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無人明辨
第二十二章無人明辨
女孩的尖叫聲吸引了整個書店裏人的目光。
正在安心看書的人皺了皺眉頭,想要知道究竟是誰打擾了他們;門口準備離開的小男孩們也不在乎是不是不是要到了吃飯的時間了,
反正就是所有人都燃起了吃瓜的熱情,湧向了那一邊。
幾乎就是一瞬間,氣氛僵硬的三個人成為了整個書店的中心。
佟靈析微微低下頭,薄唇已經被咬出了痕迹。她似乎感覺到自己的身體因為憤怒而顫抖,
“為什麼,為什麼她可以這樣隨意誣陷我,明明我什麼都沒有做,明明我只是在保護自己而已。”
季安歌快速走到佟靈析的身邊,隨手把資料放到了一旁地架子上。
這裏發生的事情已經出乎了他的意料,誰能想到他就離開了不幾分鐘就發生了這樣的大事。
“那女孩說她是小偷嗎?怎麼回事,到底發生了什麼。她真的偷東西了嗎?”
這些疑問縈繞在季安歌的腦中。但是即便如此,季安歌依舊站在了佟靈析的身側。
不管怎樣,他是認識這個小姑娘的,對於她的影響也很好,至少努力好學這方面加了不少的分。而且現在還沒有確定究竟是怎麼一回事,萬一是出了什麼誤會呢?
聚過來的人越來越多,那些人的眼光或冷漠,或戲謔,或調笑,彷彿是準備看着這一場大戲的開幕。
一些獨行的人還好,只是好奇地看着這邊。那些結伴而來的人此時已經開始指指點點,接頭交耳,肆意發表着自己的看法。不過大多數人都是抱着看熱鬧的態度,只是想要看這接下來該如何發展。
終於,能夠主持場面的人出現了,那位曾經幫着佟靈析的女服務員來到了幾個人的身前。
“怎麼回事,誰偷東西了。”一上來她就厲聲問道。
雖然她不是書店的老闆,但是作為書店的服務員,對於自己工作是有歸屬感的,不論是出現偷東西的人,當時說損壞了書店的利益,都讓她非常生氣,說起話來也沖得很。
“她,就是她偷了。”那女孩惡毒地瞪着佟靈析,手指毫不猶豫地指着她那有些發白的消瘦臉龐。
女服務員看向佟靈析,皺了皺眉頭,顯然是記得這個女孩的。
“穿的這麼整潔,而且還那麼有禮貌的小姑娘怎麼會偷東西呢?”
她心裏有些疑惑,心想着會不會是搞錯了,誤會了什麼的。
佟靈析並沒有回應,只是緊緊地扯着自己T恤的一角,原本就被洗的發白的T恤此時已經被小手抓得皺了起來,看樣子就算是再洗一遍也沒法變得平整,顯示出她的心中並沒有表面上看的那麼平靜。
她只是一個十六歲的小姑娘,雖說懂事比較早,見得事情也比較多,但是她畢竟只是一個女孩,面對這樣赤裸裸的、包含惡意的誣陷,她也無法保持平靜和冷漠。
冷漠只是她給自己製作的一層外殼,而不是天生的性子,面對這樣的情況,她也不知道怎樣去反抗。
她抿着嘴,心中滿是委屈,即便是如此,那一雙鳳眼冰冷地看着眼前搬弄是非的女孩,訴諸這心中的憤怒。
她不知道該怎樣激烈的回應,只能冷着聲,回上一句,“我沒有。”
相比於對面女孩激佟靈析的回應更然人覺得底氣有些不足。
原本還不清楚發生了什麼事情的圍觀眾人,此時終於了解發生了什麼。一瞬間周圍開始嗡嗡起來,
他們都不約而同地注視着那個瘦弱的女孩,有些人心裏已經篤定她偷了東西。
那女孩見佟靈析竟然這樣無力的反駁,心中自是高興,又是咄咄逼人地說道,“你沒有?我可是親眼看着你偷了!”
