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神明的安慰

蘇奈模糊地記得童年回憶里，有至少兩個人活着去了冥界又活着出來了，其中一個還差一點就帶回了自己死去妻子的靈魂。

所以，是有辦法的！

厄科還有救！！

蘇奈從未像此刻一樣慶幸自己處於一個神話世界，而不是人死魂滅的唯物世界。

在他提出要去冥界見冥王的要求后，原本還很有氣勢的愛神殿下，氣勢瞬間「盪」了下去。

厄洛斯：「……好、好啊。」

他竟然卡殼了。

「真的？」蘇奈不敢相信他竟然這麼快就答應了，眼前一亮，恢復了往昔的神采。

厄洛斯此時稍微有些獃滯，彷彿被人搶佔了主場。

蘇奈誤以為那是迷茫——事實上愛神也確實有那麼點。主動開口解釋：「我想去冥界，我想去帶厄科回來。」

厄洛斯因這句話回過了神——他略微睜大眼睛，反應像個有點吃驚的普通人類少年：「你知道你在說什麼嗎？你知道冥界是什麼地方嗎？」

「我知道。」

厄洛斯的眼神和表情顯然在說「你不知道」。

蘇奈低下頭，看着厄科失去生機的臉：「我知道……那裏是死人去的地方。」

「所以你準備去死一死？」

蘇奈用力搖頭，又抬頭看向厄洛斯：「我知道有能令活着的人去到冥界的辦法！厄洛斯殿下，請你告訴我。」

美少年模樣的神祇，伸手抵上自己的下頜：「辦法確實有，不過你是怎麼知道的？」

「我不知道，這只是個傳說，所以想要問您具體的做法……」

厄洛斯意味不明地笑了：「你運氣不錯，我剛好知道怎麼讓人活着去冥界——即使在奧林匹斯，能辦成這件事的神也不多，我剛好算一個。」

蘇奈的雙瞳亮得好像要燃燒起來了。

「不過，神的幫助擁有代價。你想好要付出的東西了嗎？水澤精靈。」

對方變得支支吾吾，臉也奇怪的紅了。

厄洛斯覺得他的反應有些古怪，但他沒多想，繼續假惺惺道：「救人要緊，代價就之後再付。現在最要緊的，是幫助你活着去到冥界。」

「厄洛斯……」對方二話不說就願意幫忙的態度，令蘇奈感動不已。

厄洛斯不動聲色地抬起指尖，厄科的屍體瞬間脫離蘇奈的懷抱，上浮到空中。

在蘇奈詫異的眼光下，地面出現一個坑，厄科被溫柔地放入了坑中。

厄洛斯再一伸手，一片羽毛從他的雙翼中脫落，循神指定的軌跡落到厄科身上。

「這樣，她的身體便不會腐敗。」

蘇奈點點頭：那片羽毛上或許有愛神的力量。

泥土紛紛揚揚地灑下，漸漸的，寧芙仙女安睡般恬靜的面容再也看不到了。

「厄科……」

蘇奈在這一刻終於忍受不住，爬到坑邊，情緒和眼淚同時決堤。

厄洛斯靠在一旁的樹上，抱着手，垂眸望着這一幕。

許久后，蘇奈擦乾淨眼淚，抬起頭，一張花貓似的小臉上滿是決心。

「我們……嗝！我們走吧，厄洛斯……」

蘇奈一邊打哭嗝一邊站起來，大腦神經立刻被腳腕躥起的尖銳刺痛打了一下。他剛站起來，就又搖搖晃晃地倒了下去。

厄洛斯拉住他一條胳膊。在神的幫助下，蘇奈重新站穩。

順着他睫羽下的視線，蘇奈也注意到了腳腕上青紫的淤痕。

一定是厄科和地精在爭奪他的時候留下的……

蘇奈的手腕上也留下了一些痕迹，他悄悄背過手。

