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孝子難做

劉志新目送父親遺體推進焚屍爐，不久，骨灰推出來了。火葬場推薦的骨灰盒實在太貴，最便宜的四千五，還有一萬二的，不是他捨不得為父親花最後一筆錢，也不是覺得沒必要。因為父親生前反覆說過，他的骨灰無處安放就撒到長江里去，因為他的故鄉在江邊。最後劉志新決定用鞋盒子裝走了父親的骨灰，然後淘個精緻的古典一點的罈子裝起來，再帶回老家安葬，這個打算沒有人知道，人們看到的是他沒有買骨灰盒，大逆不道之子！

不是劉志新不孝，因為劉傳經不希望自己葬在異鄉，如果回去安葬，戶口又不在家，據說外地戶口買一塊墓地要大幾千的。當然，他是希望兒子能在家鄉給他買個半平見方之墓，日後子孫記起來就來掃掃墓，香火香火就是這個意思，如果忘了也有一處安放之地。這就是老人們最後的想法，應該不過分吧？這些想法住院前和兒子議論過，兒子總說還早，我還要啃老呢。所以劉傳經說，隨便什麼盒子裝回老家，撒進長江就行，這是他對兒子的最後要求。這一點劉志新真的記住了，所以沒有買骨灰盒。其實劉傳經內心不是這個意思啊，他覺得這輩子由於太平庸，沒有給兒子留下什麼財產，怎麼好意思臨了臨了讓兒子破費呢？所以只能藏在心裏；從兒子角度理解，撒進長江是家父的心愿，總不能違背吧，做一回兒子沒有聽進父親半句話，內心實在有愧，如果再不聽，下輩子還得愧，這樣理解，他是大孝！

人都走了，還糾結孝與不孝意義真的不大，孝不應該做給別人看，父母在世順其心愿，不讓他們牽挂擔心受怕受罪，就是最大的孝，看官覺得呢？

劉志新雖然四十歲了，因為種種原因，父子連續在一起的時間就是他讀小學三年級到初中畢業這幾年，其餘沒有超過一年的。讀書那幾年，父親劉傳經是某化工廠子弟學校的小學教員，那段時光好像總是在父子爭執中度過的。

沒有給父親買骨灰盒所有人都責罵他是不孝之子。更有好事者將他拒絕買火葬場骨灰盒，用鞋盒子裝父親骨灰這事兒發到網上。其實，任何事都有因才有果，旁觀者只看到果，不知道因，所以結論不一定客觀。

看官，我是一陣風，上述文字是陽間事，我講的是另一個維度里的事，或者叫陰間，名稱不同而已。

人在重病的時候，總會有反常現象，醫學說是腦神經衰弱的紊亂錯覺，其實是他們真實地看到了逝者的來訪，所以常聽他們喊“媽媽”，只是沒有辦法呈現，呈現了也沒有人相信，說是偽造的視頻，只好用“老年痴獃”了結。

劉傳經進手術室前，他就感覺到自己要解脫了，只是不甘心離開兒子，因為他還沒有看到孫子。就在昨晚，他的母親還託夢詢問他唯一的孫子劉志新的情況。因為母親在世總叮囑他，一定要給志新成個家，也囑咐他們的大兒子要幫幫小的，劉家就這麼一個獨孫子，不能成家，人家會笑話的。

手術前父親如果又說自己夢見母親，他的兒子會不信的，那是迷信。所以，劉傳經只能看四十歲兒子最後一眼。孫子，孫子！中國人就是這樣想不開。不是的，中國人講傳承，這是一種文明，絕不能淡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