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山精化形，取原主而代之

月隱星藏，寂靜的山林里偶爾傳來一兩聲鳥叫，風吹過野草叢，發出沙沙聲響，破敗的窯洞內，火燭跳動，似乎它是這一切聲音的指揮家。

“桀桀桀……”

包天震驚地站在包滿田的屍身後，眼睜睜地看着它把嘴撕裂到能吞下兔頭的地步，傷口一直裂到耳後，能明顯地看到裏面排列的森白牙齒，以及在上下齒咬合作用下，兔頭被擠壓到爆裂的眼珠。

他眼看着污血從裂縫處流出，胃裏像上了火般，他忍住乾嘔的衝動，拿好棍子，一步步小心地靠近屍身。

是詐屍嗎？如果說是肌肉無意識地痙攣，怎麼會精準地捕住一隻靈活的野兔，並把它送進嘴裏？

它的食道已經不可能吞咽任何東西，它這個動作的目的何在？

難道真是山精嗎？

爸生前沒做壞事，怎麼會惹上這種不幹凈的東西？

待他繞到包滿田身前，答案揭曉了：一定是山精，錯不了！

這玩意兒目前還只是淡淡的一團黑霧，在包滿田眼、鼻、口三竅間緩緩流通。

他小時候，包滿田在山裏做礦工，閑下來時，喜歡對他講些老輩人流傳下來的說法。說霧重陰潮的山中善養精怪，山精是其中最潑皮的一種，它沒形沒影，平時就在山裏四散遊盪，只有碰到獵物，才會聚集一起，被人看到，就是一團黑氣。

具體山精是怎麼來的，老輩人說，是因為一滴血。

過去人們會在山中生活，砍柴、種地、打獵、下葬……凡是生活，處處都可能破損了自己的皮膚，漏一滴兩滴的血出去。這一兩滴血在山中被滋養，假以時日，煉成山精。

包滿田又說了，山精成形，最大的願望就是找到自己的原主，模仿他、學習他，時機成熟時，便要千方百計害死原主，取而代之。

因此，山裏的人特別謹慎，要是不小心受傷流血，血滴到什麼東西上了，就要燒掉它。如果感覺到自己身邊總有異樣的、像是被什麼東西尾隨的感覺，就該趕緊逃離深山，去別處謀生了。

當時包天聽得心驚肉跳，特別小心不讓自己受傷，為此還被玩伴們嘲笑膽慫，等他長大一些了，包滿田告訴他，山精的傳說是假的，是他為了教訓調皮的包天自己編出來的，包天起初信了，後來又不信了。

那是一天深夜，他已經睡下了，但沒睡着，包滿田的朋友敲開他家的門，一副被嚇得魂都要丟掉的模樣。那朋友說：“我來跟你告別，你不用尋我，以後出現在你面前的，甭管多像，都不是我。”

包滿田立刻回身，查看他是不是睡熟，見他閉着眼，呼吸又勻稱，就拉了床幔，叫那朋友去桌前坐了，拿了瓶二鍋頭和一袋酒鬼花生。包滿田沒多問，倒了滿滿兩杯酒，跟他痛快乾了，叮囑了些足夠後半生回味的話，此生就算永別了。

他們這樣靠賣苦力賺錢的漢子，最怕莫名其妙地背上債務，因此那朋友又叮囑：“要是他沖你借錢，你切莫借他——這狗東西，殺不死就得困死他，叫他出不了山才好。”

包天覺得，包滿田的那朋友肯定是被山精害苦了。

後來過了兩天，那朋友果然上門了，問包滿田借錢，只要出山時搭車的五塊錢，包滿田沒給，罵了他一通，把他趕走了。

那朋友走時，對他陰陽怪氣地說：“哥，我在山裏見過你。”

於是，包天就被包滿田帶着，

出山去城裏謀生了，這輩子再沒做過礦工。

出山後，包滿田喝醉酒了，時常自問：“他是不是唬我？不可能的！他是唬我！他是嫌我不借他錢……就是這樣！”

就在上個月，包滿田才想通了，拍着他的肩膀絮叨：“科學，現在一切都講求科學，可那玩意兒不科學啊，那玩意兒肯定是假的！六指兒就愛瞎咋呼，他咋呼了我，我又嚇唬了自己大半生——以後嚇不着了。”

如今，包天看着眼前包滿田的屍身，以及穿梭在他三竅間的黑氣，零零碎碎的回憶全都尖叫着從意識深處奔出來，他拿着棍子，戳了戳包滿田。

“山、山精？”

屍身立即抬頭，兩隻渾濁的眼珠子變得晶亮，且沒有一絲眼白，直勾勾地盯着他。忽然，它從嘴裏扯出死兔子，全身的皮肉像被火燒了般，表皮一層層地萎縮。

包天受不了包滿田的遺體被這樣褻瀆，他又是害怕，又是憤怒，因憤怒多了害怕一成，便頭腦衝動，掄起棍子，向黑氣揮去：

“你特么的給老子滾！”

黑氣果真從屍身上逃了出去，但它離開屍身時，已經不是一團，它奔着，成了一個人形，體型和包滿田相差無幾，再跑幾步，回頭來看包天，似乎也有了包滿田的輪廓。

“你是我爸的血？”包天腦袋裏轟隆一聲，包滿田的屍體失去支撐，摔在石碾上，他顧不及去扶，罵罵咧咧地跟着黑氣的身影追了上去。

包滿田已經死了，這世上，絕對不能出現另一個包滿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