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二十六 章 紅塵眾生 (四)

第 二十六 章 紅塵眾生 (四)

萬家寶自從被劉繼文半道教訓之後老實了許多,他是萬成新的小兒子,火災讓他失去了母親。萬成新沒有了家,一個男人帶着三個孩子。不說,說了都是淚!萬成新從水運下放前妻子死於火災,後來落實政策,他的大兒子萬家穩去武漢水運上班了,還有萬家山和萬家寶父子三人相依為命,在生產隊裏務農。劉傳經一直不明白人們為什麼稱萬成新為“萬害盡”,在劉傳經這個小孩眼裏,他沒有害什麼人哪。

據說在舊社會萬成新是萬家獨子,從小嬌生慣養,年少喜歡賭博,輸了錢在家裏不吃不喝生悶氣。開始母親不知道原委,尋問后就偷偷往兒子枕頭底下塞些錢,並說“你記錯了,錢不是都在的嗎?”成新拿到錢,吃了飯,哪裏好玩哪裏去,也許“害盡”名聲由此而來。後來萬成新父母雙亡,好在父親在水運有股份。六零年前一直在武漢水運公司上班,全國能去的地方都跑到了。水手的工作行船時間長,到地方裝船卸貨都是貨主的事兒,他們玩的時間很多,大概率就是打牌賭博。所以萬成新沒有不會的賭博玩法,賭博成了他的“傳統”。說句跑題的話兒,生活中有人挑食,很正常。還有人吃飯時習慣在菜里翻找,哪怕是一碗咸蘿蔔他也孜孜不倦地翻來覆去。萬成新就是這樣的人,他並不是要找好的,完全是一種習慣。

1971年3月9日上午,十三歲的劉傳經一個人在倉庫門前的道場上玩遊戲。他弄一根木棍,截成六厘米長的段,將兩頭削尖,平放在地上,然後用長點的棍子敲打一頭,這段木頭可以彈老高,他覺得挺有趣,玩得很帶勁。忽然隊裏的傻媳婦袁詠從堤上由東邊一路喊道:“鄉親們啦,我家爹爹(公爹)是被人謀死的呀。”

劉傳經停止遊戲,趕緊收拾玩具回家去了。袁詠家就在劉傳經家的前面,與倪家隔一個巷子,倪家東邊就是周喜玉娘家,袁詠家與黃官文家斜對面,那時黃官文不知道因為什麼受到杯葛,但是他還是挺關注這個事情,畢竟人命關天。聽到袁詠一路喊回來,急忙去問她如此判斷的根據是什麼。原來三月八日婦女節,女人們休息半天,趕巧了,老天爺下了幾天雨,所以基本上沒有人到地里去幹活兒。三月八號幾個男人去隊裏地里清溝,已經是上午九點多了,這個河南張老漢還沒有起床,外面他養的雞都沒有放出來,門窗緊閉,覺得老頭子怎麼今天睡了懶覺。有人繞道後面去,發現後面的窗戶上的木板門沒有關嚴,扒開窗戶木板,發現老漢躺在床上,喊幾聲都沒有反應,有人說,河南佬翹拖(過世)了。幾個清溝的人急忙跑回去報告袁詠,地里倉庫離村裏有四里地的樣子,騎自行車很快就到了。袁詠得知消息立刻去地里倉庫看公爹是什麼情況,於是就有了劉傳經看到袁詠喊冤的一幕。

黃官文聽袁詠這麼講,加上回來反應情況的人都認為,老人七十多了,任何一天都有可能去世。如果這個傻媳婦不喊,很有可能當成正常死亡處理。既然他兒媳認為不是正常死亡,那就得報案。黃官文由於前些年村裏有人遞紙,正在接受組織的調查,隊裏又出了老人非正常死亡的事情,他不敢怠慢,立刻去了分場向總支報告情況,分場打電話去總場,總場派出所電話去了黃陂公安局。很快,刑偵勘察,立案排查。

經過刑偵勘察人員勘察現場,傳出兇手身高、體重的大致形象來,破案辦公室設在鄔家畈聞鴻宇家裏,幾個身材不高,人也不胖的村民都被了解了一次,

現在還記得,當時公安人員問張西友的父親張貴仁,他是新洲過來的,娶了本村萬姓姑娘。他一個地道的老實巴交的農村人,面對警察的盤問,話都說不利索了。他說道:“哎,哎,婦女八節那天,我哪裏都沒有去。”

“你不要緊張,我們不是問你三八節那天在做什麼,三月七號,你回憶一下,越詳細越好。”警察這樣與他談話。

張貴仁接著說,“七號我也一直在家裏,落雨不能出工,就在家裏打要子(稻草擰成的用於捆作物秸稈的草繩子),上午打,中午吃飯出去屙泡尿進來接着打要子。”經過左鄰右舍證明,張貴仁沒有說假話。經過仔細的訪問調查,這天下午,倉庫門前召開了全隊職工大會,隊長王銀山瞪着大眼睛對群眾講“同志們哪,階級鬥爭激烈啊,啊,希望大家積極提供線索,爭取早日揪出殺人兇手”云云。劉傳經坐在倉庫邊上的牛車上,一同的還有好幾個不小不一的青年人,全村幾百口人,男女老幼全在這裏了。最後由負責破案的公安局同志講話,他在最後是這樣說的“……我們經過貧下中農積極提供線索,根據現場留下的蛛絲馬跡分析得知,兇手身高不過一米六五,體重不過六十公斤,年齡25歲左右,現在是下午四點十三分,嫌疑人不要有僥倖心理,今晚十二點前自己投案自首爭取寬大處理,十二點后我們直接帶人,那就不是自首了。”他停頓了一會兒,望了望牛車上的幾個人繼續道:“你就在牛車上,不要笑,不要故作鎮定,沒有十足的把握我們不會這樣說的,給你的時間不多也不少,希望你爭取,最後時間今晚十二點。”聽到這裏的,劉傳經心裏開始害怕了,一同在牛車上的人有七八個,不過他心裏清楚,絕對不是自己,因為還在上學,只有十三歲。

第二天一早,警車卻把鼓眼睛帶走了。臨上警車的時候,他要求見父親一面。不久父親來送兒子了,鼓眼睛戴了手銬衝著遠遠站着的父親喊道:“爸,你過來!”

