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二十二 章 紫色的夢
“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夢想,劉傳經也不例外,如果不信請聽劉傳經生前錄音。”說著一陣風按下了時空音影播放機的播放鍵。
我的同村同學,好友也是本姓劉宏發和我差不多大小,小時候常在一起玩耍。對了,就是小時候他帶我去隊裏倉庫里弄鐵三角的。他家住在村中間,那個時候我們隊小組改為排的編製,一共兩個排,全隊五十多戶人家,四百多人口,到現在我都沒有弄明白兩個排的分界線在哪裏。隊裏的地是分清楚了的,各排出工在自己排的地里做農活兒,每天都由隊長排長具體安排做什麼事兒。
不知是哪一年的初夏,我們二劉心血來潮,想到應該拍張合影。我們兩個合計了好久,擺個什麼姿勢好看,能表現年青人的風貌來,還是我想的點子,來一個繪畫速寫,我蹲着在畫板上畫,劉宏發也蹲在我身旁用手指着遠方,不用筆,不用紙,一塊農藥包裝用的長方形壓縮板挺好的。巧用拍照角度根本看不到筆和紙,照片效果就是在畫速寫或者是遠景規劃,反正這個創意比今天男女老少伸兩指頭的造型有內涵多了。說拍就拍,沙河離四通口和陽邏距離差不多遠,只是向東還是向西。我們考慮新洲陽邏畢竟去的機會少,應該去看看,所以決定去陽邏。這天,兩小夥子各人準備三四元錢,水都沒帶,沿着長江大堤向東走去。過了窯頭隊不遠,大堤往北去了,我們下了堤,往東南奔陽邏去。一路上我們暢想着未來,他好像沒有說什麼,我倒是告訴他,以後要當畫家,書法家,作家,還有國際時事觀察家。那個時候我們經常坐在江邊,看着東去的江水,討論着天下的大事兒,時常爭執不休竟未曾翻臉。說話間到了陽邏,沿江曲折而建的半邊街,房屋臨江而建連成一條線,沒有樓房,故曰“半邊街”。長江在這裏拐向東南,因而有一處迴流,水流很急。後來國家準備在此興建一座深水港,因為陽邏地方卡要太厲害,放棄了這個選址。陽邏的北邊就是叫做施崗的地方,在沙河的大堤上,每逢雨後可以清晰地看到施崗裸露的半邊山的石壁,那裏應該是採石場,我們學校的老式建築的石料應該是從那裏買的。說到雨後景觀這裏就多說兩句話,站在大堤上,長江向東,對岸是綠茵掩映的十里鋼城,每根煙囪都那樣清晰,移目西南,長江閃着折射的陽光無聲地流淌,天興洲叢林蒼翠,西北方是綠色人間城郭,那裏有岱家山,灄口,橫店再向正北是黃陂縣著名的木蘭山,右移一點就看到施崗了,這就是我的故鄉周邊,雖不及甲天下的桂林山水,但,故鄉就像一幅畫,我們都似畫中人。
照相大概花了不到兩元錢,出了照相館,我們就徑直回家了,大約半個月我們收到了寄過來的照片,四張黑白照,還真像那麼一回事兒。可惜我沒有成工程師或者畫家,不過可以看出我的創意還是杠杠的,畢竟是農村的土包子出生。為什麼對繪畫和施崗有興趣,這是因為我們共同的同學,他叫曾憲國,是新洲移民到窯頭隊的,在四年的同學中,他是我最好的朋友。高挑個子,五官輪廓鮮明,現在想來一定有許多女生暗戀過他,大概他沒有感應到,那個時候我們成熟晚,我的老婆還是父親出馬託人做媒成的,這是后話。曾憲國寫得一手毛筆字,鋼筆字也挺好的,在高中時,我建議他以後出字帖,我的繪畫受了他的影響,買過一些書,紙,筆,廣告顏料也買了很多。後來在自己房間的正面牆上畫了一幅魯迅側面遠眺的畫像,
