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古怪的媽媽
是夜,平靜如水。
卻又流露出不同尋常的死寂。
小房間裏就擺了一張床和床頭櫃,並不破舊的房屋內散發出一股霉變腐臭的氣味。
一隻枯骨森森指甲黢黑且長的手摸索着搭上了門把手,床邊柜子上放着一盞銹跡斑斑的油燈,應該是感應到了什麼,咻得自燃了起來,燃起的火光是詭異的綠色,透着陰森森的氣息。
霎時間床上躺着的人睜開了眼,他好像習以為常,快速趁着火光看了一眼牆上的掛鐘,又立馬閉上了眼睛。
“咔——”
下一秒房門被打開了,由於這是特意定做的隔音門,門一打開才聽到了沉悶緩慢的腳步聲,也伴隨着類似於骨頭碎裂的聲音,一步一步,像是走在人的心坎兒上,無一不透露着詭異駭人的氣息。
“噠……噠噠……”
看身形是一個女人,枯竭乾燥的長發遮住了半邊臉,剩下的那半邊臉能看到女人的眼睛,那是一隻全是瞳仁的眼睛,漆黑一片沒有流露出任何傾向於人的情感,眼睛旁邊的皮膚盡數脫落,露出腐爛發黑的肉來。
最令人膽寒的是她的嘴,像是被撕扯極長的橡膠皮一樣,邊留着一種墨綠色的不明液體,邊耷拉在地上跟隨着女人的腳步,拖拽着向前,在地上留下許多的不明液體。
靜謐良久——
這東西停在了床邊,那令人害怕的骨頭碎裂聲像是被誰按了靜音鍵,一時間好似整個世界什麼聲音都消失不見,它靜靜站了很久很久,那隻眼睛死死盯着床上的人。
木然空洞,不帶絲毫的情感,恍若只要床上的人睜開眼,就會立刻將他吞吃入腹。
它又停了一會兒,見床上的人真像熟睡了的模樣,才說:“小空,媽媽走了。”
如此可怖的形態樣貌,吐露出來的聲音卻格外的溫柔細膩,話語中流露出親昵,儘管下巴已經拖到了地上,卻依然口齒清晰。
它似乎在極力的擠出一個根本看不出來的笑,臉部的皮肉微微顫動了一下,眼神里依舊空洞麻木,慢慢抬起一隻慘白中帶着鐵青的手,如同橡皮泥一樣延長了手臂,掐滅了床那邊的那盞油燈。
房間一下子陷入到黑暗中,像要與窗外一樣漆黑的夜融為一體,黑壓壓的氣氛惹的人喘不過來氣。
接着又傳來漸行漸遠的腳步聲,與扣上房門的聲音,腳步聲也越來越輕了,後面直接消失不見。
它走了嗎?當然沒有
它木然杵在房門口,脖子居然詭異延伸到張空面前,陰冷腐臭的氣息撲面而來,和少年呼出來的氣交合在一起,黑漆漆的眼珠子生怕一不小心就會掉到了少年的臉上。
張空卻依舊呼吸平穩,已然不知道經歷過多少次這樣的事情了。
又不知過了多長的時間,透着股寒意的手輕柔的摸了摸他的頭,而後骨頭碎裂的聲音再次響起,伴隨着滯重的腳步聲與關上房門的聲音,一瞬間又恢復了夜色的平靜。
外面的月光也驀得從窗子照了進來。
張空再次睜開眼,深吸了一口氣,看了眼牆壁上掛着的鐘錶,接着又閉上了眼睛,不太安穩的睡了過去。
清晨第一縷陽光透過深綠的樹葉灑了進來,星星點點的照在少年俊郎的臉上,美中不足的就是,少年有點營養不良,頭髮還有點稀疏。
牆壁上的掛鐘走向了六點,張空放在床頭的手機鬧鈴也響了起來。
“好運來,祝你好運來~”
“好運帶來了喜和愛~”
“好運來~我們好運~來~迎着好運興……”
歡快喜慶的聲音吵的張空睜開了朦朧的睡眼,
摸索着手機他將鬧鈴關掉。
疲憊的抹了一下臉,又打開了手機備忘錄,在日期顯示昨天的一則筆記中最下面,又添上了一串新的數字——
10.27,52
而上面記錄的內容是:10.31,49、10.38,44、10.45,39等等。
這是記錄昨天晚上那隻鬼出現的時間,以及待在這裏待了多長時間,而再往上,除去這些不規律的,有將近兩三年的記錄都是11.30,30,再往上是12.00,20,長達差不多十年之久。
第一開始記下的時候,那隻鬼甚至徘徊不到5分鐘。
慢慢的,就成了這樣,來的時間越來越早,徘徊的時間也越來越長,越來越沒有規律可循。
是的,昨天那個似人的東西,它是鬼。
也是張空失蹤已久下落不明的母親。
張空起床穿好衣服,就去衛生間洗漱了,看着鏡子裏的那張遺傳了母親一半美貌的臉,心裏沉悶起來。
他的母親,自他父親帶他去拍百天照那天,就莫名失蹤了,而張空從出生開始就能看到鬼,不知道是不是這個原因的限制,他出聲時不哭不鬧,到了兩歲也沒有學會說話。
是災?是福?
