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 章

第 8 章

梅玉雖然疑惑傅嘉樹這般大驚小怪,卻也依言去樓下拿了鑰匙。

梅玉把鑰匙放在傅嘉樹的手裏,不過看着鑰匙,傅嘉樹認為自己這樣冒然進去不妥,但是沒看見心裏又不放心,這個宋舒彥讓他安置,出了事,到時候沒法子交代。

“先別開,再敲門看看。”

梅玉再敲門:“秦小姐,您在房間嗎?”

秦瑜正在做夢,她還在廠里上班,一家供應商斷供了,生產線眼看要停了,她找來了供應鏈部門的負責人,這位居然一直在找理由,她怒了:“這個時候不找解決辦法,一個勁兒為你的無能找理由?”

秦瑜不是被敲門聲給喚醒的,而是被自己的夢話給吵的,睜開眼看着周圍的環境,她再一次讓自己接受,那個每天為了工廠來來回回奔波的秦瑜已經變成了百年前被嫌棄的少奶奶,身處亂世,前路茫茫。

傅嘉樹在外面聽見裏面的叫聲,從梅玉手裏接過備用鑰匙,打開了門,推開來。

他看見的是宋舒彥的太太黯然神傷地靠在沙發上,眼前的女子頭髮有些蓬亂,身上的襯衫在睡覺之後,有些褶皺,一雙腳着踏在木地板上,這是一雙潔白如玉的天足,並沒有裹腳。

短暫的失神之後,傅嘉樹意識到這是在國內,雖然上海開埠已經半個多世紀,但是秦雅韻是從鄉間出來的,這樣的女子被自己看到一雙腳,對她來說很是無禮。他立馬抬起頭,又跟她四目相對,見她皺眉,眼神中露出不滿,更加確定自己的想法,傅嘉樹連忙道歉:“抱歉,我……”

“秦小姐,少東家聽說您進來之後沒出過房,他有些擔心所以上樓來看看。”梅玉為傅嘉樹解釋。

“擔心?”秦瑜剛剛念出這個詞,站在宋家大少奶奶的位子,秦瑜一下子了解了傅嘉樹的擔心,這是生怕她尋短見?

她輕笑,剛剛睡醒,聲音帶着暗啞:“不至於,只是累了,睡得久了些!”

傅嘉樹平復了自己沒來由怦怦跳的心:“那就好。休息好了的話,咱們這裏的飯菜還不錯,你可以去試試。中餐有老家的寧波菜……”

說起寧波菜,他又想起她不是寧波人,看到她茶几上放着兩個蝌蚪啃蠟的空瓶,立馬又改口:“如果想要嘗鮮,番菜館做的美國菜還挺地道的。”

秦瑜站起來趿拉了布鞋走到門口:“謝謝!我會去試試。不過我建議,房間裏的門上最好裝安全鎖鏈。”

秦瑜指了指門框:“拉一根鎖鏈,會讓人更加安心。”

她還是介意的,傅嘉樹點頭:“知道了。”

“今天是意外,而且你也是出於善意,但是並不代表每一次都會有這樣的善意,我也只是建議,你說呢?”秦瑜為他找了借口。

“我會跟飯店的人提一下。我還有客人要招待,就不打擾你了!”傅嘉樹見她沒事,也就放心了。

“好的,你隨意。”

傅嘉樹離開,秦瑜關上門,睡了這麼久,確實餓了,身上的衣服睡得皺巴巴的,出去也不像樣子。

秦瑜打開行李箱找衣服穿,秦母給女兒的嫁妝里,除了江南女子穿的倒大袖的小襖和裙子之外,秦母也考慮了宋舒彥留洋,喜歡新派的穿着,所以還給她置辦了很多旗袍和洋裝。

不過準備了這麼多,宋舒彥連蓋頭都沒揭就跑了。姑娘都沒人看了,別說衣服了。

衣服好看是好看,但是在非正式場合穿,不如上輩子的T恤和牛仔褲舒服,秦瑜挑了一條藍白格子的棉質旗袍,這件顏色素凈的旗袍是原主替母親守孝時候讓人做的,只因回到夫家不能再白衣黑裙,但是讓她母親過世還未過百日就穿得花里胡哨,心裏又受不了,就做了幾件素凈的衣衫。