“誰讓你那樣罵我呢?誰讓你勾引我男朋友,不讓他幫我說話呢?死賤人,就應該讓這些人好好的罵你,看看你是個什麼樣的人。”女生看着佟靈析被眾人指指點點,她只感覺無比的愉悅,幾乎已經忘了,佟靈析沒有偷東西,她也沒有看見佟靈析偷東西。
有一種人,他們非常擅長說謊,不是說他們的謊話是有多麼的精緻,多麼的天衣無縫,無法被人戳穿,而是說他們的謊話可以說服自己。
此時的這個女孩已經浸入到了自己編製的拙劣謊言之中,這種愉悅不斷衝擊她的理智。她說的每一句話都讓她更加的堅信,自己說的是對的,是確實發生過的事實。
女孩興奮無比,可是她一旁的男朋友可是有些慌了神。他實在是不明白為什麼自己平日裏那麼活潑可愛的女朋友居然會露出了這樣的一面,雖說也有過任性,但是這已經完全超出他的想像了。
他也不知道如何是好。他有離開的想法,但是他又怎麼能離開呢?一是這麼多人都在看着他,二是自己的女朋友還在這裏。除非他不顧自己的女朋友,直接離開,可是少年把感情戀愛看的這麼珍重,怎麼能這樣丟臉地離開呢?
“我沒偷!”
“你沒偷你剛才那麼著急幹嘛!還想打我。我男朋友剛才都看見了!我剛才想要勸她不要偷東西,結果她不聽我的勸,反而想上來打我!”
那女孩推了推身邊的男朋友,想要得到男友的支持。
男朋友此時哪裏有那樣的想法,反而是拽了拽自己的女朋友,想要讓她收手,勸她離開。
見自己的男朋友再一次沒有為自己說話,那女孩更加的憤怒。
“都是因為她!要不是她,我對象也不會這麼對我!”如今的場面加上對於佟靈析的怨恨讓她不由分說地把自己的想法再次放在了佟靈析身上。
她的眼睛瞪得渾圓,原本就不怎麼可愛的臉龐此時竟然變得有些猙獰,讓人很難相信這是一個小姑娘能做出來的表情。
就像是現在被誣陷的不是佟靈析,而是她一樣。
佟靈析強制讓自己冷靜下來,回答道,“我沒有想打你,我生氣是因為你誣陷我偷東西。”
她埋怨地掐了自己一下,“為什麼平日裏作文寫的這麼好,現在卻什麼都說不出來。”
“你要是沒有偷我憑什麼誣陷你?”那女孩劈頭蓋臉的喊道,她已經迫不及待的想要給這個勾引她男朋友的女的扣上小偷這樣一頂帽子了。
當局者迷,旁觀者清,季安歌的立場就親近於佟靈析——這是無可厚非的,誰讓季安歌對佟靈析的感官異常地不錯呢。
現在再聽到女生的這句毫無邏輯的話,更是覺得對面那女孩應該是有問題。因為她表現地實在是太刻意了。
你明明是揭發別人的見義勇為者,為什麼會這麼憤恨呢?難道真是是擁有着強烈無比的道德感,看到他人做出違反道德的事情就難以忍受?傳說中的道德潔癖?
季安歌看了一眼面目猙獰的女孩,默默搖了搖頭,否定了自己的想法。
那女孩明顯是對佟靈析有着很大的不滿,那股子痛恨都已經透過表情透露出來了。
季安歌覺得自己的耐心已經被對面的女生所耗盡了,此時的他已經想要開口來插手這件事情。
“沒事,不要急,季安歌,再看看,再看看……”季安歌努力讓自己沉下來。如今的他還沒有看出來太多的東西,或者說沒有確定的證據能夠證明佟靈析偷了東西,或者說那女孩在誣陷佟靈析。
事情不都是可以靠着一腔熱血解決的,如今的季安歌堅信這一點。
不只是季安歌這麼覺得,旁邊的路人也不乏心思縝密的,看着那女孩的反應也覺得有點奇怪,只不過都沒有出聲,誰都不願意摻和到這樣一灘渾水裏面。
不過完事都有例外,一個在外圈性子直的大哥突然發了聲,“你說你看見她偷書了,你總得有點證據吧,不能說偷了就偷了吧。”
“對啊對啊,別光在這吵架啊。”
“就是就是,浪費時間啊。”
……
這些路人見有人發聲,像是有了靠山似的,紛紛開口發表意見。
那女孩見圍觀的人這麼說,心裏一急,直接就說道,“我說了啊,我看見她拿了一本書,然後就放到自己的包里了啊,我親眼看見的。”
剛剛說完她就有些後悔,如果說剛才對於佟靈析只是名不符其實的誣陷,也就是佟靈析無法有效反擊的誣陷,那麼從她說出這句話開始,佟靈析就可以非常簡單的擊垮她。
佟靈析需要做的只是打開自己的包,然後展示給大家看,一切真相就會明了。
但越是如此,這個女孩就越是變本加厲,說的也越來越“真”,把那些自己腦子裏佟靈析偷書的細節全部講了出來。
那服務員見女孩說的如此真切,也有些相信了。畢竟偷沒偷一查就看出來了,誰會沒事去誣陷別人呢。
偏向變了,態度也就變了,不同於剛開始和佟靈析的說話時的溫和,這次變得嚴厲起來。
她對着佟靈析說道,“讓我看看你的包”,伸手就要抓佟靈析身上的布包。
“不行!”