直到他三歲那年的生日,在他家那所古老的房子正屋內,牆壁上那個已經掉漆的梧桐木鐘即將步入他三歲生日的那一秒,張空如同開啟了全部的靈智。
學會了說話,也知道了恐懼,還做到了思考人生,好像具備了成年人的一些感知。
他自母親失蹤之後第一次見到母親,是在三歲生日過後,鐘錶走向晚上12.00的時候,他和父親住在同一間屋子,就在房間門外沉悶的腳步聲緩緩響起時,張空的父親好像突然從房間憑空消失了。
連窗外的景象都一下子陷入了無盡的黑暗中,好像有一隻可怕的黑色野獸降臨在這裏,彷彿要趁着黑暗吞噬掉這邊的一切,這一瞬間寂靜的可怕,只能聽到那陣腳步聲由遠及近的傳到人的耳朵里去。
“噠……噠噠……”
幼小的張空心裏不明湧起恐懼感,他看向唯一能透過黑暗看到的房門,只聽見咔的一聲,門開了。
他發現自己可以透過黑暗清晰的看到女鬼的樣子,渾身上下都是血,就連眼睛裏都源源不斷冒出血液來,它嘴張的大大的,能塞下一個嬰兒的頭,滿口的獠牙……
不過依稀還是能與記憶中的母親重疊在一起,直覺告訴張空,這就是他和藹可親溫柔至極的母親。
不!它才不是!這樣詭異的東西怎麼可能是他的母親!
“哇~嗚嗚嗚……”嬰兒身體本能的反應使他哇哇大哭起來。
女鬼步履蹣跚,好像腳下被灌了鉛一樣,沉重的,一步,又一步,緩慢的往嬰兒床的方向走來,細聽,還伴隨着骨頭咔咔碎裂的聲響。
張空整個身體像是被陰冷的寒意包裹起了,小小的身體止不住打顫,哭聲被森冷的壓迫感給逼噤聲了。
時間緩慢流逝着,女鬼終於快要走到了嬰兒床的面前,然而它卻停下了腳步。
只聽見一個溫暖和藹可親的聲音:“小空,好好睡覺,下次如果不乖乖睡覺的話,媽媽就要打你的屁股了。”
是母親的聲音,和母親一般無二的聲音。
張空心裏的恐懼感不明的稍稍褪去了一點,出於思念,又或者是血脈親情,他咿咿呀呀口齒不清的喊了句:“媽……媽媽……”
女鬼像是被刺激到了一般,眼裏湧出大量的血淚,整個身體都劇烈詭異的抽動起來,駭人的緊,“小空……我的小……空,我的小空!我……的……小……空……”
聲音慢慢從溫柔變得尖利嘶啞,越到後面,就越發不出像人的聲音來了,那是類似於那些靈異電影中怪物的嘶吼,它好像是在掙扎在反抗什麼。
張空看到女鬼的嘴又張大了,並且往他這邊又邁了一步,身上的血流的好像也越來越多了,骨頭碎裂的聲音也清晰了一點。
心裏驟然一驚,剛剛退去一點的駭然之感又咻的升了起來。
突然,女鬼變形的身體向後倒去,扭曲着以仰爬的姿勢快速的爬出了門外,指甲刮在地板上的聲音格外尖銳刺耳,惹得人心慌驚懼,緊接着它狠狠的帶上了門。
“嘭——!”
房間內突然亮了起來,緊接着張空就看到父親那張消瘦的臉,出現在嬰兒床的上空,一臉開心的模樣,不過眼睛裏帶着點沉痛與懷念,他被男人抱了起來,以一種極其標準的抱嬰兒的方式。
“我家小空終於學會說話了,是想媽媽想的嗎?乖孩子,長大了就能見到媽媽了。”
“小空要好好長大啊……”
而張空看着地板上母親留下的血一直延伸到門外,漸漸消失不見。
他想告訴他親愛的爸爸,他不用長大也能看到媽媽呢……
至於那盞油燈,張空對此也頗為疑惑,這是他母親的東西,從出生開始差不多所有的事他都記得,他母親沒有失蹤之前,每天晚上哄他睡覺都會點燃這盞燈。
自母親失蹤,這盞燈也離奇的消失了,任他父親怎麼翻來覆去的找,卻依然找不到。
並且,這盞燈是從他媽不“規律”的出現開始,也隨之出現在了他的床頭櫃,每天晚上在他媽來的時候,都會警示的亮起來。
不過白天,張空是看不到的,直到夕陽沉落,這燈才會不可琢磨的顯現出來,像是定在床頭櫃一樣,不管他怎麼移動都巍然不動。
就算換了一個又一個的床頭櫃,他還是會詭異的出現在床的旁邊,長此以往,張空就懶得管了,反正有這盞燈在,也不是什麼壞事。
至少現在不是什麼壞事。
這盞燈,冥冥之中像是在保護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