要是去的話,那估計今天就走不成了,至少得在那喝上兩個時辰的茶。

和求安走到他最初醒來見着的那棵桃樹,秦落拱手說道:「就送我到這,喊小白下來接我吧。」

「好。」求安重重點頭道,「祝落哥你出去之後能諸事順意啊,希望我在下一個修行者進來時,能從他口裏聽到落哥你的故事。」

「海內存知己,天涯若比鄰。」秦落鄭重道,「這句詩我贈與小安你和老白,這段時間麻煩你們招待了。」

求安低下頭,低聲念叨着那句「海內存知己,天下若比鄰」,連續讀上幾遍后,他覺得似乎之後不能聽秦落給他講故事的失落感,也沒有那麼重了。

於是他抿了抿嘴,掏出一件白色旗子,插在桃樹下。

片刻后。

頭頂大澤中那條白色蛟龍收到呼喚,原本漫無目的游弋的它,快速朝底下的秘境奔來,然後大半個身子穿過禁制,俯首於秦落與求安面前。

求安走上前去,伸出手來摸了摸白蛟的脖頸處的鱗片,輕聲道:「小白你等下送落哥出去,別沖太急,把人家震下來了。」

然後他沖秦落點了點頭道:「落哥你坐在小白背上,我給你加持個避水訣和金身訣,它不會把你甩下來的。」

聽着他這麼說,秦落心裏還是沒底。

剛才白蛟衝下來的這架勢,迅猛無比。

要是他真以這個速度顛簸上岸,那比前世過山車刺激百倍,腦漿子都給他晃勻了。

秦落突然想起。

之前被接到這秘境時,自己的頭就是暈暈沉沉的。

當初他還沒在意。

現在看來,估計是白蛟送得太快,給自己顛的。

上次他是在昏迷狀態,可現在他要在清醒的情況下當龍騎士。

秦落緩緩吐出一口濁氣,眼神中也帶有一絲「風蕭蕭兮易水寒,壯士一去兮不復還」的悲壯。

「小安,我去了。」

說罷,秦落躍上白蛟的背,在求安法決的加持下,穩當坐好。

「咻!」

白蛟昂首,破風聲在秦落耳邊呼嘯。

在秦落到達秘境與大澤結界點時,耳畔響起了白征的一道傳音。

「出去過後,切記莫說來過我們這裏,逼得我們避世的那伙人知道了我們的存在,對你也會痛下殺手。

另外,在外界盡量不要展露修為,大劫剛過,你遇見的那些修鍊者,不是僥倖存活但喪失傳承的殘黨,那便是那場大劫的製造者。

對了,因為初次見面的失禮,我一直心存歉意,在湖面的那條小船,還是一年前你來時的那條,我在上面放了些賠禮。祝君安好,來日方長。」

隨着最後一句祝福在秦落耳畔邊消散,白蛟馱着他,從大澤當中破水而出,濺起數十米高的水花,把周圍的濃霧都拍散了幾分。

秦落眼前的景色飛速變換着。

從景色如畫的秘境到幽暗的大澤湖底,瞬間又升到空中,冒出來闊別一年的,白茫茫的大片迷霧。

接着,白蛟在水面上緩緩游弋,把他帶到了那艘闊別已久的小船旁,然後便沉入大澤,消匿於湖水裏了。

秦落低頭見它離開,這才走進船艙內,發現裏面堆了不少瓶瓶罐罐,是剛才白征所說,給他的補償。

他走近拿起來逐一過目,這些物件上面還貼心地標明了字樣:回氣丹10枚、爆血丹10枚、御雷符三沓……

清點完畢后。

秦落帶有一絲愧疚地低聲喃喃道:「老白送這麼多東西來補償,這整得我都有些不好意思了啊,虧我當初在幻境裏,還動過歪心思。」

船艙內的丹藥和符紙,如果按照系統標準來算,效果差不多能夠着黃階下品的道具了。

只不過它們的限制,遠比系統提供道具大。

比如回氣丹,能在一刻鐘內回復築基初期修士三成靈氣,一日第二次服用效果減半,第三次服用則是聊勝於無。

但這白征送他的東西,最珍貴的不是這些,而是一枚靈芸鹿的內丹。

秦落到了築基大圓滿后,如果不選擇自結金丹,那麼就可以用它來當做假丹,晉陞金丹境。

他沉默兩秒,站到船艙外,再對着面前的大澤拜了三拜。

清隱宗對他的恩惠,他在心裏記下了。

要知道別人最初的試探可以說是本分,要是自己在可能受到威脅的情況下,遇到來歷不明的修士,可能遠不會如白征這般手段溫和。

後續他們讓自己能上藏經閣,挑選功法來學習,就能抵消了那一誤會。

現在自己面前的這些物品,說是補償,其實更多的是在釋放一種善意。

此時周遭的霧氣緩緩散去,秦落知道陣法外放已經結束,於是架船向岸邊駛去。

接下來他要回鄲城一趟了,原本他約定每隔五年,哪怕回不去鄲城,也要傳遞消息回去,講述近況。

但他在清隱宗內耽擱了一年,估計秦遠他們都為自己開始憂心了。

這也是秦落急着出清隱宗秘境的原因之一。

在把船划回岸邊后,秦落收拾好丹藥等物品,至於那些當初從漁民那購來的東西,過於佔地方,他就只挑了幾樣有用的東西,餘下的便全丟在船上不管。

接着他一刻也沒歇,直接朝靈州趕過去。

等大霧散盡,漁民打算出航打漁時,發現了這艘無主的漁船,在有漁夫辨認出來這艘船是自己一年前賣出的后,更多漁夫從船上也找到了自己一年前售賣出去的物件。

而在他們的印象中,這些物件的買主消失於一年前那個「噬霧天」里。

……

是年夏,眾漁人於大澤畔見一船,俱大驚,此乃去歲一外人所買,其人於「噬霧天」中所迷,不復見,一歲后,船反現。

大澤漁人傳以為怪,天霧則懼,不漁。——《澤陽縣縣誌·怪聞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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