“劉害盡”擠過人群來到兒子的面前,他極力躲避著兒子那灼人的目光。

“看着我!”兒子命令道,

“劉害盡”抬起頭。“呸!”一口唾沫飛到他的老臉上,兒子頭也不回地鑽進了警車。

這個場面是我第一次看到,我相信當場好多人的心靈感到一種強烈的震憾!鼓眼睛是要警世人們嗎?不,他沒有那樣高的境界,完全只是出於對父親的怨恨!

迫於法律的威嚴,也有政策的感召,鼓眼睛鼓起勇氣在昨晚十二點前走到了隊辦公室里......

三月六日,他把父親藏在牆縫裏的十元錢拿走了,和朋友跑梭幾把就輸完了。父親發現后,不給飯吃,不讓他回家了......

輸掉父親的錢,回家怕父親打,真的三天沒有吃飯了。三月八日傍晚,他像沒頭的蒼蠅撞到了隊裏開頭地里的倉庫門前,正好“河南老鄉”要關門睡覺了,他一把推開門,“老東西,有吃的嗎?”

“沒有,有,老子也不給你吃。”老人堅決地回答。

“老子今天一定要吃!”

“你媽的,給老子滾遠些!”

兩個“老子”互不相讓,最後老老子抄起一塊半截磚打過去,小老子一閃,順勢拾起來還給他,不想是個十環,正中胸口,老人倒下了。見老人倒下,鼓眼睛心想闖大禍了,他死與不死都對自己不利。乾脆一不做二不休,騎上去將老人掐死了。他用盡最後一點力氣,將屍體抱到床上,搜出老人所有錢財:二十六元錢和十三斤糧票。關好大門,然後從床邊的窗戶翻出而逃。......

不久的佈告告訴人們:萬家寶,男,25歲,漢族,捕前系黃陂縣三湖農場沙湖分場沙河隊人。因故意殺人罪判處死刑,又因認罪態度較好,緩期二年執行。

後來改為無期徒刑,前幾年聽說他已經回來了,苕袁詠一家早遷到外面去了......

故事的結局是這樣的。

一九八六年的冬季,萬成新去武漢大兒子那裏玩了幾天。回家前,兒子家穩瞞着自己的媳婦要給他錢,他沒有要,說自己還有三千多塊錢。可是,他回來后,天天不下牌場,很快輸得所剩無幾了。

萬成新又一次慘敗而歸,已經是深夜一點多了,他感覺自己有些餓,到廚房給自己弄夜宵,切好豬肝,正準備點火的時候,突然倒在灶下了,他再也沒有起來了......

第二天,萬家山和老婆起來發現后,馬上通知哥哥回來安葬父親......葬禮完畢,萬家穩對弟弟說:“本來我要出一部分安葬費的,父親上個月到我那裏說他還有三千多元錢,你在農村也不容易,剩餘的錢我就不要了。”萬家山夫婦聽哥這麼一說,冤得要死,村裡人都知道,在萬氏三兄弟中。老二是個老實坨子,可是,在這關鍵時刻,家山也得申辯哪。

“哥,嫂,你們這樣說可就不對了。父親有沒有錢我不知道,反正回來后就聽說一直在輸,就是有,也早輸光了。”

家穩媳婦到底是城裏女人,她扶起在地上打滾的妯娌:“妹子,你們看來是冤了,這樣,我們手上也沒有這麼多的錢,等我們回去取來好不?你起來,別讓外人看了笑話。”家山媳婦還是比丈夫要精明一點,她一把抱住家穩的腳,那架勢不給錢是不能走人的。這個時候圍觀的人已經很多了,去武漢的輪渡就在離他家百米開外的江邊,看到家生媳婦抱住伯爺的腳不放,家穩的老婆也開始放潑了。許多人都數說著當哥嫂的不對。家穩夫婦,開始不予理會後來洪穩乾脆說“這是我們家的事,不於外人相干。”

“你這個狗日的,在說什麼呀?”隨着話音,一個七十多歲的老者扒開看熱鬧的人們,拄着拐杖,來到堂屋裏中間,在春台(以前叫神台,就是春節燒香供菩薩用的)前的椅子上端坐下來:“都給老子起來!”女人們一下子起來了,等着這位族長發話。

這個老人是萬氏家族中活着的輩分最長者,他用拐杖拄了拄地,又拿起來指着家穩的鼻子說道:“你爸是個什麼東西你不知道?鼓眼睛被他害得還不慘?現在死都死了還要讓你們弟兄反目?......沒有什麼說的,你,家穩回去取錢,一千五,一分都不能少!”

“好好好,我們回去取錢。”洪穩媳婦急忙答應。

“滾一邊去,你留下來,什麼時候拿來錢,我們什麼時候放人。”老人沒有商量的餘地。

萬家穩無計可施,只好第二天用一千五換回了自己的老婆。

......

“萬害盡”名符其實!

以下情況由一陣風提供,由於萬家寶表現良好,一直在減刑,終於在他四十五歲那年獲釋,次年娶一女子,生得一子,五十五歲,萬家寶去世,遺子由二伯父家山撫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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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首望鄉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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