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三
那個充滿希望的一月，孫天雷背着自己的全部家當，一個大牛仔包，到向陽鎮政府報到上班，當上了辦公室幹事。劉雲德書記、趙國強鎮長找他簡單談了話，就安排他住進了辦公樓最底層背陰潮濕的一間小屋，小屋雖僅10個平方，但對他這個年輕的單身漢來說，當然沒有什麼好報怨的，年輕人嘛！
辦公室離寢室只數牆之隔，來回10米遠。兩個木櫃，兩張桌子，一部手搖電話，一把藤椅，椅腿用一根細鐵絲拴在桌腿上，以防有人順手牽羊。這就是全部擺設。
因為是新建鎮，缺人手，辦公室由孫天雷“獨攬大權”，辦戶口、寫材料、守電話以及機關衛生等別人不管的雜活，是他每天的必修課。每天來辦事的人很多，想午休都不行。遇上逢場天，就更忙，逛街購物就成了一種奢望。一日三餐，只能馬馬虎虎，弄得胃口大減，一月下來，抖瘦六斤。
剛來的時候，孫天雷幹勁很大，苦點累點沒啥，畢竟是他自己選擇的工作，必須干好，不讓別人小看。但慢慢的，孫天雷有點吃不消了。上班第一天，領導就發了話，辦公室要保證24小時電話暢通。於是，你每天除了吃喝拉撒睡，最敏感、最勞心的就是停下手頭的工作，一次次地接傳電話。想出去遛達遛達，也只能在電話鈴聲範圍之內，好多時候，只能坐井觀天。
最令他惱火的還不是這些，由於初來乍到，業務不精，又無高人指點，全憑吃一暫長一智，有些勉為其難，說不準什麼時候就會出點紕漏。趙國強鎮長又是火爆脾氣，三天一小批，五天一大批，不留半點面子，常弄得他灰鼻子灰臉，情緒特糟糕。
孫天雷最初來向陽鎮政府上班時，趙國強鎮長態度是很溫和的。但有一天，趙國強找孫天雷聊天，問到他和劉夢雨以及她姐哥的關係。孫天雷老實說，他和劉夢雨其實就是普通的同學關係，和她姐哥從未打過照面，一點都不熟悉。趙國強從那以後，臉色似乎就有些難看，對孫天雷也不客氣起來，經常拿他說事兒和出氣。
就在這樣的情緒中，孫天雷突然就病倒了，全身無力，眼珠發黃，不想吃東西，還悶油，不停嘔吐。去向陽鎮衛生院檢查，患上了急性肝炎，需要住院休息，必須打針輸液，還得配合煎中藥。醫生再三告誡孫天雷，肝病拖不得，更累不得，必須很好地休息，才能很好地恢復。
孫天雷無奈之下，只得向領導告假。但這樣一來，辦公室的工作就沒人幹了。趙國強知道孫天雷生病後，不僅沒有安慰他一句，反而不耐煩地嚷嚷道，你倒底要住好久的院？現在工作這麼忙，辦公室一點都缺不了人。如果能克服，你就早點回來上班，我最多給你三五天假。孫天雷不敢反駁，他保證說，只要身體好一些，就會馬上趕回來上班的。生病猝不及防，給單位工作造成影響，實在是不好意思。
五天後，孫天雷感覺癥狀輕了一些，就要求出院。醫生看了一眼孫天雷蠟黃的臉說，這個病不能急的，一定要靜養休息一個月，肝病才能斷根。孫天雷想到辦公室的那一大堆事兒，想到昨天趙鎮長專門打電話來催他上班，終於還是決定出院，只叫醫生給他開了一大堆中藥，回去邊上班邊煎中藥。
這場病，幾乎把孫天雷擊垮了。幾天下來，孫天雷就又瘦了十斤，原來敦實的個頭都小了一個影子。生病時，孫天雷父親前來照顧了幾天，因為農活多，出院那天，父親再三叮囑他多休息，
之後就趕回老家去了，就剩下孫天雷一個人打理自己的生活。
孫天雷坐在小屋裏，想翻翻書卻沒有心思，小屋外的碳元爐火也熄了，只有屋外的陽光特別好，讓心情略感輕鬆。他真想在這樣的陽光下好好“享受”，四處去走走看看，但現在他卻在生病，只能呆在屋裏，楞楞地望着屋外的青草和發芽的老樹出神。
想想如果自己沒生病，此刻也得呆在辦公室里，沒有多少自由，便不覺心酸。現在的他，內心空虛，的確需要一些東西來填充，否則這些枯燥的日子，一定會磨盡他生活的樂趣和進取的信心。
第二天，孫天雷就上班了，繼續辦理瑣碎不斷的公務，重複辛苦忙碌的工作，常常沒有時間煎中藥，把醫生的警告丟在了一邊。
那天上午，孫天雷在檔案室整理檔案，忙活了一大陣，卻不見什麼成效，只換了一身灰。趙鎮長來檔案室巡視了一翻，睜着牛大的眼睛，狠狠地看着孫天雷，批評道，叫你整理了這麼久，怎麼還是這麼亂，你一天在搞些什麼名堂？
孫天雷無言以對。要知道，向陽鎮是新建鎮，原來的向陽鄉檔案本來就亂，幾十年的文件資料，全部沒有歸檔，像座小山似的，散亂地堆在房裏。領導要讓他一個月內全部整理歸檔，裝訂成冊，這幾乎是件不可能完成的任務。況且他孫天雷身體還沒有恢復，辦公室的其他工作一件也沒有少，即使他孫天雷加班加點幹上兩個月，也是做不到的。
但趙國強不管這些，他只壓擔子，限時完成。他交辦的事情，不看過程，不講條件，只看結果。如果對他的安排有質疑，立馬就會給你個下馬威，一頓罵算輕的，如果不服，還要組織處理你。
孫天雷心中不是個滋味，有點灰心，又有點憋火，但他不能跟領導對着干。趙國強說到底是他的貴人，沒有他，孫天雷也不會調來當幹事。既然來了，就得好好乾，不能給趙國強鎮長丟臉。
每每想到這是自己選擇的道路，孫天雷就不敢稍有懈怠，不甘為領導和同事所小看。適者生存，這是大自然的法則，孫天雷豈能自慚形穢，自甘平庸。他暗暗告誡自己，一定要堅持住，保持工作熱情和耐心，不要出現大的工作失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