厄洛斯發現了他的小動作：「拿出來。」

蘇奈乖乖遞出雙腕，送到他的目光之下。和那天晚上一樣，厄洛斯抬眼間就治好了他的傷。

他似乎不能忍受他變得不漂亮。

蘇奈活動着手腕，低聲說謝謝。

厄洛斯順帶抹了一把他的臉，再故意把手指尖戳到他眼前——

黑得仿若煤球。

蘇奈瞬間臉像發燒地低下頭。

他由於一直坐在地上哀悼，手不自覺摳進泥土，抹眼淚時又是用手，眼淚和泥土混合成天然的顏料，在臉上畫出一幅烏七八糟的地圖……

他現在的樣子，絕對能丑哭小孩吧？

挑剔的愛神殿下把手指往樹葉上蹭了蹭，蘇奈都快把腦袋垂到腳尖上去了。

「跟我來。」

厄洛斯帶他去到一處泉眼旁，讓他用裏面的泉水洗乾淨手和臉。

一抬頭，泉眼兩旁明艷艷的鮮果，令蘇奈不禁黯然神傷。

這裏，應該就是厄科原本準備帶他來的泉眼吧……

想到這裏，蘇奈又想哭了。

一顆紅彤彤的果子遞了過來。

……咦？

蘇奈怔怔地抬頭，視野跳進一雙比太陽還要明亮璀璨的雙瞳。

厄洛斯瑩白的指尖上還沾着水珠——顯然他剛剛也去洗了手。

「把它吃了。」他不容拒絕道。

愛神殿下的想法很簡單——吃東西，嘴巴就會被堵住，就不會發出令神也要心煩意亂的哭聲。

水澤精靈「哦」了一聲，乖乖捧過神為他採摘的仙果。

吃完后，水果清甜的滋味令蘇奈的心情好了一些，不再那樣悲傷。

手指上沾了一些汁液，他本能地送進嘴裏吮吸。厄洛斯就是在這個時候半蹲下來，一隻手臂搭上膝蓋，與坐在泉水邊的蘇奈對視。

蘇奈一時忘了把手指拿出來。

落在厄洛斯眼裏，就是水澤精靈含着自己的手指，指尖的白色與嫣紅的唇色混雜、交織、碰撞。

這該死的似曾相識的一幕！

厄洛斯倏然伸出手，放在蘇奈的手上，後者因為這突如其來的肢體接觸，嚇得頓時縮緊了雙肩。

他幫他把手指拿出來，有些浮躁道：「吃飽了嗎？」

「飽、飽了。」

片刻前，蘇奈還是一隻髒兮兮的小花貓，片刻之後，他已經洗乾淨了自己，另一隻貓給他叼來了食物。

厄洛斯放下繼續投喂的想法，站了起來退後幾步：「吃飽了就過來，我帶你回去。」

「啊？」蘇奈傻眼了。

「難道你想自己走回去？」

蘇奈連忙跑了過來。

厄洛斯正想用一隻手把他提起來，就像之前他掛在他手臂上那樣，蘇奈已經自動伸手掛住了他的脖子。

厄洛斯：「……你幹什麼？」

「你不是要帶我飛回去嗎？」蘇奈無辜地眨眼。

「我好像說過，不准你隨便靠近我。」

「可是是你要人家過來的嘛！」

「……」有理有據，厄洛斯竟無法反駁。

最終，厄洛斯選擇放棄——他有種可怕的預感，如果繼續和水澤精靈爭辯，輸的一定是他！

神的雙臂分別穿過水澤精靈的腰窩和腿彎，厄洛斯將他打橫抱起，再驟然升空。

水澤精靈發出一聲小小的驚呼。

一路上，他故意飛得不太平穩，忽高忽低、時快時慢，水澤精靈果然如同他預料那樣驚呼不斷。

最後乾脆抱緊了他的脖子，整個人縮進他懷裏，牢牢閉上了眼睛。

所以他沒有看見，愛神嘴角那一絲惡作劇得逞的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