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一
第二天下午,孫天雷揣着上午寫好的自薦信,去了鳳凰鎮,從上街轉到下街,又從下街轉到上街,直到夕陽西下,傍晚時分,才走進了一家煙酒店,花掉大半個月工資,買下兩瓶包裝精緻的瀘州老窖,用一個紅布口袋裝好,趁着夜色,去了趙國強在鳳凰鎮的家。
孫天雷鼓足勇氣敲開門,趙鎮長還未回來,趙夫人在家。孫天雷紅着臉向她作自我介紹,告訴趙夫人說:自己是趙鎮長的老部下,今天是來遞交自薦信的,請求趙夫人代為呈送。兩瓶薄酒,不成敬意,還望笑納。
趙夫人非常和藹,不像趙國強總是板着一張臉。她熱情地招待孫天雷坐,還找茶杯給他泡茶,孫天雷連忙擺手說,不用不用,懇請嫂子轉達我的想法就好。趙夫人不肯收酒,說書信可以留下,酒最好提走。孫天雷哪裏肯依,丟下書信和酒袋,給趙夫人鞠了一躬,就告辭出門了。趙夫人提着酒袋到口子,可孫天雷就早跑遠了。
做成這件事,孫天雷心情似乎釋然了許多,為了自己的夢想,他終於付諸行動了,這事雖然有點不光彩,但總比呆在原地怨天尤人強。
隨後,孫天雷在等待,等待趙國強鎮長給他一個奇迹。看到他的自薦信,他會怎麼想呢?就在這樣的忐忑中,孫天雷很快就等到了消息。就在他送出自薦信的第三天,趙鎮長就同意了,而且憑藉他強勢的性格,輕鬆說服劉雲德書記,調孫天雷到向陽鎮當了幹事,一切都順利得出奇,就跟做夢一樣。趙國強鎮長從向陽鎮辦公室打電話到狀元辦事處辦公室,叫孫天雷接電話,通知他過幾天就去向陽鎮報到上班,調動文件馬上就到。
擔憂了這麼久,總算有了確切的消息,孫天雷興奮不已,對趙國強鎮長充滿了感恩,自己原本焦頭爛額,心亂如麻,想不到如此輕鬆就搞定了,真是有如神助,看來是遇上貴人了。只要去了向陽鎮,一定好好乾,不辜負領導的信任。
孫天雷甚至這樣想:趙書記雖然愛罵人,對群眾的態度似乎也不夠好,但也許只是表象。其實他還是挺愛惜人才的。比如自己,和他既不沾親也不帶故,他卻能因為他的一封自薦信,就欣賞自己,給他機會,他不敢說自己就是一匹千里馬,但趙書記卻肯定是當了一回伯樂。
第二天,孫天雷正在狀元辦事處收拾東西,劉夢雨同學突然來了,讓孫天雷大感意外:“雨姐,你怎麼現在來了?”
“不歡迎我來嗎,孫天雷兄弟。”劉夢雨爽朗地笑。
“不是不歡迎,我是說在撤區並鄉這節骨眼上,你怎麼有興趣跑來看我?”孫天雷解釋說。
“我要是不現在來,你都不在這裏了,不是馬上要去向陽鎮上班了嗎?”劉夢雨又笑。
這事劉夢雨也知道?孫天雷站在那裏發楞了兩秒鐘,突然就明白了。
“你真給趙國強打過招呼?請他關照我?”他問。
“嗯啊,就是前天的事情啊,我說你是我表弟,請他有機會多多關照。你看,姐夠意思吧?”劉夢雨顯得有點得意。
“你是打着你姐哥的旗號嗎?”
劉夢雨說,趙國強早就認識我姐哥,也認識我。用得着打姐哥的旗號嗎?
孫天雷當初的興奮突然就消失了,現在一切都明白了。他天真地以為,工作調動是他寫的自薦信打動了趙鎮長,沒想到全是劉夢雨的功勞。無論如何,劉夢雨都是一片好心,他孫天雷都該感恩戴德。孫天雷覺得,以前欠了劉夢雨一筆人情債,
現在又欠了一筆事業債。而他原本是不想欠的。這兩筆債,是劉夢雨主動給他背上的。
孫天雷邀請劉夢雨去鳳凰鎮下館子吃飯,劉夢雨卻說,今天就算了,她還要搭縣企業局的車回城去,她今天來,是隨企業局領導到鳳凰鎮來檢查工作。
這樣啊?孫天雷有點小失望,只得站在馬路邊,目送劉夢雨登上企業局的吉普車一溜油走了。
路過供銷社門口時,正好遇見鄭虹和楊靜,她倆主動跟孫天雷打招呼,還邀請孫天雷晚上到鄭虹的住處吃晚飯。孫天雷想到不久就會離開狀元辦事處,跟單身的幾個朋友聚聚正好,就爽快的答應了。
其實,在經歷了與張紅英的愛情誤會之後,孫天雷百無聊奈之際,便總是去供銷社找鄭虹和楊靜玩,三個人湊在一起,正好鬥地主。鄭虹和楊靜在供銷社各有一間小屋,雖然也很簡陋,但對單身的她們來說,這已經算是一個很好的“家”。
鄭虹和楊靜的父親都是鳳凰供銷社的職工,她倆都是頂父親的班,農村戶口。兩人都很活躍,人也開朗,在狀元鄉那條不趕場的土街上,稱得上是兩枝花,尤其鄭虹那張臉蛋,人見人愛,討人喜歡。楊靜雖然也好看,但體形偏胖,鄭虹和她站在一起,更顯出窈窕淑女的風範。
孫天雷去供銷社替鄉政府辦公室買茶葉時,第一眼看見鄭虹,就有種莫名的喜歡,而鄭虹呢,也對這個剛來的大學生格外關注,看孫天雷的眼神很有些與眾不同。
“要龍井茶不?”孫天雷聽到鄭虹清脆的問訊聲,便抬眼相看,鄭虹滿面春風,亭亭玉立,水靈靈的眼睛像是矇著一層紗。
“龍井茶就算了,喝不起,來幾袋勞苦大眾喜歡的本地綠茶吧。”鄭虹就遞給他幾包東升綠茶。
孫天雷原本想給現錢,突然就多了個心眼,便說:“可不可以賒賬?”
鄭虹一楞,說:“鄉政府又不缺錢,憑什麼要賒賬呀!我們供銷社概不賒賬!”
“你先開發票,等我拿回去報完賬再來付錢嘛,我就在這裏上班,天天進進出出,怕我賴帳不成?”看到她為難,孫天雷忍不住壞笑了幾聲。
“好嘛,下不為例。”鄭虹居然同意了,孫天雷便在她遞過來的記帳小本上,寫下了一個大大的“欠”字。記完賬,孫天雷挺起胸脯,氣昂昂地走了。
慢慢地相熟了,孫天雷便經常找鄭虹記賬買東西。鄭虹也改了“下不為例”的規矩,准許他賒賬。下班沒事,也喜歡找她瞎侃。原來鄭虹才十九歲,父母長住鳳凰鎮,她自己卻一直單住在狀元鄉供銷社,因為要早出晚歸守門市,平時很少回家住。
“哦,一個人住?”聽她這麼一說,孫天雷那顆躁動的心就開始變得活搖活甩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