這些衣裙倒是合了秦瑜的口味,想要穿這件,卻被邊上的一件秋香綠的紗質釘珠連衣裙吸引,這麼仙女的款,她倒是想穿,不過寧波老家自己一個被丈夫拋棄的大少奶奶穿洋裝,肯定下面羅里吧嗦,所以一直沒機會穿。現在來了上海,沒有那些亂嚼舌根的人了,那就這件了。

秦瑜換好衣服,簡單盤了個頭髮,拿了一個小手包,走到迴廊盡頭,一個飯店服務員拉開了通向天橋的門。

秦瑜穿過天橋,掀開門帘,服務員過來問:“小姐,要去舞廳還是樓下吃飯?”

“我去底樓吃飯。”

“您這邊請。”服務員帶着她往電梯間走去。

“不用了。我走樓梯。”

對這種老式的卡頓的電梯,秦瑜並沒有好感,她往樓梯口走去,樓梯上陸陸續續上來穿着旗袍和西裝的男女。

秦瑜往下走,吸引了很多人的目光,舞廳在五樓,一路下去,到二樓有個大平台,往下可以看到進進出出飯店的賓客,後面則是西餐廳,大約此刻是飯點,生意非常好,想起剛才喝的可樂,穿過來這麼久的秦瑜想念西餐的味道,走進餐廳,立馬有服務員過來:“小姐,您幾位?”

“一個人。”

“您跟我來。”

西餐廳不小,桌上鋪着潔白的桌布,擺放着鮮花,穿着西裝的洋人樂隊演奏着西洋樂曲。

邊上一個服務員手上托着報紙,秦瑜拿了一份晚報跟着服務生走過去,見前面傅嘉樹和兩個洋人在吃飯聊天。

傅嘉樹雖然面上波瀾不驚,心裏十分懊惱自己冒然闖入宋舒彥太太的房間,那是朋友的妻子,照顧是應該的,但更要保持距離,剛才真的太尷尬了。

這種想法還沒完全過去,又見她出現在自己眼前,白天第一眼艷麗逼人,剛才闖進她的房間,她頹廢中帶着嫵媚,此刻穿着西洋的連衣裙又溫婉可人。

秦瑜見到傅嘉樹,對他露出微笑,算是打過招呼了。她被領到一個靠窗的位子坐下,服務員拿了菜單過來,上面用中英文寫了菜名。

秦瑜點了餐,展開報紙看,這是1928年春天,在軍閥混戰多年之後,北伐戰爭正由南向北推進,除了最近的政治新聞,還有各種犀利的時事評論,文筆絕佳,又往下翻。一個女孩子穿着泳衣的照片出來,文章寫:【美人魚羅秀麗受邀赴澳大利亞參加游泳表演賽】

秦瑜頗有趣味的看,文章竭盡褒獎之詞來描述這位游泳運動健將,配圖雖然不夠清晰,但是穿着泳裝的女孩落落大方,據說這位健將十歲就已經展現了驚人的游泳天賦。所以,在寧波鄉下依舊是那種女人大門不出二門不邁,但是在大城市,女性游泳也是可以接受的?

秦瑜繼續往下看,這報紙簡直就是民國的微博,什麼都往上發。有家人去世的訃告,有給大夫的感謝信,也有商行成立公告,當然也有工程招標和公司招聘的啟事,嚯!這還有夜校啊?而且是英文夜校。

服務生端了餐前麵包和甜酒過來,秦瑜拿了一塊蒜香麵包,邊吃邊看,看到一條:【銘泰洋行招聘英文翻譯】的廣告。

原主的嫁妝是不少,在這個世道她算是個富婆,但是要在這個亂世生存,光靠錢是不夠的,還得有能力,解放前上海灘的各大洋行倒是一個機會,自己英語不錯,可以去找試試。

剛剛放下報紙,有人擋住了她的光線,秦瑜抬頭看,一個年輕的男子,梳着中分,頭上抹了一層髮蠟,五官還算端正,皮膚很白,更凸顯他青黑色的眼圈。

那個男子微笑:“小姐,怎麼一個人?”