鄰居老人偶然看到嚇了一跳,“怎麼還站着一個人?”母親告訴她,那時我兒子畫的。言語中帶有驕傲,她的兒子和我差不多大,我多次為他代筆檢討,母親還責怪過我。我結婚前,請曾憲國為我畫了一幅廣告畫,這幅畫在我後來的輾轉搬遷中,實在不能再完好無損地隨行了,它落戶應城東馬坊了。這是曾憲國打響名聲的一幅畫,《灕江晨暉》的規格為150乘以100(厘米)的木框布面畫。掛在我婚房蚊帳的牆壁上,透過薄如蠶翼的紗帳,更增添了美感,許多前來賀喜的兒時玩伴向我打聽,我得意地告訴他們,我同學曾憲國畫的,於是,幾乎每家建房子畫中堂,結婚佈置新房都找他。老同學曾憲國現在是畫家,書法家,我也成為一名內弟讚譽的思維跳躍的幻想者。
我也努力過,直到今天還在努力中。為了我紫色的夢,四處投稿,曾經被黃陂縣列為創作計劃的作品有《九龍溝案件》,取材於胡先明的兇案,經過大約半年時間,稿件傳到了黃陂縣文化館,那個時候文藝創作,主管單位還是真的抓,我被召集去黃陂縣文化館學習創作半個月,稿件大概就是那個時候留在文化館了。學習完了幾個月沒有消息,突然我覺得應該拿回來,有一天我中午出發去四通口乘車去黃陂文化館,大約下午兩點多到了黃陂,原來稿件他們在傳閱,等到他們找到時,在往回走,已經是下午四點的樣子了。那時交通不發達,黃陂到四通口的班車每天只有兩班,下午四點已經沒有班車了,身上沒有幾個錢,那個時候住旅社都得介紹信證明什麼的,我沿着黃陂到灄口的公路南下,走到灄口陡馬河的時候,已經是晚上九點多了,我來到渡口,擺渡人已經休息了,小木划子橫在岸邊,天都黑了,我乞求着師傅把我渡過這條小河,師傅好一陣子才問道“誰呀?”
“我是對面巨龍分場劉場長的兒子,從黃陂回來的,麻煩您幫我渡過河去。”
“這麼晚了,去灄口街上住一宿,明天再過河。”師傅在屋裏回應道。
“師傅,我身上沒有錢,也沒有介紹信,我是沒有趕上班車才從黃陂城關走回來的,您做點好事,把我渡過去。”
屋裏有動靜了,“你真的是劉場長的兒子?”
“是的。不好意思師傅,打擾您休息了。”我連聲示謝道。
師傅開門,是一位五十多歲的擺渡人,他帶我上船,只用一竿就把船擺到了對岸,我跳上岸,回頭問道,“師傅,多少錢?”
師傅說,“算了,你趕路吧。以後別這樣走夜路,不怕大人擔心?”
我聽了連聲道謝,有走在黑夜的小路上,沿着通往四通口正街的瀝青路,沒一會兒就經過父親工作的分場,本想下去,可是十點來鍾了,不想影響他的休息,就咬牙繼續東進。-出巨龍進四通口,上沿江大堤,一路向沙河方向前進。這個時候沒有心思欣賞夜色中的長江,因為太累,又不敢停住腳步,因為電影裏說,如果停下來就有可能起不來了。用計步的方式估計離家還有多遠,這一次的長途跋涉絕對是一生之最的記錄。只有在這個時候,才知道半夜居然還有鳥兒貼着天際鳴叫着南飛,它為什麼趕夜路呢?至今無解。
不知道是多少步了,終於走到自家門前,我拍了拍門,母親聽見了,起身開門,在進門的那一刻我倒在了堂屋裏。各位看官,可能沒有概念,從黃陂城關出發,用了八個小時,步行不知道多少公里,千萬不要用直線距離算。
在後來的作家夢裏,還寫過一本電視劇本《融》,以曾憲國為人物原型,我的同事小雷看過,就是手被鞭炮炸傷的,現在應該退休在家帶孫子了。
高中畢業不久,我躊躇滿志,有一腔抱負,曾寫下自以為的詩,記憶不全了,開頭是這樣寫的:
“若使終日無遺恨,需要今朝勤奮。……妻歡子笑……”大概意思就是理想遠大。再後來兒子讀小學時又寫過一篇小文,《人生備忘錄》,寫在一個大本子裏,被老婆當廢紙賣了,所以也只能記住以下幾句:
“十歲前糊裏糊塗地過了,……四十歲前參加家長會,看笑臉與愁容……”最後一節寫的是人生暮年“一根拐杖打天下……”最後感概道“老伴哪,這輩子都忙了些啥”兒子看到還笑了。
以上就是我的紫色的夢,雖然沒有成真,但是,人不能沒有夢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