佟靈析猛地一甩,把自己的布包護在自己的胸前,兩隻眼睛緊繃繃地瞪着女服務員,不讓她碰自己的包。
她的包,誰都不能碰。裏面有媽媽的救命葯,有自己一筆一劃寫出來的“單詞書”,還有自己縫的錢包,裏面裝着她辛辛苦苦攢下來的錢……這些都是她最寶貴的東西,不能讓任何人碰它。
季安歌本想伸手阻止,但是手剛剛抬起來,就發現佟靈析已經有了自己的反應,就沒有繼續動作。
原本那女孩的心裏還有些忐忑,她已經開始思考一會要怎樣給自己的行為狡辯了,或者是幻想着裏面真的有一本店裏的書,不過她非常清楚,只要服務員看到裏面,自己就會原形畢露。
結果誰曾想佟靈析會對女服務員的動作產生這麼大的反應。
那女孩見佟靈析這麼做,頓時眼睛一亮。
她回頭看着四周旁觀的人,指着佟靈析厲聲叫道,“你看,她不敢讓人查她的包,裏面就裝着她偷得書,我看見了!裏面絕對裝着,要不然為什麼不敢讓大家看一看。”
那服務人員見佟靈析反抗,伸手抓了個空,心裏本就不舒服了,聽到女孩這麼一說,她基本上篤定這個女孩真的偷了書了。
周圍旁觀的人見佟靈析的反應,再聽了那女孩的叫喊聲后,也開始變得一面倒。
“不是,你讓人服務員看一眼不就行了,偷沒偷不就明了了,不讓人家看那不就是偷了嘛,要不然怎麼不敢讓人家看呢。要不就是裏面裝着什麼見不得人的東西!”
“對,絕對是有問題,要不不會這個反應的。”
“就是就是,不會真的偷東西了吧,這麼好個小姑娘怎麼就干出來這種事情呢?”
“那有啥的,現在的小年輕啥都能幹出來!”
“真是一代不如一代了。”
此時發生的事情將這些個相互之間不認識的人連接到了一起,他們開始嘰嘰喳喳,以一個道德崇高者的姿態來數落着中心的佟靈析。他們此刻變成了審判者,裁決者,道德的維護着,用自己的言語向著佟靈析傾斜着壓力。
簡直就像是剛才的女服務員真諦拿到了佟靈析的包,然後真的從裏面拿出來了一本嶄新的圖書一樣。
聽着路人的你一言我一語,女服務員也徹底篤定了自己的心中所想。
“沒想到這麼漂亮的小姑娘竟然是一個偷東西的賊,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她看着抱着布包的佟靈析,鄙夷地想道。
然後厲聲呵斥道,“同學,請讓我們檢查一下,如果真的沒有的話,我們肯定會幫您證明的,但是如果你不配合的話,我們就要報警處理了。”
報警!聽到報警這個詞,對面那耀武揚威女孩頓時心裏一揪,身邊的男孩也露出了焦急的神色。
十幾歲的孩子哪裏真的接觸過警察,對於他們來說警察叔叔只不過是存在與書上和電視裏的執法者,而且一旦警察出現,事情就非常的嚴重了。
“那你就報警好了。”結果佟靈析並沒有退縮,反而是冷着臉強硬地說道。
原本她是有些後悔的,佟靈析並不是不想證明自己,而是說剛才女服務員的動作讓她的反應有些激烈,畢竟那是她全身的家當,她最珍貴的東西。等她反應過來之後就覺得自己做的不對,但是女孩的薄臉皮又讓她不好意思主動讓人家去翻看,畢竟剛剛才拒絕了她。
佟靈析本來想的是,如果她再一次要看自己的包的話,就拿給她看,甚至她期盼着女服務員再次提出查看包的要求,這樣的話就可以證明她沒有偷書了。
但是女服務員沒有再要求看她的包,而是選擇了用報警來威脅她。
倔強的佟靈析怎麼會被她嚇到,原本的想法也被她拋在了腦後,徑直迎了上去。
女服務員沒想到佟靈析會是這樣的反應,被冷冰冰地懟了之後,她也丟了臉面,隨即掏出手機準備報警。