“一個人吃飯自在。”

秦瑜扯了一塊麵包,蘸奶油濃湯,塞進嘴裏。

“一個人吃飯多寂寞?認識一下,我是金孝宇。”這位站起來伸手。

秦瑜沒有遞過手,她指了指正在端鴨胸過來的服務員:“我的菜上來了。”

話里的意思很明顯,她要吃飯。

“哈哈,金大少這是被拒了?”邊上一桌兩個男人哈哈大笑。

這樣的笑聲,讓金大少沒了面子,也吸引了邊上客人的目光,傅嘉樹想要過來解圍。

卻見秦瑜拿起叉子,叉一塊鴨胸,吃着鴨胸,玩味兒地看着金家這個紈絝子。看她淡定的表情,傅嘉樹決定再等等。

這個鴨胸味道很正,滑嫩有嚼勁,帶着香橙的一絲絲酸甜味兒,關鍵是沒有膻味兒,吃了一塊鴨胸,再來一塊土豆塊,土豆塊就略顯寡淡了。

秦瑜伸手拿起桌上的黑胡椒瓶,磨了點兒黑胡椒在土豆上,再拿了鹽瓶加了幾顆鹽粒子,抬頭看還沒離開的這位,挑眉問:“你還有事?”

美人杏仁大眼,波光流轉,偏偏眼神清冷,這種奇妙的美感,金大少以前沒有感受過,她為什麼聽見他的名字沒有任何反應?

“你不知道我是誰?”這位金少爺是真心疑惑。

秦瑜不知道他是那個大地主家的傻兒子?她拿起叉子,抬眼看他笑:“我享受一個人吃飯的自在,中國有四億人口,我無意認識所有人。打擾他人吃飯,很不紳士。你說呢?”

這位金大少看着秦瑜,秦瑜邊吃鴨肉邊看他,兩人變成了目光對峙,最後反而是這位金大少別開眼去,再轉頭回來,不再看秦瑜的眼,而是看着她的鼻子說:“你說得很有道理。”

說完這一句,他轉頭回去到自己那一桌。

他那同桌的人大笑:“金大少碰釘子了。”

這位盯着正在吃東西的秦瑜看,他舉起酒杯跟其他幾個人碰杯:“沒有小爺拿不下的女人,只是時間長短而已。”

秦瑜聽見這句話,絲毫沒有反應,拿着一盞雪糕,小口小口的吃着,只能說百年過去了,普信男一如既往。

吃完甜點,秦瑜站起來拿了報紙準備出去地,聽見她身後的傅嘉樹說:“你直接走好了,等下我簽單。”

秦瑜有些意外,她簽單也是掛房賬上,不也一樣嗎?

她見傅嘉樹對着她笑了笑,秦瑜眼睛的餘光看見那個金大少的,瞭然了他的意思,他是側面警告這位金大少,她點頭:“知道了。”

金大少的同桌給金孝宇使了眼色:“看見沒,傅二少給她簽單。”

傅嘉樹吃過晚餐,站起來離開看向金孝宇,微微頷首。

金家家業和根基沒有傅家那麼厚,他們家發達並非靠正路,對權貴極盡巴結,傅家不跟他們同流,卻也並不想給自己樹敵,一直以來都相安無事。

傅嘉樹這麼一個眼神,算是提前打招呼,希望金孝宇能心裏明白,別去動她。

金孝宇跟他點頭,邊上的那個問:“傅嘉樹是什麼意思?”

“讓我不要動那個女的,難道那個女人是他養在外頭的?”

“也有可能,這個女人長得漂亮,看上去又是新派打扮,倒是符合他的口味。”

“別猜了,這麼漂亮,跟傅家二少還認識,估計過一陣就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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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成民國大佬的鄉下原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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