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五
隨着時間推移，趙國強做事果然越來越離譜了。開黨委會，都是他一人說了算，別人有不同意見，只要不是跟他一個鼻孔出氣，他根本不當一回事，常常出言相譏，甚至惡語相向。長此以往，黨委會成了他的一言堂。
但也有例外，有一天，在黨委會上，研究到一個水保工程項目的發包事項時，鎮長方遠志竟跟趙國強抬杠，互不服軟，後來兩個人越吵越大聲，竟日媽道娘地對罵起來。方遠志平時性情溫和，受夠了趙國強的氣，很多時候，在趙國強因工作發火的時候，他都是很尷尬地笑着聽。但這一次，方遠志竟敢對趙國強拍桌子打巴掌，這的確讓列席會議的孫天雷大吃一驚。
有了上次去歌舞廳的教訓，孫天雷雖然不清楚兩個人大吵一架的具體細節和原因，但總覺得趙國強心中有鬼，道理一定在方遠志一邊。
方遠志與趙國強對着干，全鎮幹部都看在眼裏，很多人表面上都來勸架，私下裏卻幸災樂禍。都說方遠志罵得好。說趙國強不按規矩辦事，總是千方百計打折扣，搞變通，把工程項目包給和自己有關係的老闆，肯定從中拿了不少的好處。
這還不算，居然有人把矛頭直指某下屬單位新調來的女幹部，說趙國強早就和她有一腿，搞不正當男女關係，說得有鼻子有眼睛的，讓人不得不信。甚至說趙國強為了該女幹部，和某某領導爭風吃醋。聽得孫天雷目瞪口呆。
會是真的嗎？孫天雷想到了歌舞廳的事，想到當初畢業分配時趙國強只要女幹事不要他的事，便也將信將疑起來。
通過方遠志和趙國強吵架這件事，以及全鎮幹部一邊倒的議論，孫天雷越來越看清楚一件事，趙國強遲早要出事，他孫天雷一直被視作趙國強的走狗，如果不放聰明點，肯定也會跟着倒霉，他在心裏盤算着，是時候跟趙國強劃清界線了。
其實，孫天雷在內心裏，早就跟趙國強劃清了界線，他們之間，純粹就是一種工作關係，趙國強抓住他不放，主要也是看他踏實肯干，用起來得心應手。私下有什麼好處，他孫天雷也沾不上邊，大不了跟着他出去白吃白喝了幾頓。孫天雷自己也明白，他和趙國強根本就不是一路人，但陰差陽錯，世事弄人，偏偏走到了一起。
但問題是，其他幹部並不這麼看，都認為他孫天雷是趙國強從狀元鄉調來的一條狗，平時都是看趙的臉色行事。孫天雷現在唯一要做的，就是讓全鎮幹部看清楚並且相信，他孫天雷是孫天雷，趙國強是趙國強。
過了兩天，趙國強把孫天雷叫到他的辦公室，並且關上門，神秘兮兮地說：我來說，你來寫。
孫天雷趕緊擺出紙和筆來，問：“寫什麼？”
“給方遠志寫個問題材料，姑且就叫十大罪狀吧。”
“啥，什麼十大罪狀?”
“你也看到了，這個方遠志太不講規矩，目中無人太猖狂，根本不把黨高官放在眼裏。當初是我把他從狀元鄉調到向陽鎮來的，他不懂感恩也就算了，偏偏還要跟我跳，簡直就是一隻白眼狼，算老子看錯了人，必須收拾收拾，給他點厲害瞧瞧，不然他不曉得馬王爺有三隻眼！”趙國強越說越來氣：“過幾天找組織部反映情況，非把他調走不可，這種人不可用。”
聽得出來，趙國強想對方遠志下狠手了。兩人的矛盾已經到了不可調和的地步。此時此刻，他孫天雷必須得有個態度，要麼站在趙國強一邊，幫他寫方遠志的十大罪狀，
要麼跟趙國強攤牌對着干。除此，他沒有第三條可走。
孫天雷內心又經歷了一次激烈的鬥爭。最後，他把紙和筆收了起來，很冷靜地說：“趙書記，寫這個十大罪狀，我可能勝任不了，你還是自己慢慢寫，或者找別人來寫，希望你諒解。”
趙國強驚得嘴巴合不攏來，他瞪大眼睛看着孫天雷，似乎是沒聽明白，這個從來都聽話、對他百依百順的小夥子，今天怎麼突然敢和他叫板？
“你給我滾，滾出去！”趙國強一聲大吼，似有衝天怒火，震得向陽鎮政府的辦公樓都震動起來，也引得樓上每個辦公室的人都探頭來看。
孫天雷沒有說話，面無表情，不卑不亢地站起身，打開門，當著眾人的面，邁出了趙國強的辦公室。他不僅不生氣，反而有幾分得意，他就是要讓大家看到，他孫天雷不是沒有脾氣，更不是趙國強私人養的一條狗，想使喚就使喚，叫咬誰就咬誰。
孫天雷抱定一個決心，大不了這個辦公室主任不當了。果然，趙國強使出了剎手鐧，第二天就召開黨委會，提議把孫天雷的辦公室主任免了。可不曾想，這一回，其他黨委成員都發言表示不同意，方遠志更是不依不饒，說孫天雷幹得好好的，工作表現都不錯，怎麼說免了就免了？就是要免職，也得先找好辦公室主任人選，孫天雷一走，工作誰來接？再說了，放眼全鎮，又有誰比孫天雷做得更好？
趙國強看着當下這離心離德、群起而攻之的局面，雖然急火攻心，氣急敗壞，但他再也不敢獨斷專行了，怕引起公憤，真到了這一步，方遠志也去縣裏告他一狀，估計他也吃不消。結果，孫天雷辦公室主任的位置居然保住了。不僅保住了位置，私下一些幹部還對他豎大拇指，說他有種，敢頂撞趙國強，以後再也不罵他是趙國強的走狗了。
這件事，孫天雷知道自己做得不仗義，趙國強說得沒錯，方遠志和他孫天雷，都是趙國強從狀元鄉調來向陽鎮的，沒有趙國強，就沒有他的今天。從某種程度上講，趙國強是他孫天雷的恩人，這點孫天雷永遠認帳，但他趙國強做事太出格了，太不講原則了，你總不能讓別人跟着你一條道跑到黑吧？趙國強要怪，就怪自己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