“一會看警察來了把你帶走。”那無限佟靈析的女孩有些慌張了,她沒有想到事情會鬧到警察那裏。
“如果我真的偷了東西,警察自然會處理。”
“你就等着吧!等着警察把你抓走吧……”那女孩依舊恐嚇道。
佟靈析不再說話,她默默低下頭,看着劉海在自己的眼前晃蕩。
如今是夏日的正午,佟靈析卻覺得周身是如此的冰涼,將她的的身心全部凍結。一根根冰穿過她的衣裳,刺破她的皮膚,深深地刺入她的身體之中。
她的視線逐漸模糊,垂在眼前的黑色劉海逐漸變成一塊黑色的油墨。淚珠沁氳在她的眼眶裏,不停地打轉。
“不能哭,不能哭,不能把懦弱的一邊露出來給他們看,佟靈析,你要堅強!”她一遍又一遍告訴自己,一次又一次的強迫自己,但是心中的委屈就像是一條越過了堤壩的大江,將她的堅強沖了個粉碎。
終於,她再也無法控制自己,一滴滴淚珠從她的眼眶裏滑出,掉落在半空中,滴落在地面上。
“為什麼,為什麼這麼多人都相信她的假話,為什麼沒有人願意相信我呢?”
她拚命壓抑着自己抽噎的聲音,兩隻手死死地抓住自己心愛的布包,指節都已經發青,依舊不肯鬆手,只想要自己肩膀的聳動沒有那麼的明顯。
這一刻,她想到了媽媽,想到了外婆,甚至還想到了那個拋棄她們家的男人。
“媽媽,姥姥,誰來幫幫我,誰來都好,為什麼他們都要這麼對我,明明我什麼都沒有做……”她在心中哀求着。
“我相信你沒有偷,對吧!”
像是聽到了她的乞求一般,一個聲音出現在了她的耳旁。
這個時候,誰會這樣給她說話呢?
她愣了一下,似乎是在確認自己真的聽到了聲音,怔怔地仰起臉,看到了微微傾着身子,臉上帶着微笑的季安歌。
看着眼睛發紅,梨花帶雨的少女,季安歌只覺得心中一陣愧疚。
如果說他早一點說話的話是不是女孩就不用哭泣了呢?
不過現在應該也來得及。
和所有人不同的是,在他們把注意放到佟靈析身上的時候,季安歌看着的,是那一對男女。
人所站的立場是會影響人的想法的,就像是這一群路人,他們在一開始的時候就選擇了站在“嫌疑犯”的對裏面,所以他們看到的都是那些證明佟靈析偷東西的地方。
而季安歌則是覺得佟靈析並沒有偷東西,所以他所關注的,是能夠證明對面那女孩在污衊佟靈析的細節。
所以,他看到了那個女孩的慌亂、不安、恐懼,也看到了她男朋友對她怨恨,斥責的眼神。
如果是一次也就罷了,兩次呢?三次呢?作為一個見義勇為的人,為什麼在聽到警察的時候會露出這樣的神情呢?
可能這些體現不了太多的東西,但是季安歌還是願意去試一試。就算是他錯了,那也沒什麼,有疑惑難道不就是應該提出來嗎?
所以他想佟靈析問出了這樣的一句話。
佟靈析怔怔地看着面前這個自稱是老師,還幫助她找資料的男人,此時她突然覺得季安歌如此的帥氣溫柔。
“為什麼他願意這樣幫助我呢?願意麵對着這麼多的人”她無聲地詢問道。
“嗯?”季安歌臉上帶着笑意,提醒佟靈析自己還在等着她的答案。
佟靈析繃緊臉蛋,小巧的鼻子輕輕吸了口氣,哭泣讓她的聲音有些沙啞,但是她依舊鄭重地說了出來,“我沒有……偷東西,我保證。”
“嗯,我相信你,我會幫你證明你的清白的。”季安歌點了點頭,對着女孩說道。
或許清白這個詞用在這裏有些嚴重了,可是對於這樣一個女孩來講,她的品質難道稱不上是清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